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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鏑_分節(jié)閱讀_341

    他滿心莫名,不知為何岑融會以為賀蘭砜死了,裝在那匣子里。但靳岄巴不得他有這個誤會:按照他與岑煅等人的商議,在奏報西北軍戰(zhàn)事的軍報里,岑煅不能提賀蘭砜,更不能提那些買來的白原馬和高辛馬。

    他們要盡可能地隱瞞岑融,直到無法再瞞、一切大幕揭開的一刻。

    端午,梁京仍籠罩在晨霧之中,好夢初覺。玹王岑煅率領(lǐng)一小支軍隊,帶著功勛回到了梁京。

    與他同來的還有兩個人,但并不一同進城。等到城門過路之人漸漸稠密,這兩人才騎上馬兒,裝作旅人,順利進入梁京。城門士兵只記得那兩匹馬上有一位少女亮出了明夜堂的標志。她身后的人戴著笠帽,從帽檐下透出一雙幽綠色的眼睛?!拔铱吹搅艘活^騎馬的鬼哩!”士兵轉(zhuǎn)頭對人說,“狼眼睛,狼面容,嘖,不會是狼妖吃人之后化的形吧?”

    這件事后來在梁京被傳成了帶血腥味兒的詭怪傳說,那是后話了。

    同一日,仙門城守夏侯信等人因清剿沈水下游亂象有功,回梁京稟報、領(lǐng)賞。兩隊人分別從南側(cè)與西側(cè)城門進入梁京,并無交集。

    阮不奇和賀蘭砜先回到了明夜堂。她才剛下馬,回頭一看,賀蘭砜已拎著包袱翻入靳岄家的院墻。

    靳岄起得很早。明夜堂的人幾日前收到阮不奇的拿著兩張信紙過來,在他面前故意一字字大聲念。靳岄對他又愛又恨,恨全是因他多嘴而生,但是聽到信里說賀蘭砜也會一起回來,他登時甩去所有恨意,開天辟地頭一回主動跳起,狠狠抱著岳蓮樓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可他實在起得太早了,在院中等了半天,昏昏欲睡。乍聽見院墻傳來聲音,他心頭一激靈,回頭時忽然被一頂笠帽罩在頭上。來者把他攔腰扛在肩上,砰地踢開了房門。

    靳岄被賀蘭砜抱著扔到床上,昏頭昏腦中抓住賀蘭砜衣帶:“我娘和……”

    “都不在?!辟R蘭砜揭了靳岄頭上笠帽,不巧弄松了簪子,靳岄一頭黑發(fā)散在床上,他趴上去就吻,在濃蜜般的低吟里斷斷續(xù)續(xù)回答,“我跳進來時,看過了,今日端午……是去集上,買茶酒?”

    靳岄笑他猴急,又笑他稚拙:“是去寧元成家里陪他娘親了?!?/br>
    賀蘭砜嘆道:“那不正好?”說著把靳岄衣服剝?nèi)ァ?/br>
    在賀蘭砜懷里,靳岄常感覺自己處于漩渦中心,是列星江水面上能卷死人的水窩,是馳望原晴夜里打著旋的星辰?;蝿訐u擺,不休不止。濃夏才剛剛起意,又是清晨,屋里原本并不熱,兩個人卻都大汗淋漓,兩枚汁水迸濺的、熟透了的果子。

    滴落的汗水砸在皮膚上,掀起風(fēng)浪。賀蘭砜如同在馳望原的草場上馳騁,他翻動靳岄,在黑色的長發(fā)里尋找月亮濕潤的目光。他吻他的眼睛,舔去月亮的淚水,知道那不是因為疼。

    靳岄常給賀蘭砜梳頭發(fā),這一次換賀蘭砜為他打理長發(fā),雙手笨拙,又怕弄疼靳岄。靳岄坐在床上昏昏欲睡,賀蘭砜干脆把他攬進懷里,用布巾細細擦拭他的身體。

    “瘦了。”賀蘭砜丈量他胸腹尺寸,斷然道。

    靳岄:“……我沒有?;鼐┲筇焯齑蟪源蠛龋形夷镌?,怎么可能讓我瘦。是你又長高、長大了?!?/br>
    賀蘭砜看著自己的手,半晌才說:“那,你也快長吧。”

    他給靳岄梳好頭發(fā),認真看了又看,像端詳自己親手制作打磨的一柄鐵器?!安淮蛘塘?,打仗有什么意思?!彼麛堉鶎樵诜坷锘蝸碜呷?,“我日日同你在一起,這才叫快活?!?/br>
    靳岄任由他耍賴。等日頭再升高了一些,岳蓮樓在院外一聲聲喊他倆名字,賀蘭砜理好衣裳推門而出,又是器宇軒昂的莽云騎統(tǒng)領(lǐng)。

    “我不敢靠近哩?!痹郎彉切Φ?,“若是聽到些不該聽的聲音,靳岄又要罵我了?!?/br>
    賀蘭砜正思考如何回答,阮不奇蹦上墻頭大聲說:“他敢聽,我?guī)湍愣久@他耳朵!”

    端午熱鬧非凡,岑煅進宮去了,賀蘭砜和靳岄在明夜堂里消磨時間。遠桑原本也隨隊一同往梁京方向來,經(jīng)過沈水的時候與眾人辭別,繼續(xù)往南去,當她的仙門怪客。阮不奇挺想念遠桑,攛掇岳蓮樓剃光頭,說這一定會讓章漠愈發(fā)喜愛他入骨。

    岳蓮樓絲毫不為所動:“你怎不剃?你剃了,往梁京街上一走,至少三百個俊俏公子迷上你?!?/br>
    一幫人鬧鬧哄哄,唯獨不見陳霜。靳岄一問,原來陳霜又往瑤二姐家去了。他始終牽掛楊執(zhí)園,隔天就去探望,回來則坐在院中發(fā)呆,也不知想些什么。

    這一日深夜,賀蘭砜與靳岄毫無睡意,趁著娘親與jiejie留宿寧元成母親家中,兩人玩鬧夠了,披著衣裳在院里說別后事情。門墻忽然被悶悶敲響,賀蘭砜啟門一看,外頭竟是喬裝打扮的岑煅,只帶了一個貼身的侍衛(wèi)。

    “我要見楊執(zhí)園?!彼f。

    把人帶到瑤二姐家里,陳霜正在門外辭別紀春明。岑煅草草與二人見禮,大步走入后院。他十分心急,靳岄勸他冷靜,他在地窖前徘徊呼吸,稍稍平靜。

    楊執(zhí)園似乎比之前更干枯了。仿佛撐著一口子活氣,就是為了見到靳岄和岑煅。他趕走其余人,只留靳岄和岑煅,斷斷續(xù)續(xù)地說出當日之事。

    仁正帝臥病在床,御醫(yī)數(shù)次暗示藥石無靈,應(yīng)當做好準備??扇收燮筒豢蠈懴略t書。岑融著急,惠妃著急,就連楊執(zhí)園也著急了。

    他垂淚去勸仁正帝,仁正帝一言不發(fā)。楊執(zhí)園說著說著跪在床頭,老淚縱橫:“官家啊……你這樣熬著,是想熬出什么?”

    當日情勢所迫,仁正帝一直住在惠妃宮中。他理應(yīng)把天子之位傳給岑融,可他不甘心,更怕岑融上位后對岑煅不利。但若是傳位給岑煅,或是其他皇子,又怕岑融會立刻對自己下毒手。如此猶豫,如此遲疑,仁正帝最終還是熬不過岑融的折磨,松了口。

    “什么折磨?”岑煅低聲問。

    對天子的折磨大多不由rou體而來,岑融和惠妃熬的是仁正帝的心智。仁正帝彼時臥床不動,吃喝拉撒全得人服侍。岑融不允許楊執(zhí)園入內(nèi),不允許其他內(nèi)侍宮人為仁正帝換下沾滿穢物的衣褲和被褥。往往等到仁正帝無法忍受,哭著哀求,才命人去打理清洗。內(nèi)侍宮人總是面帶嫌惡,說話充滿嘲弄,仁正帝雖說不了什么話,但卻聽得一清二楚。

    惠妃和宮人喂飯時,將飯菜倒在仁正帝臉上或枕上。饑餓的老人如貓狗一樣趴著啃吃,耳邊盡是昔日寵妃與兒子的嘲笑,他幾度氣得暈厥,又沾著滿臉飯粒醒來。

    楊執(zhí)園偶然撞見一次,又驚又怒,卻無計可施。他同樣被岑融控制在惠妃寢宮之中,隔幾日才能與仁正帝見一面,哭一次。

    最后是仁正帝熬不住,應(yīng)了岑融的要求,找來樂泰等人擬詔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