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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汗變成熱汗,程藏之能覺察到自己脊背、胸膛,乃至全身都在沸熱。他不是不知道這藥丸的副作用,但是,更快的恢復,更快的痊愈,更重要。 他還要,帶著顏歲愿離開這暗無天地的鬼地方。 “程大人,先清理一下心口的尚罷?!鳖仛q愿無聲太息,“畢竟,活著,要比占本官口頭便宜重要。” 程藏之信口道:“當然。不活著怎么占顏尚書更多便宜?!?/br> “……” 顏歲愿覺得此人無可救藥,多言無異于對牛彈琴。他將墊在肩頭的程藏之掰下,讓對方穩(wěn)靠著土墻。目光落在程藏之頸下的衣帶上,緩緩出言:“得罪了?!?/br> 程藏之一愣,分辨不清他話中之意。 但見顏歲愿素白、修竹般的十指落在他衣扣,睫羽垂落,眸中一淌玄河。 不愿直視他,程藏之為此啞然失笑,他細細地將顏歲愿平靜的神情納入眼眸,奪將萱草色的長眉,桃花瓣輪廓的眼眶,明凈雙星眸,夕陽染色的唇瓣。 這一眼,仿佛將山川、繁花、星河、朝夕日月悉數(shù)映入眼眸。這世間,最好的、最美的全然歸屬于他。 裂開的傷口血凝著里衣,顏歲愿指尖捏住一角玄紫色里衣,準備將衣衫剝離傷口。程藏之一瞬抓住他的手腕,腕骨在手,他拇指按在顏歲愿的脈搏。脈跳速率如逐風追電,程藏之感觸著這跳動。 緩緩道:“顏尚書,確定要為我寬衣解帶嗎?” 聲音中夾雜著難以言說的情愫,似欲又似空。 顏歲愿抬眸看對方,眸色清晰,只是太過暗沉。神色漸漸冷下,落在面頰之上的剪影都發(fā)寒。他用十成力氣收回手腕,道:“程節(jié)度使,一定如此嗎?一定要使我二人如此不堪嗎?” 他想不通,程藏之這樣的身份,這種性命攸關的時候,為何仍舊糾纏不休。 顏歲愿又說:“程節(jié)度使,凡事皆有度量。無論何種目的,都要適可而止?!?/br> 程藏之凝眸,直視他,目光猶如實質一般,貫穿血rou要直達人的內心。他沉著嗓音,“顏歲愿,你是不是覺得……”斟酌再三,終道:“是不是覺得,惡心?” 顏歲愿聞言,一僵身軀。繼而緩緩松了神色,慢慢坐在程藏之對面,他不避諱程藏之直勾勾的雙眸,道:“本官原以為,京府之時,已然說的夠清楚?!?/br> “是嗎?”程藏之不知是在自嘲,還是質問顏歲愿。 若是說的清楚,又何能縱容糾纏。 顏歲愿稍作整理,才道:“程藏之,京中三年,你借我的手,安插無數(shù)親信。朝中看似兩派分立,卻也能在瞬間崛起第三股勢力。你便是這第三股勢力?!?/br> “還有呢?”程藏之支起一只腿,看似散漫的聽著顏歲愿所言。 顏歲愿索性也笑著,續(xù)道:“你在京中糾纏我三年,一是實在需要在朝中尋到突破口,恰好我身居要職,又是單兵作戰(zhàn),四處得罪人,所以你接著替百官減少麻煩的由頭攪和進案子。你說你傾慕我,不惜讓天下人笑話,不過是為讓劉玄放心,也為讓各地藩鎮(zhèn)安心?!?/br> “秦承一案,你借我手又拔除劉玄親信劉研。為秦孟氏求情,是不相信秦承這樣攻于經(jīng)營的人,會這樣輕易死。利用秦孟氏,好日后挖出秦承。這一案中,你又可以在朝中培植勢力。那些勢力,便是你留的下的國子監(jiān)槍手?!?/br> 程藏之卷舌,掃過后槽牙,覺得腮幫隱隱發(fā)痛。卻還是出言道:“你早說你看出來不就好了,但我救秦孟氏確實,也不只是為了挖出秦承。我安插人手,也不全是為自己培植勢力?!?/br> 顏歲愿清冷一笑,續(xù)道:“自你告訴我盧老吞的金蹊蹺,說金州無金,我便知那些藏金早落在你手中。” 程藏之倉促一笑,似是情不自禁,“那你還來金州,陪我鬧著玩嗎?” “皇命不可違?!鳖仛q愿公事公辦的架勢,不容置疑。卻又說:“本官也卻是想看看程節(jié)度使在金州自導自演的這出戲?!?/br> 程藏之向他擠眉眨眼,征求意見:“那顏尚書滿意嗎?我請的戲子,唱念打坐如何?” 金州一行,刺客不在少數(shù),前前后后死了那么多人。程藏之肯定不會用自己的人馬,那人馬……顏歲愿長長一嘆息。 顏歲愿抬眼無奈看他,“本官覺著,還是程大人的演技好。竟糊弄的本官主動請纓,要給程大人打消朝廷的猜忌?!?/br> 程藏之依舊笑靨明朗,他道:“顏尚書,你應當知道,此事不怨我。是朝中的人,還有那個委派你搶金的皇帝,是他們想要將我同山南道謀反一事交纏一起。是想,逼我河西造反嗎?” 顏歲愿搖搖頭,“程節(jié)度何必如此鉆牛角尖,極而言之。今上與朝廷都不愿興戰(zhàn)火,河西駐軍又是本朝無出其右的驍騎軍。今上……只是,想河西駐軍更加穩(wěn)妥些。” 程藏之愁上眉梢,表情十分不爽快,“顏尚書,你不僅對諸葛家子弟上心,還對咱們這位慣于坐山觀虎斗的‘太平皇帝’,過分關心吶……” 無限意味,顏歲愿失笑之后,端正神色道:“幸陛下君仁,臣方能直。自當為君盡忠,為君擔憂?!?/br> 程藏之嗤聲,道:“顏尚書如此善解人意,為何不回答我的問題” 顏歲愿一頓,道:“本官,始終覺得陰陽相輔相成。程大人,還是……堂堂正正些與本官相爭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