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日》，這是10班的班歌。

    10班高三最艱難的時候，是四月份集體發(fā)揮失常，在6個重點班中排名墊底。所有任課老師被校長挨個找去談話，年級大會上點名批評，胡主任巡樓的時候，幾乎是用住在這兒的頻率盯著他們打轉(zhuǎn)。

    壓力太大，老鄭領(lǐng)他們□□日，時不時就吼兩嗓子。

    阮奕有一次算圓錐曲線題，算了一節(jié)課還是不對。下了課，他把筆一扔，哼歌：“命運就算顛沛流離，命運就算曲折離奇，命運就算恐嚇著你做人沒趣味……”

    唱完了，又拿起筆，開始算第四次。

    這回終于算對了。

    何迅馬上學(xué)到了這一招。再后來，整個10班都學(xué)到了。

    夕陽火紅，綠樹很高，風(fēng)吹過，頭發(fā)輕飄飄地在臉頰上亂飛。少年的笑聲好像沒有煩惱。

    阮奕坐在老鄭身邊，跟著他一起哼。

    慢慢的，越來越多的聲音加進來。他們越唱聲音越大，飄揚的歌聲順著風(fēng)散開：“別流淚心酸，更不應(yīng)舍棄，我愿能一生永遠陪伴你……”

    高考結(jié)束了。

    阮奕住了三年的出租屋也正式到期。房東知道他成績好，在他搬家那天，喜滋滋地過來幫忙，還特意帶了個收廢品的兄弟。上輩子沒有這一茬，阮奕是把東西打包之后幾乎相當于白送地給了一個收廢品的老頭。而且還是他自己把東西一趟一趟從五樓扛下去的。

    那個年輕力壯的小伙子不讓他沾手，自己來回三趟把東西全搬完了。

    阮奕買了個西瓜，放在他拉廢品的板車上。

    房東說：“等你出成績了，記得跟阿姨說一聲。以后阿姨這房子估計是被人搶著租了。”

    阮奕微微一笑，點點頭應(yīng)了。

    他最后一次回過頭，仔細地看著這間房子。

    那個瞬間，無數(shù)好的、不好的記憶，突然不受控地從他的腦海深處沖上來。他想起陸炳辰第一次拎著蛋糕走進來，臉上帶著若有若無的輕笑。他是在15歲的生日那天遇到陸炳辰的。他又想起陸炳辰最后一次站在這里，臉上那種近乎灰飛煙滅的死寂。那時候，離他16歲的生日才不到3個月。

    這中間，多少年過去了？

    多少時光，就像有形的流水，或者無形的空氣，從他的指縫之間穿過，就這樣一去不回頭？

    阮奕按滅了燈。

    窗戶都關(guān)上，窗簾也已經(jīng)拉好了，唯一的光源熄滅，黑暗籠罩了整座寂靜的屋子。

    他鎖上門，把鑰匙按照房東的交代，壓在門口腳墊下面。離開了。

    這一年，六中的成績創(chuàng)造了校史。

    時隔不知道多少年，六中又一次包攬了省文理狀元，全省理科前十占了5個。老鄭成了六中風(fēng)頭最勁的福將悍將，因為省狀元阮奕在他班上，全省理科第三林鶴來也在他班上，楊湯之前搞數(shù)學(xué)競賽，早就提前拿到了降到一本線的錄取資格，但是他也爭氣，高考考了個全省第七，憑裸分照樣能進去。

    準高三的老師和同學(xué)們一方面與有榮焉，一方面也感到肩上的壓力沉重了不止一星半點。

    “你們前面這一屆這么強，讓我們后面的人可怎么辦？”高二，馬上就是高三的年級主任文丹年在慶功大會上笑吟吟地揶揄他的師父。

    呂易瞥了他一眼。

    “同樣都是10班的數(shù)學(xué)老師，師父啊，你教教我唄，怎么才能帶出狀元？”

    “……”呂易略帶嫌棄地從他身上收回了視線。

    雖然沒被搭理，文丹年依然很來勁：“師父，你干脆別跟老胡和鄭老師他們下高一了，留在高三幫幫我吧？”

    呂易抬起手看了眼表：“再說吧?！?/br>
    他沒有一口拒絕！沒有一口拒絕就是有戲！文丹年刷一下眼就亮了，嘴里問：“師父，有事？”

    “嗯。班里有個會，我要過去一下。你們先吃吧。”

    慶功的酒店離六中不遠，呂易走了不到十分鐘，就到了至善樓。

    曾經(jīng)永遠有學(xué)生魚貫進出的教學(xué)樓，此刻是如此安靜，安靜得讓人第一次注意到，它的墻面上已經(jīng)有了斑斑點點的霉印。那些青春洋溢的少年就像是它的血rou，如今塵煙散盡，教學(xué)樓在夕陽里好像也蒼老了，只剩一副鋼筋水泥的骨架，安靜地等著下一茬的春草，讓它重新鮮活和豐盈。

    呂易走上樓，10班最后一次的告別班會已經(jīng)開始了。

    他從教室后門走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