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要涼了，乖，張口。”

    溫衍抬手把粥揮開，他現(xiàn)在喉頭都是腥氣，輾轉(zhuǎn)著滾了一夜，直犯惡心，什么都不想吃，更可況還是什么味道都沒有的粥。

    可還不等手碰到碗壁，便蕭衡一把捉住。

    蕭衡瞟到溫衍掌心里的傷，被一動(dòng)彈又泛起微稀的紅色，蕭衡有些心疼，低頭吹了吹。

    這一吹，吹的溫衍不止掌心癢，心頭也癢。

    “這傷口是怎么回事？”蕭衡不自覺開始皺眉，楚懷瑾體內(nèi)的毒是長(zhǎng)年舊疾，沒有來由，這掌心的刺傷同樣年頭已深，新傷覆舊痕，所以遲遲不見好。

    溫衍想了想，楚懷瑾掌心的傷口還真是他自己一刀一刀割的。

    楚懷瑾毒入肺腑，但卻不能叫人知曉，偶爾血?dú)馍嫌?，就只能靠著痛意保持清醒，所以他貼身帶著一枚指尖大的刃片，情勢(shì)不對(duì)便放在掌心劃割幾刀，平日借著影衛(wèi)尋來的藥物掩著，久而久之，便已是眼下這般光景。

    蕭衡見人不欲開口的樣子，也不惱，出聲道：“想要什么就告訴我，傷口上了藥，要避水避物?！?/br>
    “想要你的命?！睖匮苁栈厥郑f了一句，畢竟暴戾小皇帝人設(shè)不能崩。

    指南都嚴(yán)重警告他這個(gè)位面不能“開掛”了，否則分?jǐn)?shù)又只能在及格線上下徘徊，可是……

    溫衍幽幽看了蕭衡一眼，他不想“開掛”，可是“掛”自己找上來了，連指南都沒辦法攔住他，自己有辦法嗎？

    那必須沒有。

    “這個(gè)恐怕臣要先欠著了?！笔捄庖矊W(xué)著溫衍的模樣淡淡說了一句。

    “陛下真不吃？”蕭衡裝模作樣嘆了一口氣，“那臣就真要‘以下犯上’了?！?/br>
    說著就抬手要捏溫衍下巴。

    “你敢?！睖匮芎萋暤?。

    “左右不過一條命罷了，反正都要死，還在乎陛下多賞一條罪名嗎？臣倒想看看，陛下如何治臣的罪?！笔捄鈫问直鹦』实?，將他半圈在自己懷里，舀起一小口粥吹了吹，送到溫衍嘴邊，大有“你不吃，我就不放”的意味。

    溫衍覺得事情不該是這樣的，這么多個(gè)位面，難得有在身份上壓他一頭的時(shí)候，可這人似乎一點(diǎn)都不知道什么叫“君臣之別”，打么打不過，罵么罵不聽，又不可能和他動(dòng)真格。

    溫衍認(rèn)了命，他覺得自己要是再僵著不喝粥，這人肯定要說出什么“陛下既然喜歡在臣懷里待著，那便待著吧”這樣天打雷劈的話來，只好就著他的手喝了一口。

    可粥一入喉，溫衍眼睛便一亮，甜的，而且是那種不膩不厚的清甜，隱隱的還有點(diǎn)脆生生的果沫，溫衍吃不出是什么東西，但卻把喉頭的腥氣全部壓了下去。

    蕭衡看著懷中人眸中細(xì)閃的微光，松了一口氣。

    他一早就知道楚復(fù)準(zhǔn)定不會(huì)放過這個(gè)機(jī)會(huì)，所以楚懷瑾被劫走的事，天稍一亮便鬧得滿城風(fēng)雨，而且指名道姓說是他蕭衡，所以給這人弄碗稱口的粥來的危險(xiǎn)程度不亞于夜探皇城。

    幸好他喜歡。

    蕭衡喂得很慢，溫衍吃得也很慢，待一碗粥見底的時(shí)候，蕭衡只是將碗隨手一置，抱著溫衍的手卻沒有松開半分。

    “好了，陛下既已吃了臣的粥，那就該給臣一個(gè)交代?！笔捄獾皖^將手貼在溫衍腕間，“告訴我，這‘毒’是不是楚復(fù)下的？”

    “別想著騙我，我知曉的事比你想象中的只多不少。”蕭衡感受到懷中人身體輕顫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氣，嘆息道：“小瑾，你騙得了一時(shí)，騙不了一世?！?/br>
    溫衍不知道蕭衡口中那句“我知道的事比你想象中的多”是什么意思，但一句“小瑾”卻輕易打碎了他的防備。

    陛下、主子、昏君、暴君，楚懷瑾聽得太多了，好像自他登基后，就無人喊過他“小瑾”了，太傅是這樣、周宴是這樣，在所有人心中，“懷瑾”早就死了，剩下的只有楚皇。

    溫衍一時(shí)壓不住心頭的悸動(dòng)，呼吸都有些不穩(wěn)，他掙扎著從蕭衡懷中掙了出來，他想知道，蕭衡究竟知道了什么，蕭衡既然能查到，那楚復(fù)是不是也查到了？

    溫衍有些費(fèi)勁地?fù)卧陂缴?，?cè)過臉去冷眼看他，字斟句酌卻不失決然道：“你錯(cuò)了，朕既然能騙得了一時(shí)，就可以騙得了一世。”

    溫衍沒有撒謊，只是將楚懷瑾藏了十三年的念頭說了出來，這云楚的小皇帝根本就沒有幾多余歲了，是一時(shí)還是一世又有何區(qū)別？

    “你都知道了什么？”溫衍步步緊逼。

    這人話中的漠然讓蕭衡心一沉，他知道，如果自己不先把底牌亮出來，這人不會(huì)信他。

    蕭衡起身，將狐白裘披在溫衍身上。

    在白裘貼身系好的瞬間，溫衍就聽到一句不咸不淡的“我知道，師父還活著?！?/br>
    那一刻，溫衍仿佛聽到了指南撕心裂肺的吼叫——及格！你也就只有及格了！

    第107章 暴戾的小皇帝（六）

    蕭衡看到溫衍的模樣，就知道自己賭對(duì)了，可他發(fā)覺自己更多的不是驚愕，而是后怕。

    他不知道楚懷瑾用了什么法子，又費(fèi)了多少勁，但拖著這樣的身子跟楚復(fù)玩權(quán)謀算計(jì)，他得七分，楚復(fù)或許只失了三分，哪怕最后贏得是他，討到便宜的卻不一定是他。

    蕭衡不敢細(xì)想，只是深深看著楚懷瑾。

    幾多情緒撕扯糅雜，飄著飄著，在那些喧嚷間忽地?cái)喑鲆粋€(gè)間隙，蕭衡怔了片刻，那些縫隙間依稀都是師父說過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