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媽恭謹(jǐn)?shù)卮蜷_了大門，陸行舟最后朝霍大乾點一點頭，不急不緩走出了霍家的別墅。

    霍大乾想叮囑女兒兩句話，一回頭發(fā)現(xiàn)她竟然并沒有跟上來，還愣在客廳里不知在想些什么。他覺得這個一向最聰敏最得他喜愛的四女兒今晚處處反常，有些不悅，但現(xiàn)在也不好多說什么，只故意咳了兩聲。

    霍辰怡一怔，迅速壓下心中亂糟糟的念頭，快步走到了父親跟前，霍大乾輕拍了兩下她的肩膀，笑得格外和藹：“去吧，機(jī)靈一點兒?！彼龖?yīng)了句好，快要走出大門時又被父親叫住，這回霍大乾的笑容要比平日復(fù)雜得多，話未出口先嘆了一口氣，然后才說：“陸行舟年輕有為，一表人才，雖然年紀(jì)比你大上一些，但也正當(dāng)壯年，北平許多有頭臉的人家都想和他結(jié)親，爸爸不會害你的?！?/br>
    霍辰怡聞言朝父親笑了笑，沒再答話，出了家門。

    夏日里白晝長，此時天還未黑透。

    霍辰怡剛出家門就看見了院子里的陸行舟，他靜靜地站在靠近院門口的那棵老槐樹下，若有所思的模樣。傍晚最后的光線里，他長身玉立的姿態(tài)像一襲虛幻的剪影，似乎天色再暗一點，他就會徹底融入這夏夜中。下午沒來得及看清的他的鼻子為這剪影添了一段高挺的線條，再往下……霍辰怡感覺自己的目光有些脫離了控制，她定定神，告誡自己要“機(jī)靈一點兒”，這時陸行舟也察覺到了她的身影，他轉(zhuǎn)身朝她看了過去。

    這本是六月末的一個普通黃昏，因為槐樹下的陸行舟在暮色中對著她風(fēng)流一笑，霍辰怡覺得這薄暮時分的光線值得被仔細(xì)裁剪好，縫入她亂世逐水流的單薄生命中。

    在這一刻她什么也沒想，只含羞帶笑地叫了他一聲：“陸先生?！?/br>
    陸行舟看著站在不遠(yuǎn)處的女孩，月白色的身姿像是誤落在這方靛藍(lán)天地中的一滴清水，在這個燥熱的仲夏傍晚散發(fā)著瑩潤清冷的光。珍珠倒是很襯她，陸行舟天馬行空地想到。

    他也開口叫她：“霍小姐。”嗓音里蘊著柔和的笑意。

    兩人先后出神，又都很快回神。

    霍辰怡小心地下了臺階，走到陸行舟身邊，剎那的旖旎過后，她再度暗想著霍大乾找的理由真真是十分站不住腳，讓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該不該為陸行舟“指路”。

    傭人打開院門，兩人一前一后走出了霍宅。一路無話，一直走到了陸行舟的黑色別克汽車前，穿著黑色西裝的司機(jī)在車旁站得筆直。陸行舟斜靠上了車身，整個人少了一些深沉端肅，流露出幾分輕狂不羈來，他揚了揚嘴角，心里想著今天對著這小丫頭笑得委實太多了，面上依舊是笑的，漫不經(jīng)心地對面前的小姑娘說：“回去吧霍小姐，我司機(jī)認(rèn)得路?！?/br>
    霍辰怡：……

    看著她欲張口又憋悶的嬌俏模樣，陸行舟笑意更盛了些。他再一次正大光明地打量了一番霍辰怡，或許是想把她這青春鮮妍的樣子記住，或許只是單純的、男人對漂亮女孩兒的關(guān)注，陸行舟也不明白自己多看這一眼做什么，他抬手捏了捏鼻梁，對她說了從今天下午到現(xiàn)在最正經(jīng)的一句話：“霍老板的心思我明白……”

    霍辰怡臉唰地又開始紅了。

    “……我會勸他打消結(jié)親的念頭……”

    霍辰怡愣住了，怔忡地抬頭看他。

    “……該合作的地方還是照常合作，但是不用搭上你……”

    霍辰怡又低下了臉，恨不得立即拔腿跑開。她竭力忍著自己的眼淚，拼命在心里警告自己：霍辰怡，你不能哭，要是真的在他面前哭了出來，今天丟的臉可就太多了。

    她憋得雙眼通紅，兩只手緊緊扣在一起，纖細(xì)的肩膀也微微顫抖著，心里的想法亂七八糟，一會兒是自己的初戀從開始到結(jié)束怎么才持續(xù)了幾個小時，簡直比夏季的暴風(fēng)雨還要快；一會兒是待會兒回家該如何面對霍大乾，他不會一氣之下把自己扔回怡香院吧；一會兒是凡事果然不能高興得太早，還以為自己終于交了好運能嫁給一見鐘情的男人，沒想到人家買珠還櫝根本不愿意在好好的生意里“搭上”一個自己；一會兒又是霍大乾的生意是不是還不夠大，為什么前叁個女婿都拿下了，到陸行舟這兒卻不行了，陸行舟果然行不通……

    這百轉(zhuǎn)千回的少女心事陸行舟一點也沒意會到，他有些奇怪地看著眼前突然埋下頭去的女孩兒，把最后那句“你可以放心了”給放回了自己的肚子里，轉(zhuǎn)而疑道：“霍小姐？”

    他的尾音略微上揚，像一把小勾子，又一次被勾到少女心的霍辰怡心里更郁悶了，索性一揚頭不管不顧地問他：“陸先生，你一點都不想娶……跟我爸爸結(jié)親嗎？”

    這下輪到陸行舟愣住了，他挑了挑眉毛，既意外又好笑，還有幾分真切的好奇，反問她：“霍小姐很想我娶，喔不，想我和令尊結(jié)親？”

    一沖動，又被問得一懵，霍辰怡覺得自己的腦子已經(jīng)不清楚了，她頹喪下來，有些勢弱地說：“我喝醉了，陸先生，您慢走?！闭f完就慢吞吞轉(zhuǎn)過了身，垂下雙眸像在思考先邁左腳還是先邁右腳，爾后緩緩走向了霍宅。

    陸行舟有些意動，他雖然沒有和女人調(diào)情打機(jī)鋒來來回回猜心思的經(jīng)驗，但他是天生的獵手，有著最本能也最敏銳的嗅覺。略一思忖，他伸手從西裝內(nèi)袋里摸出了一張名片，大步繞到霍辰怡身前遞給他，似認(rèn)真又似調(diào)侃地說：“酒醒之后，如果還有話要說，打這個電話，霍小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