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白微垂著頭，潔白托盤上放著的東西看起來有些駭人——那是一顆眼球，完整狀態(tài)良好，表面還帶著水潤的光澤。

    張一味撇撇嘴：“消化還挺快。”被高陵親眼見證吞下去的兩個人，現(xiàn)在只剩了一顆眼珠，現(xiàn)在還不知道這是誰的。

    “這是從那只老鼠肚子里找到的？”宿白再次向張一味確認，得到肯定答復，他伸手將那顆眼珠拿在手里，“這個我需要帶走?！?/br>
    這個自稱狄斫師弟的人得到了也行的親口承認，但畢竟這是老鼠肚子里留下的唯一物證，張一味也不敢隨意開這個口讓他帶走。他看向張三鳣，遇到大事習慣性指望她拿主意。

    張三鳣冷靜道：“顧先生是知道什么嗎？我聽阿斫說以前板爺也吃過這東西的虧，你們以往同門，應當也是知曉的吧?！?/br>
    宿白沉默片刻，點頭說道：“吞掉阿斫的不是老鼠，是這只眼睛。”

    當年板爺奉命前去抓捕陸道林，卻被不知哪里冒出來的老鼠偷襲了。他只當那老鼠是尋常寵物，至多仗著一副尖牙咬他幾口，結(jié)果沒成想，竟然被老鼠一口吞了下去。

    他落到一個足以亂真的幻境里，雖然最后憑著堅定意志突破幻境逃了出來，心中對那幻境更為忌憚。

    板爺吃過的虧不希望徒弟也遇上，千叮嚀萬囑咐，告誡狄斫以后遇上一定要小心，抓那老鼠的竅門也告訴了他。憑狄斫的身手，原本應該是萬無一失的，宿白怎么也想不通狄斫為什么會失手。

    聽聞宿白所說，張三鳣面色和緩了些：“既然有可以逃離的機會，那阿斫一定也能逃出來。”

    宿白遲疑著，說道：“我不確定?！?/br>
    這份不確定來自最為熟悉狄斫的宿白，張三鳣頗為驚訝：“你對阿斫?jīng)]有信心？”

    他面上露出猶豫，“我不知道他可不可以……那個幻境，會是你記憶中最美好的回憶。它的虛假建立在真實上，一切都無懈可擊。”

    可以說，那就是真實的，只是有一個“過去式”作為前提。

    回到最美好的記憶那段時光，對很多人來說都擁有致命的吸引力。

    戴玉玉不解地問：“可是板爺逃出來了??！”

    “那是因為，師父過去的記憶中，沒有什么可以稱得上最美好的?！彼薨椎f道，“阿斫才是板爺這輩子最值得期待的人。未來會比過去更好。板爺憑著這樣的信念，才沒有沉溺在幻境里?！?/br>
    “那阿斫也……”戴玉玉的聲音弱了下去，她不死心，“以前比現(xiàn)在好很多？好到，你都不確定他能不能破除幻境？”

    宿白輕輕嘆息一聲，只是說道：“如果他不能放手，他將會陷在幻境的循環(huán)中，永遠活在那段記憶里，直到耗盡生命?！?/br>
    他說不清那對狄斫來說是不是好事，經(jīng)歷過的所有令狄斫變成現(xiàn)在這副模樣，幻境中他可以回到當初，永遠活在那個時刻，他能得到永恒的快樂……

    宿白回首望著獨自坐在走廊里，還有些懵懵懂懂的也行，他現(xiàn)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代為照看，一切只能看狄斫自己。

    走廊里，也行盯著地面，對面長椅上躺著一個人，眼鏡還沒摘，已經(jīng)睡得打起了小呼嚕。

    他的視線不能在任何物體上做長時間停留，焦慮讓他不停地移動著身體，動作幅度不大，但他停不下來。

    這棟建筑，上回來沒有這么冷的。也行從凳子上滑下去，蜷起身體抱著雙腿，手臂上起了一層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

    一雙干凈的皮鞋停在面前，也行興奮地抬起頭，但面前的人不是師父，而是師叔。也行僵了一瞬的笑容保持在那個弧度：“師叔?！?/br>
    宿白向他伸出手：“你師父暫時來不了，和我回去吧?！?/br>
    握著那只溫暖的手，也行站起來，垂著頭跟在他身后，無精打采。

    “你的手有點涼，是冷嗎？”宿白問道。

    那低垂的小腦袋搖了搖，沒有說話。

    宿白看著他頭頂?shù)陌l(fā)旋，心中想到，這是狄斫選中的孩子，既然是實宗的弟子，理所應當知道真相。

    “你是不是想知道你師父的事？”

    也行仰起頭，緩緩點了點。他表情有些糾結(jié)：“他們說，師父被老鼠吃掉了?！?/br>
    宿白：“……雖然聽起來奇怪，但事情真的發(fā)生了?！?/br>
    “師叔可以救救他嗎？求你了?！?/br>
    也行拉著宿白的手搖了搖，宿白搖頭，“我也沒有辦法，我們只能等?！?/br>
    也行的頭又低下去，悶聲不言。

    宿白有些感嘆：“一般小孩，這時候都該懷疑自己是不是被丟下了，你倒一點這樣的擔憂都沒有?！?/br>
    也行沒有抬頭，宿白聽見他認真說道：“師父不會不要我的，絕對不會?！?/br>
    作者有話說：

    你的海星和收藏對我很重要，謝謝每一個大可愛。

    第52章 老宅

    手中的銅錢已經(jīng)被焐熱，車緩緩停下，略顯老舊的框架發(fā)出吱吱嘎嘎的聲音。

    秦霄蜀茫然四顧，那些陌生的面孔像隔了霧，紅色的唇咧開，露出黑洞洞的嘴，連同兩只眼睛，像白板上憑空生出的三個空洞。

    他走下車，不顧身后的呼喚，向著城鎮(zhèn)邊緣跑去。

    低谷下的高臺空無一物，高低懸殊的臺階空蕩蕩的，生著雜草。

    他得找到……他得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