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不住緩和下臉色，窩在了班西旁邊的禮物袋上，盤算著回去咬咬牙，把那串葡萄石手串買下來。

    誰會不喜歡節(jié)日呢。

    即使深夜還要強打精神在街上巡邏的警察，也會在看到圣誕樹下接吻的小情侶時變個道，不打擾人家卿卿我我。

    “嘖嘖嘖?！弊诶钇礁瘪{駛的年輕人發(fā)出單身狗的聲音，“沒眼看，沒眼看啊?！?/br>
    李平瞥了他一眼，“個么你也找一個呀。”

    這個是今年剛畢業(yè)的新人，分配到他們所里當(dāng)巡邏警，按規(guī)矩認了他當(dāng)師傅。警察的工作遠不止學(xué)校里教會的那些，通常兩人一組師傅帶著新人，慢慢地讓剛出校門的年輕人成長起來。

    李平挺喜歡自己這個小徒弟的，說著已經(jīng)開始回憶有沒有什么合適的姑娘能給人介紹。

    “算了算了?！彼降苴s忙連連擺手，打消師傅給自己做媒的念頭。

    你看他們這說兩句話的功夫就有新警情進來，一聽地址還是前兩天處理過家暴的那一家，這談戀愛結(jié)婚實在太費心費力，他一剛畢業(yè)的大好青年，還是要把有限的精力投入無限的為人民服務(wù)的事業(yè)中去。

    “我記得這家是……”

    “啊，我兒子同學(xué)家?！崩钇娇吹竭@地址也頭大，今天自家兒子還跟人家小姑娘同臺表演，多好的日子偏要這么尷尬地見面，他嘆了口氣，打定主意不管怎么樣都把人帶回去批評教育。

    他最多也只能批評教育，那家的妻子從來不承認家暴，眼圈烏青都說是不小心摔的，他多嘴兩句還要被反過來懟，讓他別摻和他們的家務(wù)事。

    唉，孩子跟他兒子一樣大，可憐啊。

    警車打著警燈一路開到小區(qū)樓下，李平剛停下車，人還沒從車里出去，就聽見車頂“砰”的一聲，什么重物直直砸到了他們車上，把車頂砸出了凹坑。

    “哎！這高空拋物過分了?。　崩钇讲涞鼗鹁推饋砹?，一開車門準備下去理論理論，但他下車一扭頭，車頂摔得只剩半拉的腦袋，就瞪著雙渾濁的眼與他面對面。

    “媽呀——?。。?！”

    尖叫聲從一樓傳到頂樓，直沖云霄。

    二十樓的陽臺門大開，吳小雅抱著自己唯一的小熊玩具，呆愣地看著缺了半截的陽臺欄桿，圣誕襪在光滑的地板上躺著，上面的小雪人對著她微笑。

    她mama趴在邊上滿頭是血，爬不起來發(fā)出虛弱疼痛的呻吟，月光照在吳小雅紅腫的臉上，她好像看到了雪花和光點在月光里飛舞。

    也可能是她被打得眼冒金星了。

    門鈴聲和急促的敲門聲她都聽不真切，好一會才跑去開門。

    門外是她見過好幾次的警察叔叔，隔壁班李安安同學(xué)的爸爸。李叔叔滿臉緊張地抱起她問她有沒有事，身上哪里疼，又問她還記不記得剛才發(fā)生了什么，她爸爸怎么會從樓上摔下去。

    發(fā)生了……

    吳小雅試圖回答，但她的小腦瓜里拼湊不出完整的故事，只能斷續(xù)地對李平說出她看到的事情。

    荒謬可笑到，吳小雅覺得自己還在夢里。

    “爸爸喝了酒……打了mama，mama不動了他又來打我……”

    “我很害怕就、就到處躲……爸爸踩在我的圣誕襪上摔了一跤……”

    ……

    “就掉下去了。”

    她看見爸爸消失在陽臺那邊。

    像是她的圣誕禮物，掉進了圣誕襪里。

    第31章

    吳小雅的母親很快被送到醫(yī)院, 李平看看呆坐著像是被嚇到的吳小雅，嘆了口氣。

    真是作孽啊。

    吳小雅臉上敷了藥，冰冰涼涼的。她捧著一杯熱水坐在急救室外, 知道m(xù)ama躺在里面。

    她只好自己對自己說圣誕快樂，知道m(xù)ama藏在柜子里的禮物自己拿不到了。

    今天晚上她聽到了圣誕老人的聲音, 那聲音輕輕的細細的, 像是童話書里的小精靈。

    她許愿爸爸消失的時候那聲音冒了出來，告訴她圣誕老人不可以傷害別人, 說只有壞孩子會傷害別人, 她想做個mama喜歡的好孩子, 就改口許愿mama可以身體健康。

    但是地上有那么多的血，有mama的，也有她的。

    她擋在mama面前, 腳踩在碎玻璃上，她決定不要做好孩子了。

    她要當(dāng)個壞孩子。

    要是爸爸消失就好了。

    她認真地許愿。

    不是mama提了幾次都沒有后續(xù)的什么離婚，也不是狼狽不堪地躲到哪個叔叔阿姨家里提心吊膽。

    她希望這個男人永遠地, 徹底地，消失在mama的生活里。

    男人面目猙獰地沖過來掐住了她的脖子, 她跑不掉也喘不上氣, 眼冒金星，身體開始一點點失去力氣。

    圣誕小精靈在她耳邊尖叫, 一樣的聲音她卻莫名覺得那是兩個不同的個體，他們仿佛起了爭執(zhí)又快速達成共識，吵吵鬧鬧又突然安靜，驟然間她的心口融下了兩片雪花。

    她看見漂亮的極光和皚皚白雪在她眼前蔓延, 像是幻覺又像是回憶。

    一股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從身體里涌了上來，她掙扎著咬在了男人手上, 男人吃痛地把她甩開后退了兩步，踩在了被他自己扔在地上的圣誕襪上，摔出了他自己砸爛了欄桿的陽臺。

    極光與白雪消失了，吳小雅看著自己的手，她的掌心留下一點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