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斫找到秦霄蜀點出的位置，在畫面的一角，比身邊人稍矮些的人正捧著那顆眼睛。

    “這幅畫畫的并不只是一個場景，而是兩個。”狄斫思索著，說道，“許多古畫卷、壁畫都是如此，在同一畫面展示不同時間段的場景，這里也應(yīng)當是如此?！?/br>
    中心的場景繪制的是祭祀現(xiàn)場，而這角落位置所畫的，是有人找到那只眼睛后，進貢給王族的情形。

    接下那只眼睛的人比周圍人要矮上許多，畫法和周圍人一樣簡單粗糙，狄斫不覺得接下那只眼睛的人會是楚衣。

    他問出自己的疑惑：“雖然那只眼睛現(xiàn)在被楚衣拿著，但送入宮中的物品，應(yīng)該輪不到楚衣去接吧？”

    “除非國主是個侏儒，不然不會矮其他人那么多?！鼻叵鍪窨吹降翼窖壑械牟淮_定，替他說出了那個猜想，“這個人可能是澤蘭?！?/br>
    如果拿到眼睛的人是澤蘭，那么……這意味著澤蘭沒有和他們說出全部實情，她還是有所隱瞞。

    絕大多數(shù)人都會如此，不一定是出于某種私心，或許只是下意識的本能，在描述時選擇只說出有利于自己的部分。

    同一件事在不同角度看來，呈現(xiàn)的樣子也是不同的，再客觀的描述，也不一定是真實的情形。因為從一開始，它的視角就已經(jīng)是偏頗的。

    不清楚具體情況，狄斫不愿惡意揣度他人，他更希望澤蘭是真的無辜。

    就算是無意間造成了嚴重后果，也好過這世間再多一個惡人。

    “有沒有可能，”狄斫看向秦霄蜀，“呈上那顆眼睛的人，是也行的先祖?！?/br>
    秦霄蜀回望他，低聲道：“你是說他們身上流淌著的那滴血，有可能是他祖宗在尋找重九時得到的？”

    狄斫猶豫片刻，點了頭：“否則無法解釋童家先祖身上會有重九的血。”

    張家那本雜記所記載，童家先祖入深山，遇仙人，得到一滴仙人血，不僅長壽，還獲得了神力?？蛇@記載與司闕在陰間所見“吃人”的場景完全不同。

    雜記中記載的只是聽聞，相較之下，狄斫更傾向于司闕所說為真。

    假設(shè)司闕所見到的就是當年的場景，童家先祖獲得那滴血的途徑，是在某種絕境之下吃掉了某個人。那就是說，得到重九饋贈的其實另有其人，通過嗜血食rou，那滴血轉(zhuǎn)移到了童家先祖身上。

    “那個不知名的人，幫助重九活了下來，作為交換，重九給了他一滴血。”秦霄蜀像是喃喃自語，“他大概不知道自己救了個什么東西?！?/br>
    狄斫不置可否，繼續(xù)說道：“靠吃掉他人茍活的童家先祖得到那只眼睛，帶著它回到皇宮，呈交給國主。隨著國破家亡，澤蘭和楚衣流亡在外，眼睛被帶到峽市，因澤蘭亡故，而一同埋葬在此地?！?/br>
    重九會來到這里，一定是對這只眼睛所在位置有所感應(yīng)，但他一直沒能找到，這或許與楚衣那能夠隱蔽氣息行蹤的異術(shù)有關(guān)。

    細想起來，如果再稍晚些處理重九，等他找到楚衣，一雙眼睛集齊，下一個要找的人就是原君策。原君策絕不是重九的對手，那接下來的便是，早該隕落的神重新降臨人間，再次帶來災(zāi)難。

    如此想來，狄斫心有余悸。

    “澤蘭不能往生，肯定還有其他原因，僅僅是她自己所說的那樣，不應(yīng)該造成現(xiàn)在的局面?！钡翼侥贸鍪謾C將那幅畫拍下來，“我一會兒回去寫份報告，今晚你去接也行，晚飯不用等我?！?/br>
    秦霄蜀一愣，有些不能接受：“晚飯都不吃，工作能有我……還有也行重要？你干脆家都不要回了，我給你去辦公室支個帳篷好不好？”

    他面上沒什么表情，但眼神顯而易見的不高興，之前從未說過這樣的話，對狄斫忙忙碌碌毫無怨言。今天不知怎么，像是積攢了幾天的情緒一下傾倒了出來。

    狄斫多少知道他是因為什么，的確最近陪他們的時間少，這不是一兩句話能擺平的，得想點轍。

    他眨眨眼，忽然視線往下一掃。

    秦霄蜀臉色微變，咳了一聲：“你在看哪里？”

    “帳篷?！钡翼矫娌桓纳?/br>
    秦霄蜀目瞪口呆：“你這是在調(diào)戲我？”

    雖然不知道這個結(jié)論從哪里得來的，但他隱隱有些高興的樣子，狄斫沉默片刻，一點頭：“嗯?！?/br>
    秦霄蜀的笑容沒有維持兩秒，又恢復(fù)了面無表情：“你就是隨便應(yīng)付我兩下，知道我吃這套，次次這樣我也不能次次上當。”

    還挺難對付。狄斫四下看了看，研究所倉庫雖然沒人，但有監(jiān)控，他無奈妥協(xié)：“我等下和你一起去接也行?！?/br>
    秦霄蜀不為所動，吐出不帶感情的兩個字：“也行?！?/br>
    狄斫頭皮發(fā)麻，領(lǐng)會那兩個字的潛臺詞：你就知道也行。他咬咬牙：“晚上我去你房間。這是在外邊，差不多可以了?！?/br>
    聞言秦霄蜀輕嘆一聲：“我就想多和你在一起，這樣都不可以嗎？”

    “我這不是讓你留下了。”狄斫有些好笑，轉(zhuǎn)身往外走。事情辦完還是早點離開的好，在別人的地盤他總覺得不好意思。

    回到車上，秦霄蜀看著狄斫系上安全帶，非要拉著他一只手，狄斫口中說著這樣危險，卻沒有掙脫。

    “你有些奇怪，之前都沒有這么……”黏人？狄斫一直覺得也行才黏人，秦霄蜀向來都是表示尊重理解，不過問多余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