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鏑_分節(jié)閱讀_311
因赤燕炎熱,賀蘭砜背上傷口又沾了雨水,還因貿然拉弓,隱隱有發(fā)熱之勢。貝夫人責罵之后命他在傷口痊愈前不得再穿上衣,賀蘭砜便一直赤裸上身,倒也輕松快樂。 只是這樣一來,他背上那四處猙獰傷口便一覽無遺。 第129章浪起 賀蘭砜本不想細談這傷口如何造成,但他明白靳岄很想知道。他受刑時靳岄不在身邊,如今細說這個過程,靳岄便如同與他一起經(jīng)歷了這錐心刺骨之痛一樣。他痛過,靳岄也要自己痛過才罷休。 衛(wèi)巖下手之前曾對他說過一句“對不住”。賀蘭砜知道若有選擇,衛(wèi)巖不會親自對自己動手。衛(wèi)巖知道他是靳岄護佑之人,更知道他認識紀春明,因有這一點兒親近關系,衛(wèi)巖留了手。賀蘭砜起初不懂何謂留手,但當刑具破骨入rou之后,他在漫長的疼痛、暈厥和被迫清醒中,不禁生出許多好奇:若是衛(wèi)巖沒有留手,自己會變成什么樣子? “常律寺最殘酷的刑官,果真名不虛傳?!?/br> 他好不容易緩和一口氣,說出的第一句話便令衛(wèi)巖無言以對。元宵燈會時賀蘭砜被迫待在籠子里,但在常律寺大牢中,他至少得以挺直背脊。但這種挺直是以千百倍疼痛為代價換來的,他背上插著刑具,只有佝僂才可減輕痛楚,但衛(wèi)巖用刑并不留情,他把賀蘭砜固定在鐵架上,強迫他背脊繃直,那堅硬的刑具以刁鉆角度,折磨他的傷處。解開固定的鐵索,賀蘭砜無法站穩(wěn),立刻就會蜷縮倒在地上。此時若再拉扯他背后刑具令他跪直,整座大牢都會回蕩一種可怖的痛吼,像瀕死的野獸發(fā)出的最后一聲。 賀蘭砜有那么幾個時刻確實懷疑自己已經(jīng)死了。痛楚原來是不可能麻木的,他仍知道痛,感覺到痛,但他喊不出聲,手腳也根本無法動彈。除了呼吸,他再不能做其他任何動作。 “聽說這刑具是高辛鐵打造的?!辟R蘭砜笑道,“或許它知道我是什么人,所以沒有真的把我折磨死。” 靳岄只是聽著,黑眼睛里掠過恨,也掠過疼痛和愧疚。賀蘭砜吻去他眼角的眼淚,把他抱在懷里,輕聲道:“都過去了。我現(xiàn)在很好?!?/br> 他知道靳岄為何愧疚:“不是你的錯?!?/br> “……我很記仇。”靳岄在他懷中悶聲悶氣地說,“我要讓他付出預想不到的代價。” 賀蘭砜不喜歡靳岄總把這些掛在嘴邊。因為這一遭意料之外的分別和自己的傷,靳岄變得和以往不一樣了。賀蘭砜口訥,不知道怎么形容,他只是感到靳岄的心里多了一處淤傷,就像自己背上的傷口一樣難以愈合。甚至表面看去平滑了,按下去,仍能流出血來。 他扔了手里的烤魚串,牽著靳岄跳進水里。夜間的海水冰涼舒適,兩人踩著石塊往前走。賀蘭砜半身浸在水里,靳岄緊張地勸他盡快上岸,以免傷口又有不妥。賀蘭砜絲毫不在意這種事情,他看著天頂?shù)囊惠啅澰隆?/br> 海如此遼闊,令他想起春風中綠意絨絨的馳望原。 “我喜歡這里。”賀蘭砜對靳岄說,“我喜歡和你在一起,吃什么樣的苦,受什么樣的刑,我全都不怕。只要能同你一起,世上沒有比這更令我歡喜的事情?!?/br> 他抱住靳岄,細細地吻他。海水溫柔拍打他們的身軀,如巨大柔軟的手掌賜予的撫慰。 這一夜徹夜瘋狂飲酒舞樂,岳蓮樓久違地來了興致,從海門鎮(zhèn)偷來女子衣衫,表演起自己的老本行。幾支舞跳下來,幾乎征服了整個青虬幫。在把吞龍口震得嗡嗡作響的歡呼聲中,鄭舞再三跟章漠確認:“你是他夫人?真的嗎?確定嗎?” 章漠臉色極為燦爛精彩。 第二日,岳蓮樓掛著唇上的咬傷,去海門鎮(zhèn)還衣裳。他在姑姥山山道上看見幾個身材高大之人正在問路。那些人cao著一口帶大瑀口音的赤燕話,岳蓮樓掠過去一問,為首那位上下打量他,自報家門:“你是大瑀明夜堂的人?我找的就是你們。我乃宋懷章,專程來見靳岄和順儀帝姬?!?/br> 那日廣仁王士兵將他們一路護送至姑姥山,賀蘭砜牢記鄭舞的叮囑,沒讓這些人靠近吞龍口。岳蓮樓倒是坦蕩,直接就把廣仁王一行帶到山洞。廣仁王看著吞龍口的氣勢和洞內規(guī)模,嘖嘖稱奇:“借助這天然洞口做窩,瓊周水盜倒是會利用地利?!?/br> 靳岄射向廣仁王的那一箭只令他受了皮rou之傷,箭上自然也沒有什么蠱蟲之毒,很快被赤燕王宮的醫(yī)者識破。赤燕王自然知道靳岄逃離和廣仁王有關,他勃然大怒,立刻將廣仁王趕出了王宮。圣象逃離和象宮崩塌還在其次,數(shù)日后應該喂食新蠱的象宮紛紛來報,煉藥人的藥谷一片狼藉,滿谷死人死蟲。沒有新蠱,大象們因疼痛不住吼叫翻滾,無法制服,更有不斷沖撞象宮宮墻,最終逃離的。 圣象是赤燕人信奉的神,圣象癲狂是為不祥之兆,如今流言如大水一樣在赤燕土地上漫肆。 憤怒的赤燕王封鎖了赤燕與大瑀的邊境,哪怕一只鳥兒也難以飛離。 “我來是提醒你,如此形態(tài),我也無能為力。我已經(jīng)盡力幫你,但如今確實無法再協(xié)助你們從邊境離開。”宋懷章對靳岄說。 兩人在船只甲板上就著小燈喝茶。靳岄笑了笑:“若是我母親答應同你一起走,你幫不幫?” “幫?!彼螒颜滦Φ?,“怎么?難道順儀帝姬會愿意?” 他非常清楚岑靜書性情,也知道靳岄問出這個問題不過是為了奚落自己。宋懷章此前不覺得自己脾氣好,南軍統(tǒng)領暴躁狠辣是出了名的,可現(xiàn)在面對靳岄的玩笑,他居然不覺得生氣。靳岄的模樣混雜了靳明照與岑靜書的優(yōu)點,宋懷章能在他臉上搜尋到一些只屬于岑靜書的細節(jié),但這些也絕不足以讓他心情爽快。 他不想承認自己其實有幾分欣賞靳岄。 畢竟承認了這一點,就不好再抱著自己對靳明照的怨恨繼續(xù)生活了。 他又問:“你們打算乘船離開?” “正是。”靳岄并不隱瞞,“我們會往南行,沿海岸向北,直到進入沈水的入??凇!?/br> 到了沈水,便可一路逆流而上,直指列星江。 “……你不回梁京?”宋懷章雙眸微微瞇起,“我以為你會回梁京,找岑融報仇。” “廣仁王很希望我這樣做?” 宋懷章不答,沉默許久。他看見岑靜書與一老一少兩個女人在礁石邊上捉蟹說笑,那模樣快樂得跟以前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