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太師沉吟：“好，那便盡管試試?！?/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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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府后院，盛鴻匆匆闖進(jìn)主母小院，終于在花園中找到正在逗兔子玩兒的李氏與盛可光。

    盛可光是盛可亮弟弟，做些玉石古器之類的生意，走南闖北，常給李氏與盛鴻帶新奇玩意兒。見盛鴻跑得滿頭是汗，李氏嗔怒道：“毛毛躁躁，若讓你爹爹看見，又得吃一頓訓(xùn)斥?！?/br>
    盛可光笑道：“你爹有客人，你別嚷擾了他們?！?/br>
    “二叔，娘！”盛鴻顧不得其他，揮手讓周圍侍女退下，急急道，“楊松兒那事情又浮起來了！”

    李氏與盛可光都是一愣。

    盛鴻草草把酒館里聽到的事情說了，盛可光還未出聲，李氏又急又怒：“你還去跟那靳岄見面！上回你爹罵你罵得還不夠么！”

    緊隨靳岄的那些尾巴，實則全是盛可亮安排的人。盛可亮在靳岄與盛鴻于玉豐樓見面當(dāng)天已經(jīng)知道此事，回來后狠狠訓(xùn)斥了盛鴻一頓。盛鴻起先還不覺得與靳岄來往有何不可，被盛可亮沒頭沒腦地罵過了，竟起了逆反心思，天天往靳岄府宅里跑。盛可亮罵不聽、打不得，愁出一身煩惱。

    “若是被梁……知道了，你爹爹日子也不會好過?！崩钍峡嗫嗟貏?，“那靳家小子也不是什么好東西，你巴巴湊過去，是要惹一身麻煩的?！?/br>
    盛鴻聽得不耐煩，轉(zhuǎn)頭對盛可光道：“二叔，我早說過當(dāng)時不該……現(xiàn)在可怎么辦？楊松兒一家都成了冤鬼厲鬼，要來索命的！”

    盛可光失笑：“怪力亂神之語，我從來不信。那楊松兒一家的尸首已經(jīng)處理好了，妥妥地埋了，還能鬧出什么事來？”

    盛鴻不放心：“街面上議論此事的人可多得很。我怕……我怕再鬧下去，爹爹也會曉得我們私下放貸，害了人命?！彼秸f聲音越低。

    李氏與盛可光這才互對眼色，眉頭微皺。

    “別怕，知道便知道了?！笔⒖晒庹f，“這事情本來你爹也脫不了干系。他知道了更好，常律寺與刑部都是他的人，什么事兒壓不下來？什么事兒能通了天，繞過你爹爹捅到官家面前去？”

    “噓！”李氏嚇得冷汗直冒，“你胡說什么！”

    “嫂嫂，修文，成大事者不可常畏懼。你們跟著我放貸，這五六年間少說也掙了十來間大宅院，怎么還是這慫膽子，上不來臺面?！笔⒖晒庑Φ?，“放心，都放心，楊松兒這事，縱然神仙在世，它也查不出任何紕漏?！?/br>
    盛鴻呆呆坐著，心亂如麻。墻頭一陣風(fēng)吹過，他無端端打了個冷顫，忙端起面前熱茶一口灌下。

    當(dāng)夜，新文街常律寺門前，夜市正酣。賣梅子姜的，賣脂粉簪釵的，賣滴酥水晶鲙的，賣煎夾子的，應(yīng)有盡有。各色雜嚼盡在攤上，小燈小火燃著，下夜休值的官兵、從煙花巷陌出來的人客，來來往往，也十分熱鬧。

    將近三更，夜市漸漸寥落，攤販?zhǔn)帐拔锸矞?zhǔn)備歸家，打更老者從新文街北頭慢吞吞走來。

    常律寺門口右側(cè)，鼓架上一面鳴冤鼓靜靜臥著。

    打更老者走到雜嚼攤子前，與攤主聊了兩句，肩膀忽然一冷，抬頭朝常律寺門前看去。

    門前不知何時飄飄搖地站著兩個白衣人影，一個高，一個略矮，瘦削縹緲。

    新文街上炭火剛消，白煙陣陣，那人影愈發(fā)看不分明。打更老者揉了揉眼睛，“呀”地叫出聲：“沒有腳！??！”

    攤販全都炸開了，叫著喊著，卻不肯走，又怕又好奇地看。常律寺門前兩條影子似是被風(fēng)吹動，往鳴冤鼓飄了過去。矮的那人忽然伸出雙手，嘭地拍在鼓面上，咿呀哭著跪下，鼓面便淌下兩道血痕。高的那個抓起鼓槌，狠力一敲。

    “咚——”

    聲音震耳欲聾，漸漸密集。長年在常律寺門口擺攤的人也從未聽過這樣巨大的響聲。尖細(xì)哭聲在密集鼓聲間隙中傳出，聽得人心里發(fā)毛。打更老者嚇得瘋狂敲更鼓：“閻王狀！有新鬼要告閻王狀?。?！”

    常律寺內(nèi)一片擾攘之聲，大門緩緩開啟。兩條白色人影如羽毛一般輕，轉(zhuǎn)眼便踏過鳴冤鼓，跳上屋舍飄走。

    常律寺后門也恰在此時開啟，一個身著布衣的青年從中跌跌撞撞奔出，朝常律寺正門跑去。

    “春明！”有人從后追出，“你別去！那不是你的事！”

    青年跑到一半，便見頭頂兩個白色人影拂過，他又驚又駭，砰地撞在路邊柱頭上，跌了個狗吃屎。一聲輕笑從頭頂傳來，很快便消失了。青年怔怔望著頭頂黑天，直到那人影消失在屋舍盡頭，他才捂著流血的鼻子從地上爬起，繼續(xù)往前奔。

    常律寺門口，官兵正圍著那鳴冤鼓發(fā)愣。結(jié)實的牛皮大鼓用了幾十年，竟在今夜被人生生敲裂。鼓面豁開一個大口子，能鉆進(jìn)人的腦袋，口子中放了一卷狀紙，整面鼓鮮血淋漓。

    青年氣喘吁吁跑來，大喊：“出了什么事！”

    “紀(jì)大人?！惫俦ψ饕拘卸Y，“這鼓……”

    青年伸手要奪狀紙，官兵立刻收起，賠笑道：“紀(jì)大人，您是刑部少司寇，這可是我們常律寺的案子，這，這不合適……”

    青年不理，直接伸手奪過。狀紙用血寫成，字跡駭人。

    打更老人被攤販攙扶著，街面上聚集了不少夜行之人，議論紛紛，說的都是閻王狀之事。所謂閻王狀，是指由閻王護持而告的陽間訴狀。新鬼下了閻王殿要向閻王申訴冤情，若冤情與陽間牽扯太大，怨氣沖擊閻王殿，閻王無法處理，只能將新鬼放回陽間，讓他們在陽間伸冤訴苦，以壓制怨恨之氣。

    “我許多年沒見過閻王狀了！”打更老人哆嗦著，“閻王書血狀，人間行百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