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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微仰起臉,“蘭斯洛特,放我下來,我自己會走?!?/br> 即使在一起之后,西爾也總會禮貌地在名字后面加上“先生”來稱呼蘭斯洛特。 乍一聽他直接喊自己的名字,魔王還有點不適應,低眸瞟過懷中少年的臉,在他微微蹙起的眉間落下一吻。 西爾:“……” 假如他的怒氣有一個具體數(shù)值,蘭斯洛特這些小小的親密舉動每次都能讓它減少一點。 盡管西爾臉上還努力繃著生氣的表情,語氣卻軟下來,“你要帶我去哪?” 蘭斯洛特察覺到西爾的變化,克制地把笑意轉(zhuǎn)為一聲咳嗽,接著回答說,“洗澡?!?/br> “殿下累了,洗完澡好好睡一覺?!?/br> 西爾皺了下眉。 “然后呢?” “什么然后?” “睡醒你就放我走嗎?”西爾沒有忘記,自己還被禁錮在這里。 他已經(jīng)呆在地底世界三天了,不知道外面情況怎么樣,南?;貋頉]有,況且墓場里的事務還需要打理。 蘭斯洛特腳步一頓,接著像是沒聽見他說什么,繼續(xù)向前拐進洗浴池。 宮殿中的洗浴池面積非常大,水面上漂浮香檳色薔薇花瓣,蒸騰著裊裊白霧,溢出馥郁的香。 蘭斯洛特剛把西爾放回地面,侍者就送來絲綢睡衣,離開時帶上了門。 西爾還在鍥而不舍地揪著他的領子,“我要回去?!?/br> “好?!碧m斯洛特淡淡應這一句,隨即彎下身,動手解西爾禮服的扣子。 “真的?” “真的,明天我就送你回去?!?/br> 西爾偏了偏腦袋觀察他臉上表情,確認不是在哄騙自己,才終于松了口氣。 “我自己來吧?!彼麛r住蘭斯洛特的手,毫不講究地幾下扒掉禮服,一頭扎進水池里。 西爾對自己作為王子時的生活起居并不熟悉,只像在原本世界那樣隨便搓洗一下,就濕漉漉地爬上岸,拿起放在岸邊的浴巾擦拭干凈。 西爾穿好柔軟的絲綢睡衣,一邊擦頭發(fā)一邊仰起臉望著蘭斯洛特,眼睛清潤,“洗好了,我們回去吧。” 原本魔王先生打算在洗浴池做些少兒不宜的舉動,花瓣都提前吩咐侍者布置好了,卻沒料到自己還沒脫衣服下水,王子殿下就已經(jīng)洗好爬上岸了。 他俯下身親吻西爾的眼睛,手摸索著想把穿好的睡衣再剝下來。 西爾被摸得癢了,退開半步,隨即意識到魔王想在這里做什么。他顧不上穿鞋,捂著擦頭發(fā)的毛巾光著腳往浴池外跑。 地底世界的宮殿常年無人居住,又有掃帚們定期打掃,路面連一點灰塵也沒有。 西爾跑出洗浴池,四周環(huán)顧一圈,想起沒有魔王的允許自己無法離開這座宮殿,便徑直跑回自己住的房間,往床上一撲,整個人躲進被子里。 沒一會兒,門外就響起“篤篤”兩聲。 西爾沒有回應,只聽見蘭斯洛特推開門進來,卻沒有到床邊,而是徑直走向窗前,接著就完全沒有動靜了。 西爾剛剛一路跑回來,這會兒其實根本睡不著,在被子里捂了一會兒,終于沒忍住掀開一個小縫兒,看看蘭斯洛特在做什么。 他房間里的窗戶是飄窗,魔王先生修長的背影就坐在飄窗上,低頭擺弄著什么物件。 西爾前幾天心情不佳,甚至沒有仔細觀察過這間房里有什么擺設,只粗略一掃便知道是被布置成婚房的,自己原本住的房間而已。 他也是這會兒才發(fā)現(xiàn),飄窗上竟然擺著一座小小的象牙塔。 這工藝品做得非常精巧,蘭斯洛特輕輕撥弄旁邊的發(fā)條,尖塔中的一格便彈出來一只小人,那小人穿著王子式的禮服,手里有一把劍,機械的動作上揚挽出一道劍花。 西爾沒忍住好奇,掀開被子下了床,依舊是赤足走到窗邊。 走近了看,才發(fā)現(xiàn)那塔底下還有一只小狐貍。 蘭斯洛特一邊撥弄小狐貍背上的發(fā)條,一邊輕聲說,“我死去之前,看見過人間地獄?!?/br> “再睜開眼,還是在地獄。” 他是最后一只被格瑞澤爾殺死的狐貍,死在一片由狐貍的血和尸體構(gòu)成的修羅場里。 而再次恢復意識,已經(jīng)在這具軀殼里,成為魔物體內(nèi)無數(shù)怨念與邪念的一部分。他聽得見所有來自其他意識的邪念、惡意,之后很長很長的時間里,都在和這些可怕的念頭爭斗,時而分不清產(chǎn)生這些邪念的,到底是共存的其他意識,還是自己。 只有在這間房里,專心致志擺弄這些小物件的時候,才能得到片刻喘息。 這里的一切都是蘭斯洛特布置的,大到衣柜和床,小到桌上一個不起眼的擺件,都是他親手打造,再珍而重之地挑選位置擺好。 西爾沉默片刻,伸手撫摩蘭斯洛特的臉,“但你從地獄里爬出來了。” 蘭斯洛特把上滿發(fā)條的小狐貍放在塔底下,看它繞著舞劍的小王子轉(zhuǎn)圈,淡聲說,“但經(jīng)歷過地獄的人,身上的血跡永遠也洗不掉?!?/br> “我有時看那枚光元素結(jié)晶很不順眼,想把它捏成碎片?!?/br> “可沒有光,又怕你回來的時候找不到路,看不見黑暗里的我。” 西爾驀地想起自己最初對管家先生心動時,是在黑夜中,他向自己伸來那只手。 于是他拉住蘭斯洛特的手,“我看得見,再黑也看得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