顧輕舟卻沒給他拒絕的機(jī)會，拿起外套穿上：“別耽擱了，就說一起去出差，現(xiàn)在開車還能早點到，晚上堵車就不一定了?！?/br>
    江絮只好答應(yīng)。

    現(xiàn)在是下午三點，路況稍有些堵，等二人驅(qū)車趕到江母處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八點了，夜晚溫度微寒，說話都冒著些許白氣，江絮和顧輕舟熟門熟路的上樓，然后拿出鑰匙開門，結(jié)果一推門進(jìn)去，發(fā)現(xiàn)江母正坐在沙發(fā)上給膝蓋敷藥包，一旁還有名二十多歲的年輕女孩在幫忙。

    大抵是沒想到江絮會回來，江母看見他們二人時還愣了一下，下意識就想起身：“江絮，小顧，你怎么回來了？”

    江絮見到家里有個陌生女孩子，也跟著愣了一下，反應(yīng)過來解釋道：“聽說你腿摔了，他開車送我回來的，順便看看你。”

    江母看見他們顯然很高興，笑的眼睛都瞇起來了：“哎呀，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膝蓋給磕著了，幸虧人家小李下班回來看見，送我去了趟醫(yī)院，還專門幫我拿藥，你可得好好謝謝人家?！?/br>
    江絮是挺后怕的，畢竟老人家年紀(jì)大了，摔倒不是小事，聞言看向一旁站著的瓜子臉姑娘，出聲道謝：“李小姐，不好意思，我平常在外地工作，有些事沒顧及上，這兩天謝謝你照顧我母親?！?/br>
    小李姑娘眉眼秀氣，正俯身給江母拆藥包，聞言道：“沒事，其實我也是護(hù)士，應(yīng)該的，這些藥包就擱在桌子上了，每天敷一次，一次半小時，還有消腫的藥記得按時貼，我平常上班也沒辦法看顧阿姨，擔(dān)心她一個人在家又摔倒，所以給你打了個電話，希望你別介意。”

    江絮道：“不介意不介意，我該謝謝你才是?！?/br>
    他和顧輕舟外表極其出色，屬于走在大街上小姑娘都會忍不住多看兩眼的那種類型，小李對著帥哥卻沒什么反應(yīng)，雖然是護(hù)士，看起來卻有些醫(yī)生的性冷淡，只叮囑了江母幾句，然后就告辭回家了，正好住樓上。

    眼見著對方離開，江絮反手關(guān)上門，對著江母道：“媽，摔倒怎么不給我打電話，人家要是不告訴我，你還打算瞞多久？”

    江母沒理他，只抬手招呼著顧輕舟：“小顧，來，坐阿姨身邊，老站著干什么?！?/br>
    顧輕舟看了江絮一眼，只能依言坐過去，他想起剛才小李的叮囑，又見江母藥包已經(jīng)敷完了，從桌上的袋子里找到消腫的藥膏道：“阿姨，我?guī)湍惴笏幇??！?/br>
    江母道：“好好好，就是麻煩你專門請假來看我，其實沒什么大事?！?/br>
    顧輕舟半蹲下身體道：“江絮也是擔(dān)心，聽見消息急的臉色都變了，火急火燎趕過來的?！?/br>
    江母聞言嘆了口氣，沒說話，江絮最怕她這樣，有什么不舒服一聲不吭，自己遠(yuǎn)在海城也不知道，挽起袖子收拾桌上的藥包袋，語氣不太好：“你自己年紀(jì)大了，我平常又不在家，這次幸虧摔的輕，萬一摔嚴(yán)重了呢？鄰居個個關(guān)門閉戶的，誰能幫你?！?/br>
    江母有天下父母所有的通病，平常再開明，遇上這種事也會犯糊涂，她拍了拍身旁的抱枕，嘆口氣道：“你來回一趟起碼得四五個小時，多浪費時間，我現(xiàn)在不是好好的嗎，干嘛非得告訴你，你要是娶個媳婦還好，媽在家里還能有個伴?！?/br>
    顧輕舟正在替江母纏紗布，聞言微不可查的頓了頓，然后繼續(xù)動作，低著頭看不清神情。

    江絮下意識看了眼他，又看向江母，敷衍道：“嫁給我就得兩地分居，跟守活寡有什么區(qū)別，哪個大姑娘愿意，等我以后在海城買了房子再說吧。”

    江母聞言算了算賬：“媽這些年也攢了些錢，應(yīng)該夠你買房子的首付了，你啊，實在不行就在本地找個工作算了，海城那么遠(yuǎn)，平常見面都難，找個踏實姑娘比什么都強(qiáng)，你張阿姨的兒子進(jìn)城打工，被一個按摩店的女人迷得暈頭轉(zhuǎn)向，連老婆都不顧了，家里一團(tuán)糟?！?/br>
    江絮道：“踏實姑娘看不上我這種小流氓，再說了，我在這兒能找什么工作，跟大宏去修摩托車嗎？”

    小地方的工資普遍不高，人均三四千，海城起碼翻一倍，江絮不愿意守著死工資過日子，沒什么出路。

    江母道：“修摩托車也不是沒出路，也可以往上升嘛，再說你長的也不差，找個對象也不難，小顧你說是不是？”

    顧輕舟不知道自己是該點頭還是該搖頭，只能勉強(qiáng)笑了笑：“嗯……”

    江絮嘀咕道：“是可以往上升，現(xiàn)在修摩托，以后修寶馬?！?/br>
    江母氣急，不愿意和他吵，胸膛起伏幾下沒說話，顧輕舟全程靜默不言，給她處理好傷口，從地上站直身體，不知是不是因為生病的原因，眼前黑了一下，嗓子刺痛，有些喘不過來氣。

    顧輕舟過了幾秒才緩過神，他抬眼，見天色已經(jīng)有些晚了，主動出聲打破靜默：“阿姨，你還沒吃飯吧，我去廚房給你做點吃的。”

    江母見他臉色不好，看起來有些蒼白，拉住他的手，往顧輕舟額頭上探了一下，語氣擔(dān)憂道：“小顧，你是不是有點發(fā)燒啊，我看你身上溫度有點高，要不讓江絮帶你去醫(yī)院看看？”

    江絮聞言停下手里的動作，也跟著看了過來，顧輕舟不想讓他擔(dān)心，解釋道：“沒事，就是有點小感冒，已經(jīng)吃過藥了?！?/br>
    他說完脫下外套搭在沙發(fā)旁邊，挽起袖子進(jìn)了廚房，江絮想起家里好像有退燒藥，轉(zhuǎn)而在柜子里翻了翻，卻聽江母道：“江絮，你年紀(jì)也不小了，還不結(jié)婚，再拖下去就成老光棍了?！?/br>
    這種話江絮平常都不搭腔，隨她說，聽著就完事了，只是今天顧輕舟在，他不愿意提起這種話題，看了看藥的保質(zhì)期，見還算新，起身拿了一個玻璃杯：“以后再說吧?！?/br>
    江母也不想做催婚的事，但她自覺沒有幾年活頭，總想著看兒子安家立業(yè)才放心，畢竟江絮平?？偸敲暝甑?，沒人照顧不行：“我看小李姑娘就不錯，心腸好，人也漂亮，還有正經(jīng)工作，你要是愿意啊，媽幫你打聽打聽情況，她是新搬來的，總是一個人，應(yīng)該還沒對象。”

    江絮有些頭疼，嘆了口氣道：“人家條件那么好，找個有車有房的多好，憑什么看上我，媽你就別瞎cao心了，整棟樓的單身姑娘都讓你扒拉完了，你能不能專一一點，總是見一個喜歡一個?！?/br>
    他說完掰了兩粒退燒藥，又接了杯熱水走進(jìn)廚房，卻見顧輕舟正在洗菜，反手鎖上廚房門，從后面虛抱住他道：“把藥吃了?！?/br>
    顧輕舟見是他，停下動作，一言不發(fā)的把藥吃了，小小的兩顆膠囊，噎在喉嚨怎么都下不去，一整杯水喝完才算咽下去。

    江絮把空杯子放到一旁，睨著顧輕舟道：“是不是不開心了？”

    顧輕舟其實沒有什么理由不開心，聞言搖頭，手上動作不停，一雙手浸在冷水里，有些微微發(fā)紅：“老人都這樣，阿姨也是擔(dān)心你?！?/br>
    江絮視線掠過他低垂的眼眸，然后是瘦削的身形，白色的襯衫略微有些松垮，再難撐得像以往一樣筆挺合身，昏黃老舊的廚房燈泡將小小地方照得一覽無余，連墻上的油漬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顧輕舟找了砧板開始切菜：“你想吃什么？”

    江絮說：“都可以。”

    顧輕舟道：“你喜歡吃番茄，冰箱里好像還有兩個?！?/br>
    他說著停下手里的動作，轉(zhuǎn)而去拿了兩個番茄回來，放在水龍頭底下洗，剛才切了一半的菜便沒人管了，他來回忙碌著，看起來有些雜亂無章。

    “別洗了?！?/br>
    江絮忽然按住顧輕舟在冷水里浸了許久的手，低聲道，

    “別洗了，我和你在一起是因為喜歡你，不是讓你來受委屈的。”

    顧輕舟生著病，開了四五個小時的車，到了這里一口氣都沒休息，又是幫江母換藥，又是幫江母做飯，還得聽著一些催婚的話，江絮都替他受不了。

    顧輕舟像以前一樣，或冷笑或譏諷的毒舌也好，或粘人或任性的抱著他不撒手也好，但現(xiàn)在忍著所有靜默不出聲的樣子，不是江絮想看見的。

    顧輕舟聞言頓了頓，看向他，想說沒關(guān)系。

    是真的沒關(guān)系……

    比起以前一廂情愿付出卻得不到任何回應(yīng)，現(xiàn)在江絮終于愿意和他站在一起，不是已經(jīng)好很多了嗎？

    江母辛辛苦苦把兒子拉扯大，自然希望他余生順?biāo)?，顧輕舟卻把江絮帶到了另一條更加艱難險阻的路上，他沒有立場去爭論什么，也沒有立場去反駁什么，他能做的只有幫著江絮一起去孝敬江母，盡可能的彌補(bǔ)錯誤。

    但江絮不這樣想，感情是兩個人的事，他沒理由讓顧輕舟一個人去承受后果。

    “別怕?！?/br>
    江絮握住顧輕舟冰涼的手，然后把面前身形瘦削的人緊緊抱入懷中，后背抵著冰涼的瓷磚臺，揉著他的后腦道：“你不放手，我肯定也不會放手的，嗯？”

    顧輕舟把江絮這個人緊緊攥在手心，已經(jīng)有十年那么久了，后來畢業(yè)了，分開了，就成了一個不能提及的名字，一個見不得人的念想。

    他沒有松開過江絮，江絮也不會松開他。

    第50章 端倪

    狹小的廚房依舊浸著深夜的寒涼, 江絮的懷抱卻溫暖厚實，顧輕舟下巴擱在他肩上，貪戀那一絲絲的溫度, 怎么都舍不得松開, 卻又怕外間的江母發(fā)現(xiàn)，只能推了推江絮道：“我沒事，你出去陪陪阿姨吧?！?/br>
    顧輕舟平?？偸侨涡缘? 這種時候卻又懂事得不像話，江絮沒走，只是把反鎖的廚房門打開, 然后幫著一起洗菜：“我跟你一起做?！?/br>
    晚飯是三菜一湯，幾個人圍坐在桌邊, 平常冷清的屋子也添了些人氣，吃完飯江母幫他們收拾房間，一瘸一拐的從衣柜里拿出被子道：“今天先將就住一晚吧, 明天你們趕緊回去上班，別耽誤工作?！?/br>
    江絮心里有別的打算，就沒吭聲, 接過被子道：“媽你休息去吧，我們自己收拾就行。”

    反正他們也不是第一次住，江母就沒有再管，叮囑幾句就回房了。

    顧輕舟病懨懨的沒什么精神，洗完澡躺在床上一動不動，額頭是燙的, 手是涼的, 江絮試了試他的溫度, 低聲問道：“我?guī)闳堑紫略\所打一針？”

    顧輕舟不想打針, 再說溫度并不高，就是今天累著了，他握住江絮的手，閉著眼輕蹭了兩下：“不打，你陪我睡一覺就行。”

    江絮聞言，抬手關(guān)了燈，然后在黑暗中掀開被子上床，窸窸窣窣把顧輕舟拉進(jìn)了懷里，挑眉道：“我成陪睡的了?！?/br>
    顧輕舟聞言悶聲笑了笑，故意把微涼的手塞進(jìn)他衣服里暖著，然后滿意的聽見江絮倒抽一口氣冷氣，八爪魚似的纏著他道：“你還得陪吃陪喝陪我后半輩子。”

    這似乎就是顧輕舟最大的愿望。

    江絮從沒有見過顧輕舟這么平和的時候，那是心得所求，棱角皆平的模樣。

    江絮揉了揉他的頭：“行，陪你?！?/br>
    他說著，在顧輕舟眼角覆上一吻，而后順著往下，溫?zé)岬臍庀⒐鼟吨嗉獾臐褴洠尯笳卟唤澚祟澖廾?，顧輕舟愈發(fā)用力的將他抱緊，卻在江絮即將落到唇上的時候，抬手捂住了。

    顧輕舟壓住輕咳，說話帶著鼻音：“我生病了，小心傳染。”

    江絮道：“都面對面睡覺了，你還怕傳染，我不像你那么弱，從小到大都沒生過什么病?！?/br>
    雖是如此說，卻也沒有再堅持，只在顧輕舟手背親了一下，江絮隔空細(xì)描著他俊秀的眉眼，不知想起什么，出聲問道：“你一直待在海城，家里人不管嗎？”

    顧輕舟頓了頓：“她不會管我的?！?/br>
    江絮支著頭道：“那你不是很慘，只有我管你了。”

    顧輕舟聞言輕笑一聲，把臉埋進(jìn)他懷里，閉眼掩住所有情緒，附和他的話：“嗯，我只有你了?！?/br>
    他是真的……只有江絮了。

    后半夜的時候，一股涼意悄然蔓延，外間響起簌簌的雨聲，滴滴答答落在屋檐上，然后順著玻璃窗蜿蜒下滑，映出一片寂永的夜色。

    老舊的廣告牌，密匝匝的電線，對面旅館的電子屏閃爍著霓虹燈，是白日長街喧囂落幕的最后一點繁華，但也隨著漸大的雨勢而模糊不清。

    江絮半夜驚醒，見雨絲順著半開的窗戶飄進(jìn)來，淺色的簾子已經(jīng)濕了大片，輕手輕腳的下床把窗戶合攏，又去隔壁看了看江母，這才重新回到床上。

    顧輕舟動了動，把掉了半邊的被子重新拉起來：“趕緊睡吧，明天還要上班呢。”

    江絮沒說話，低頭在他頸間親了片刻，而后緩慢上移吻住了顧輕舟微涼的耳垂，模糊不清的道：“明天你先回公司，我過幾天再回。”

    顧輕舟立即睜開眼：“為什么？”

    江絮心里盤算著一件事，但他并不想讓顧輕舟知道，把人摟進(jìn)懷里有一下沒一下的拍著：“最近天氣不好，我照顧我媽幾天看看情況，到時候再回去?！?/br>
    顧輕舟聞言，下意識想說可以留下來一起幫忙照顧江母，但他們目前的關(guān)系依舊是見不得光的，留下來名不正言不順，算什么呢？再說公司也不能沒人。

    思及此處，他只好道：“……回來的時候記得給我打電話，我接你?！?/br>
    江絮聞言略有些詫異的看了他一眼，眉梢微挑：“你這么聽話？”

    他以為得費一些唇舌才能讓顧輕舟同意。

    “你留下來是照顧你媽，又不是做什么犯法的事，我難不成因為這個跟你鬧？”

    顧輕舟心想人性本賤果然是真的，自己矯情的時候江絮嫌棄，現(xiàn)在懂事了他又不適應(yīng)，怎么做都是個錯，揪住他的衣領(lǐng)把人拽到面前，顧輕舟眉梢微挑的提醒道：“先說好，超過五天我就不批假了，到時候直接扣工資?！?/br>
    江絮知道顧輕舟已經(jīng)退讓了很多，捏著他的下巴親了兩下，狐貍眼帶著飛揚的笑意：“你還挺鐵面無私的?！?/br>
    顧輕舟反應(yīng)過來，下意識捂住嘴，不動聲色睨了江絮一眼：“你非得和我一起病就高興了?！?/br>
    江絮不理他，直接把被子掀起蒙住頭頂，在黑暗中窸窸窣窣抱住他：“睡覺睡覺?！?/br>
    “喂……”

    顧輕舟被他抱的喘不過氣，推了兩下沒推開，就只能隨他去了。

    翌日清早，二人起的都有些晚，江母早早就替他們把飯菜做好了，外間雨聲淅淅，空氣帶著些許潮濕，仿古的木質(zhì)家具被擦得一塵不染，飄著淡淡的木料香。

    江絮翻出退燒藥讓顧輕舟吃了兩顆，一邊吃飯一邊對江母道：“媽，我過幾天再回公司，一會兒我送顧輕舟去車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