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蓮樓笑道：“你回到了梁京，不知多少人看著你盯著你，現(xiàn)在可不是去見江湖人士的最佳時機。再說吧。莫急，他也很想見見你?！?/br>
    岳蓮樓離開后，游君山應(yīng)靳岄的命令檢查護衛(wèi)之人的功夫與本事。岑融沒讓他回去，他也不急著回去。靳岄讓陳霜帶上從楊河城買的好茶好酒，兩人悄悄出門了。

    “果真有人跟著?！弊叱鰞蓚€街角，陳霜低聲道，“我把他們趕走？”

    “不必。”靳岄回答，“裝作不知道便可?！?/br>
    陳霜見他鎮(zhèn)定，心知一切都在預(yù)料之中，又問：“為何不坐馬車？你去見誰？”

    “不遠(yuǎn)，走走吧，我太久沒走過梁京的路，有些陌生了?！苯鶎榈溃拔覀兪且ヒ娢业南壬?，曾經(jīng)的太子太傅，謝元至?！?/br>
    謝元至是靳明照和岑靜書在家中為靳岄單設(shè)學(xué)堂后專門請來的西席先生。他曾任仁正帝太傅，后來因脾氣太怪、太硬，不與人回轉(zhuǎn)，被人設(shè)計下套，惹上了一身葷腥，憤憤然辭了太傅之職，以賣字賣畫為生。若不是靳明照三顧茅廬，他是不愿意給個小屁孩子當(dāng)西席的。

    謝元至在靳家教學(xué)的消息傳出后，陸陸續(xù)續(xù)的，周圍官宦的子女過來了，連皇宮里的皇子帝姬也來湊熱鬧。謝元至也不推辭，來多少人他便教多少人，仍舊一板一眼上他的課，但學(xué)得會學(xué)不會，他是不理的。

    一眾學(xué)生中，他最喜歡靳岄。

    靳岄也調(diào)皮，也不聽話，但也因為天真無城府，常被岑融等人戲耍。謝元至一視同仁，皇子和靳岄的手掌心都得打，但打完了，只有靳岄能得到炒栗子、糖果子這樣的撫慰，別人是一概沒有。

    “從先生家里到我家，一路都是各種賣吃食的鋪子。他走在路上常在琢磨，今日給小孩帶什么呢？”說到此處，靳岄不禁笑了，“他很有趣，用我爹爹的話說，先生是不適合宮中泥土的大樹，到了宮外，便可長得肆意，張牙舞爪，自在得意。”

    說話間，兩人走過已經(jīng)漸漸熱鬧起來的街巷，拐入一條靜謐小道中。道旁栽滿了海棠樹，陳霜忽然發(fā)現(xiàn)，附近就是一條細(xì)細(xì)的河溪。不知不覺，兩人已來到梁京的燕子溪邊上。

    靳岄在一個院子前停下，抬手叩門。

    有童子啟門，問他來歷。靳岄自報家門：“學(xué)生子望，求見先生。”

    誰料那童子一聽，便似嚇了一跳似的往后縮了縮，一雙眼睛上下打量他，隨即砰地關(guān)了門。

    陳霜與靳岄面面相覷，未幾，那門再次打開，力道很大，來人顯然情緒激動。

    靳岄見到謝元至，心頭先是一喜，又是一酸：他的先生老了許多，顫顫巍巍的。他還未說話，一杯冷茶忽然潑到臉上。

    “你還有臉來見我？！”謝元至抖著一把花白的胡子，將手中茶杯擲在地上跌了個粉碎，怒罵道，“為何提議把江北全境割讓北戎？！你對得起你守土一生的父親么！”

    作者有話要說：

    上章有讀者說不會第二卷一開始就“十年后”吧。

    不會呀！兩個人的分別在時間上沒有特別久，兩邊會穿插著講的。

    第61章燈宴

    靳岄被這一杯茶潑得發(fā)懵。

    謝元至瞪著他，就像過去知道他犯錯時一樣，仿佛身后隨時能掏出木板，往他手掌狠狠一打。

    “你還有何話說！”謝元至又吼道，“還是為師弄錯了，提這混帳法子的實則另有其人？”

    靳岄向謝元至深深一躬：“沒有別人，正是學(xué)生?！?/br>
    不再多說一句，謝元至重重關(guān)了門。門上殘雪往靳岄臉上一撲，他愈發(fā)覺得冷。

    陳霜忙為他擦去頭臉的水。四下靜謐異常，緊隨監(jiān)視之人藏匿得極好，靳岄憑自己幾乎完全無法發(fā)現(xiàn)。他低嘆一聲，轉(zhuǎn)身離去。

    “是岑融說的?！苯鶎閷﹃愃?，“他比我們提前回到梁京，要跟官家稟報碧山盟，絕無可能繞過我的存在。”

    他給明夜堂的口信抵達(dá)岑融手中時，靳岄估計，岑融并未把碧山盟計策的真意告訴仁正帝，更不會提及計策來源于靳岄。因當(dāng)時計劃還不知是否奏效，更不知北戎方面是什么態(tài)度。如今盟約已定，岑融更是把萍洲盟的質(zhì)子從北戎帶回了梁京，兩相一結(jié)合，岑融再說出碧山盟是由靳岄提議，在朝中自然會引起震動。

    仁正帝應(yīng)當(dāng)已經(jīng)得知碧山盟計策的真正用意，但其余臣子不可能清楚內(nèi)里關(guān)竅。朝廷中人只能根據(jù)現(xiàn)有線索推斷，定是靳岄為回歸大瑀，鼓動岑融將這么多的疆土全部拱手讓給北戎，換來了質(zhì)子的自由?！虑檩氜D(zhuǎn)傳入已不在廟堂的謝元至耳中，不知又遭到多少曲解。

    碧山盟是岑融與梁安崇共同協(xié)作而成。如今這盟約非議甚多，岑融年輕，梁太師又主持過萍洲盟的簽訂，兩人即便各自有錯，也是梁太師受損更大。

    靳岄想了又想，只覺得頭疼異常。其中曲折彎繞，他不愿思考，卻不得不思考。

    “我們回去么？”陳霜問。

    不知不覺，兩人已走到燕子溪沿岸。春意未曉，溪水兩岸海棠樹只有禿枝萬條，燕子溪上結(jié)著冰殼子，薄薄一層，在冰殼斷裂處能看到流水潺潺。海棠樹上懸掛許多花燈，花苞一般的形狀，燕子溪里則漾滿一盞盞蓮花小燈，燈座上綻開紅色花瓣，蕊間一截蠟燭。

    “去玉豐樓吧?！苯鶎檎f道，“今日十五，往年都是十六才興燈節(jié)，怎的今年提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