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灰燼迷城-04
——wtf! 季鶇只來得及在心里發(fā)出一聲短促的驚呼,人就以一個五體投地的姿勢撲倒在了地上,還隨著慣性滑出了足足一米遠。 他摔得有點兒懵,踉蹌著爬起來,只覺得兩條胳膊火辣辣地疼。 不過他現(xiàn)在也沒空關心自己的傷勢了,他第一時間撿起掉落的掃帚,看也不看就朝著身后拍了過去。 “嗷呦!” 先是一聲男人的慘叫,緊接著飚出了一句很具有地域特色的怒吼聲, “你鍋哈麻批!” 對方手忙腳亂地架住了季鶇的掃把,“眼睛瞎毬老嘜?盯不到好撇嗦?” 季鶇這時才看清,方才將他撞飛出去的,是個男青年。 男人看起來大約二十后半的年紀,濃眉大眼,高鼻闊口,頭發(fā)理成了板寸,氣質雖然有些鄉(xiāng)土,但不可否認的,是個很符合傳統(tǒng)審美定義的帥哥。 他的身高和季鶇差不多,但橫向比例卻足足比他寬了一倍,不過不是胖,而是壯,外套包裹著一身腱子rou,彈性不錯的布料被撐得鼓鼓囊囊,兩塊胸肌簡直快要把他的t恤前襟崩開了。 季鶇覺得就憑這人的體型,完全可以去練摔跤。 “個狗嗷呂洞賓喲……” 男人一手托住季鶇的掃帚,另一只手揉著被狠拍了一記的肩膀,忿忿地說:“老子好心拉你一哈,還挨你一掃把!” 季鶇以前有個隊友祖籍也在川渝,兩人關系很好,兼之上下鋪睡了兩年,以至于他早就聽習慣了隊友的方言口音,所以剛才這男人的話,他連猜帶蒙,還是聽懂了大半。 從對方的話語中,他起碼得知了這人并無惡意,剛才突然撞在他身上,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好像也是為了“救他”。 于是季鶇收回了懟在男人頭頂?shù)膾咧恪?/br> “你是誰?” 他警惕地打量著面前的肌rou壯男。 “老子是……” 男人只回答了兩個字,又忽然跟一只被踩了尾巴的貓似的,一蹦三尺高,“哈呦!現(xiàn)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地上有——” 他猛地回身,瞪大雙眼,表情猙獰地瞪向堆疊在門邊的那套西裝。 然后聲音戛然而止。 “你是說這個?” 季鶇上前兩步,從地上撿起了西裝側袋旁的金幣,朝他揚了揚,“這不過是一枚硬幣而已?!?/br> 男人臉上露出了明顯的尷尬,他抬手搔了搔自己的臉頰,“我剛還以為是……” 他換成了普通話,不過還是帶著明顯的川渝口音。 “你以為,是那種會把人燒成灰的蜻蜓?” 季鶇接過了話頭。 “啊,你這身衣服……” 男人這才注意到季鶇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打扮,頓悟:“你也遇到那玩意兒了,對吧?” 季鶇表情嚴肅地點了點頭。 “我們別在這兒說話了?!?/br> 他抬手指了指身后沃爾瑪超市的大門,“先進去再說。” 雖然季鶇不知道這座城市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不過很明顯,所有變故都發(fā)生得非常突然。 因為盡管居民全都消失了,但城中的一切仍然保持著井井有條的模樣,就像這間超市一樣,旋轉門虛掩著,他伸手一推,輕輕松松地就進去了。 這讓他不由得想起小時候曾經(jīng)讀過的諸如《世界十大未解之謎》一類的兒童讀物,里面常常會出現(xiàn)“幽靈船”或者“無人村”這兩種經(jīng)典的神秘學題材。 在這些故事里,一條船上的乘客,或者某個村莊的村民會毫無預兆地突然消失,沒有人知道他們?nèi)チ四睦?,等人們找到船或者村子的時候,他們會發(fā)現(xiàn)里面的一切依然保持著有人生活在其中的樣子,甚至連餐桌上都還放著只吃了兩口的面包和沒喝完的咖啡。 季鶇覺得,他現(xiàn)在經(jīng)歷的情況,就和故事里描述的很相像,也是空蕩蕩的城市,消失不見的居民,而市容市貌卻還沒有受到破壞,完整得令人心驚。 “不錯啊小兄弟?!?/br> 身材健碩的男人也跟了進來。 他一邊左右四顧,一邊拍了拍季鶇的肩膀,“能想到來這兒找補給,厲害得很嘞!” 季鶇對這位自來熟的態(tài)度倒不覺得煩。 他舉起手,亮出自己的手肘。 剛才他摔倒時,兩條胳膊撐在布滿積灰和沙土的地磚上,肘部的袖子和皮都擦破了,“我想先去換件衣服?!?/br> 男人點點頭,又原地轉了一圈,很快發(fā)現(xiàn)了指向二樓的服裝區(qū)的標識牌,“來來來,走吧。” 他扯了扯自己的t恤前襟,“這件衣服太小了,我也去換一件?!?/br> 沃爾瑪賣的衣服款式大眾到堪稱毫無特色,不過季鶇和壯碩男都不是挑剔的人,一人選了一件長袖連帽衫,連更衣室都不用去,直接扒下舊衣服就將新的換上。 “什么,你竟然是個老師?” 聽完肌rou男的自我介紹之后,季鶇發(fā)出了一聲驚嘆,“你要不說我還以為你是個健身教練呢!” 壯男聞言,挑眉看向季鶇,不客氣地回敬道,“我看你這么瘦,居然還是職業(yè)運動員,不是更扯嗎?” 他自稱莫天根,但因為這名字實在有點兒羞恥,所以堅持讓季鶇叫他“大根哥”——雖然季鶇認為,“大根”聽起來也沒比“天根”好到哪里去就是了。 莫天根今年二十七歲,是土生土長如假包換的山城人,在當?shù)匾凰咧挟斏锢蠋煛?/br> 兩人交換了彼此的身份信息,換好衣服,一致決定先去餐飲食品區(qū)找點兒可以填飽肚子的東西。 一邊走,莫天根一邊對季鶇說:“我先前其實見過你?!?/br> 季鶇扭頭看向他,睜大雙眼,表情頗為意外,“你見過我?在哪里?” “我認得你那件番茄炒雞蛋色的運動衫。” 莫天根點了點頭,“你先前也在那輛磁懸浮軌道車里,對吧?” “什么???” 聞言,季鶇已經(jīng)從吃驚變成了震驚。 他失聲叫了起來,“原來你也是——” 雖然季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來到這座空蕩蕩的灰燼之城的,但他卻清楚地記得在自己失去意識之前,他正在經(jīng)歷的最后一件事。 他是一個反曲弓運動員,同時參加團體和個人賽兩個項目,還是男子國青隊的隊長。 平日集訓的時候,他不是隊里成績最好的,但每一回上了賽場,卻是發(fā)揮最穩(wěn)的。 大約是一半天生性格使然,一半從小訓練的成果,季鶇有一顆特別合適賽場的大心臟,而且格外擅長打逆風局,經(jīng)常會在比分落后的情況下,憑借自己穩(wěn)得不行的發(fā)揮一點一點追回環(huán)數(shù),反倒給對手造成巨大的壓力。 用隊友們的話說,只要他們的季小鳥隊長在場上,就跟杵了枚定海神針一樣,自然而然能給整個團隊帶來安定感。 事實上,自從季鶇擔任了男子國青隊隊長之后,隊里所有人在各項賽事上的成績也確實一年比一年來得更好了。 在四天之前,季鶇與隊友們一起,拿到了世青賽的團體賽金牌,這也是近十年來他們國青隊在世錦賽上取得的最好的成績。 就在他們載譽而歸的時候,他們在從機場到訓練中心的路上遭遇了突發(fā)意外。 當時,連同季鶇在內(nèi)的國青隊隊員,以及兩名教練和一位隊醫(yī),正坐在一輛磁懸浮軌道車上。 這種磁懸浮軌道車比地鐵和火車來得短,車廂的長度大概相當于三輛公交車首尾相連,平均時速約莫一百公里,比市區(qū)馬路上行駛的汽車要來得快不少。 盡管它們只能沿著既定的軌道行駛,而且無法頻繁停車,所以還不能取代普通公交車的地位,但就安全性而言,磁懸浮軌道車遠比絕大部分的出行方式都要高得多。 但就是這種號稱投入運營至今從來沒出過事的磁懸浮軌道車,竟然在經(jīng)過一座跨海大橋時,毫無預兆地突然失速,繼而脫軌,整節(jié)車廂橫越過機動車道,最后撞破護欄,大半截車身懸在欄桿外,只剩尾部的支架被斷裂的欄桿堪堪卡住,頭朝下?lián)u搖欲墜地掛在了海面上。 當時季鶇和隊友們都在軌道車的中段。 他的運氣比較差,在車廂脫軌時,他坐在靠近窗戶的一側,半身磕在了車窗玻璃上,前座的椅背被倒下的行李架砸得變了形,直接拍到他身上,差點兒沒把他的肺給夾出來,劇痛之余,還短暫地失去了意識。 等他從疼痛中清醒過來時,他發(fā)現(xiàn)自己正以頭上腳下的姿勢倒吊在一片狼藉的車廂里,只要低頭一看,就能透過破碎的車前窗擋風玻璃,看到下方碧波蕩漾的大海。 隨后,季鶇發(fā)現(xiàn),自己之所以還沒掉下去,是因為變形的椅背將他的腰卡住了。 在察覺到自己的不妙境況時,他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完蛋了,看來他的小命就要到此為止了。 可就在這時,季鶇聽到了一把熟悉的求救聲。 他循聲望去,發(fā)現(xiàn)聲音的來源是國青隊里年齡最小的隊友。 那男孩運氣不錯,在車廂脫軌并撞向欄桿時,他背在肩上的弓袋正好橫向卡在了椅背上,使得他像一件掛在衣架上的衣服一樣,被吊在了半空中,不至于直接掉進海里。 可就算他們都是十幾歲的少年人,畢竟身量擺在那里,小隊員無處著力,一百二十多斤的體重全靠一根背帶維持,讓他感到自己簡直要從肩膀的位置被一撕兩半了。 在極度的痛苦與生死一線中,男孩子已經(jīng)快要崩潰了。 他一邊哭,一邊徒勞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些什么,好讓自己不至于掉下去,但只要一動,被肩帶勒住的地方就傳來撕裂般的劇痛,更讓他越發(fā)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