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心治學，沉心研究的學者，為人處世也與在社會摸爬滾打過的人有所不同。

    那種不同說上兩句話就能體會到，狄斫憑直覺判斷前兩位都不會是作案人。他們對顱器研究深入，甚至到了癡迷的地步，但眼中帶著的是對研究的熱忱，沒有偏移正軌。

    與前兩位都只是簡單聊了兩句，狄斫便讓負責人安排見下一位。

    名單上還剩下兩個名字，鐘易與趙會成。

    下一個見到的會是誰，狄斫竟然有了點微妙的期待感，他只在秦筱苑那里見過照片，不知道真人會是怎樣的。

    推門而入的是個戴眼鏡的陌生男子，秦霄蜀看向門口的視線收了回來，狄斫眉梢微動，不合時宜地覺得他的表現(xiàn)有些好笑。

    將注意力轉(zhuǎn)移到名叫鐘易的男子身上，狄斫的一些雜念暫時被拋諸腦后，逐漸認真起來：“你是鐘易？”

    “是我，你好?！辩娨卓雌饋韼е鴰追治难牛砩嫌幸还善嫣氐臍赓|(zhì)，讓人覺得像是得到春風潤雨照拂，觀之可親。

    狄斫注視的時間稍長，秦霄蜀輕碰他的手臂，狄斫突然問道：“鐘先生信佛嗎？”

    鐘易一愣，笑著搖頭：“沒什么信佛不信佛的，神明存在，世人眼中的神明卻是不同。所謂的諸多佛，也不過是神明化相，既然是化相，也就沒有信不信一說?！?/br>
    “我不這么認為。神明化出的萬千相，是對應人心所念，祈求什么，神明便會以相應形象出現(xiàn)在世間，施與恩德，人自然應當誠心供奉。”狄斫說道。

    鐘易含笑看著他：“你所說的也有道理。只是神佛普度從不是為了人們的供奉，廣收信徒，也是為了度化他們。如果認為施恩度化是為了信徒供奉，那反倒本末倒置了?！?/br>
    狄斫面無表情的臉這才露出一個笑來：“是我悟性不高，俗見讓鐘先生見笑了?！?/br>
    “哪里哪里?！辩娨讛[擺手，面上的笑容越發(fā)自信從容。

    狄斫說道：“我的問題已經(jīng)問完，鐘先生可以走了。”

    鐘易驚訝道：“就只是這樣？”

    “鐘先生還想多探討幾句？”狄斫說了句玩笑話，鐘易笑了幾聲，告別退出辦公室。

    秦霄蜀中途沒有出聲打斷，等鐘易走出去，才說道：“這個人有問題?！?/br>
    “嗯。”狄斫靠回椅背上，放松了肩膀，“他說話的口吻，像是……將自己放在了神佛的位置?！?/br>
    “不過是個普通人罷了。”秦霄蜀不屑道，“既然他的嫌疑最大，下一位可以不見了吧？”

    “那怎么能行，既然要做，就要有始有終?！钡翼胶苁菢芬饪吹角叵鍪褡⒉话驳哪?，提高了聲音讓負責人帶下一位。

    趙會成手里的工作做了一半，忽然被科長叫了出來，將手頭事情交代錢新樂照看，跟著科長出了辦公室。

    科長敲開房門，趙會成從半開的門往里看，這個角度只能看見兩條長腿，只聽見科長恭敬地對里面說：“狄先生，這是最后一個人了。”

    “嗯，讓他進來吧?！?/br>
    里面的人嗓音清潤，趙會成好奇心止不住。從科長身旁走入門內(nèi)，看清屋里人的臉，趙會成臉色霎時變了。

    多年前那兩個人，又坐在了他的面前。

    到底是怎么回事？趙會成驚疑不定，退后一步，科長在他進門后合上了門，他一下撞到了門板上。

    可是那兩個人只是冷漠地看著他，像是看一個全然陌生的人。

    他一下子想起來，對了，秦筱苑找回來一個和她小叔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不會是那個人的，那個人永遠不會回來了，永遠。

    趙會成的視線在秦霄蜀與狄斫兩人之間移動，腦中又陷入一片錯亂。

    篤定的否決被激烈地推翻，那個人不是完全沒有機會回來。他旁邊的人在呢，可以cao縱尸體，驅(qū)役死者的邪惡之人。

    自己之前果然沒有看錯，是他。姓狄，他回憶起在榕鎮(zhèn)聽到的名字，狄斫，名字與那張臉對應上，趙會成驚出了一身冷汗。

    “趙先生，你好像有點緊張?！钡翼街钢该媲暗囊巫?，“請坐。”

    那兩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動不動，像是即將開始一場審訊。趙會成喉頭滾動，強行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

    一切與他無關(guān)，他沒有做錯任何事，就是這樣。趙會成深吸一口氣：“請問找我有什么事？”

    “只是隨便問兩個問題，不用緊張。”狄斫翻了翻手里的紙張，實際上并沒有看上面的內(nèi)容，這樣做只是為了讓場面不要看起來過于嚴肅。

    但他的話語異常尖銳：“你為什么見到我們這么緊張？你認識我們？”

    “聽到有人找我詢問一些問題，會緊張是理所當然的。”趙會成盡量不與他們對視，食指對準秦霄蜀所在的方向，“我在老師家中見過他，不算認識。”

    狄斫不置可否，問了個常規(guī)問題：“你曾經(jīng)從倉庫中取出一件顱器，用于做什么？”

    一雙眼睛死死盯著他，趙會成只能當做不知曉，眼珠滾動：“古籍上提到過，取出去看了看?！?/br>
    “可你留在手中的時間不短?！钡翼秸f道。

    “我同事也對它好奇，所以多留了一段時間?！壁w會成應對道。

    狄斫?jīng)]什么要問的，余關(guān)瞥見秦霄蜀有些不對勁，立刻說道：“問題問完你可以走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