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曾照江東寒

    作者：丁墨

    一、下山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guān)。我戰(zhàn)家的女兒，寧做那蓋世英雄，也不做禍國美人?！?/br>
    爹爹這句著名的戰(zhàn)氏家訓(xùn)，本沒什么新意。

    只是他在我即將正式踏入武林之前，朝整個武林放出這么一句話，著實大大損了我的薄面。

    據(jù)婢女小藍(lán)報告，武林人士人手一本的快報《武林風(fēng)聲》對我爹這話做了兩種推測：

    第一，戰(zhàn)家女兒丑若無鹽。這句話就是要提前警示大家，我不是美人。

    第二，我爹曾在二十歲時搞大武林第一美女的肚子，放棄武林副盟主之位攜美私奔，引起當(dāng)時武林少壯派的公憤。而戰(zhàn)家女兒踏入武林的目標(biāo)，就是為了美人。

    我不得不說，兩種推測都很惡毒。

    恰恰這時，小藍(lán)傳話門主召見。于是我惡向膽邊生，抓起一份《武林風(fēng)聲》，氣勢洶洶的直奔爹娘的宅子。

    剛邁入廳堂，我便察覺到氣氛不對。爹坐在主位，長眉緊鎖，面色鐵青；娘的眼中淚光閃動，臉色泛紅。

    經(jīng)驗告訴我，爹娘在生氣。

    我一向反應(yīng)靈敏，馬上明白發(fā)生什么事了——

    定是被爹發(fā)現(xiàn)，我前天將他的“冰魄蘭”的花朵和嫩葉摘了，和鹿rou一起炒了下酒！那蘭花可是爹前年從西域帶給娘的生辰禮物。

    其實也沒什么特別的味道，還不如豬rou。早知便不吃了。

    所謂冤家宜解不宜結(jié)，更何況對面二位還是我父母。

    我把《武林風(fēng)聲》隨手一扔：“爹，我知道那蘭花珍貴，可是吃都吃了，下次你再給娘帶一株好了！”

    爹的眼睛徒然睜得很大：“你說……你把冰魄蘭吃了？”

    我頓時察覺自己失策，原來他們不知道……

    娘責(zé)怪的看我一眼，爹雙袖瞬間飄揚(yáng)鼓動，隱隱有風(fēng)雷之聲。

    我撲到娘懷里，躲開爹的殺氣騰騰。

    末了，在娘寵溺的目光下，爹的雙手無奈的垂下：“且饒你一次。三個月后，你下山去。”

    娘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泓兒，娘舍不得你，不放心你……”

    下山？不會吧，為了一株破蘭花就要逐我下山？

    不對，肯定不是因為蘭花——這么多年來死在我手上的珍稀花草鳥獸多著呢！不差這一株。

    那是為什么？

    雖然我很想下山，可是又不好表現(xiàn)得太雀躍，只得強(qiáng)忍住激動，顫聲問道：“下山?為什么？”

    爹鄙視的看我一眼：“下山，去參加那個武林大會?！?/br>
    原來，這才是他們剛才愁眉深鎖的原因——舍不得我??！頓時心里有些得意，不過——

    “我去武林大會？爹，你才是門主！”武林大會，不都是要各派當(dāng)家的才能參加么？

    “我才不去。去了會被仇家追殺的。”爹理所當(dāng)然的說道，“門主的事好辦——今日我就把門主之位傳給你。拿著，這是令牌，門主之位已經(jīng)傳給你了?！?/br>
    我接過那個破舊殘缺的小木牌——沒錯，是真的，是我幼時經(jīng)常踢著玩、拿火燒的那個。

    可是戰(zhàn)門主，這樣……有點(diǎn)兒戲了吧！

    爹看我一眼，繼續(xù)道：“三個月之內(nèi)，你必須收起你那猴脾氣，拿出點(diǎn)門主的威嚴(yán)來。否則我就派小藍(lán)去，你就給我呆在山上。”

    我……

    爹，藍(lán)兒不過是我的貼身侍女好不好？她那三腳貓功夫還是我教的。

    “我去，我去還不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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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很藍(lán)，水很清。

    池子里的魚兒很笨。本小姐我釣魚很愜意。

    又一尾天山紅腹斑樂顛顛的咬上魚鉤，我淡定的提起魚竿，手腕一抖，紅腹斑在空中劃過一道美麗水線，應(yīng)聲落入魚簍中。

    “藍(lán)姑娘，你看，父親大人的雪玉蝦果然蝦中極品，用作釣這紅腹斑竟然百發(fā)百中?！蔽覔嶂~竿笑道。

    坐在樹蔭下的小藍(lán)“騰”的跳起來，雙手握拳抗議：“小姐，你可不可以不要這么說話！天哪，如果被門主知道，你用他的雪玉蝦，來釣他的天山紅腹斑，還不氣死！”

    望著原地發(fā)飚的小藍(lán)，我掩嘴一笑：“藍(lán)姑娘多慮了。我們明日便下山，父親大人至少要兩天后才會發(fā)現(xiàn)?！?/br>
    小藍(lán)撫著額頭：“可是小姐，你能不能不要這樣講話了？很難受……”

    我詫異的看著小藍(lán)：“是父親大人讓我培養(yǎng)門主的高貴威嚴(yán)氣質(zhì)??！”

    小藍(lán)語塞，走過來探頭看了看僅剩的幾只魚餌——雪玉蝦，恨恨道：“剩下這幾只，留給我做紅燒蝦?！?/br>
    我笑：“藍(lán)姑娘真是趕盡殺絕?！?/br>
    明日，便要下山了。躲在這后山釣魚，也是有些舍不得。

    日落時分，回到家中，用了飯，娘過來給我收拾行李。

    我娘是個特別好心的人，真不知道當(dāng)年號稱武林小霸王的爹如何將她騙到手?？粗锵蛭业陌だ锶衽濉⒔痿ⅰ⑺衫醺狻?/br>
    我擋住她的玉手：“娘，爹給我錢了，夠用?！?/br>
    “你那么貪玩，如果錢花光了，就把這些當(dāng)了?！蹦锕虉?zhí)的塞進(jìn)去。

    “可是……”我從包袱里掏出油乎乎的松栗糕，“這個也能當(dāng)？”

    “路上吃的！”娘忽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掏出一件金絲薄衣：“泓兒，這是娘祖?zhèn)鞯膶毤?，刀槍不入，你穿上?！?/br>
    我懷疑的指著那寶甲右肩的大洞：“真的？”

    娘的臉色頓時非常難看：“這不是你七歲時拿火燒的么？”

    我立刻非常聽話的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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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默默含淚、依依惜別，這種場景，在我戰(zhàn)家是不會出現(xiàn)的。

    大師兄盯著我背上的包袱：“你一個姑娘出門，就帶這么點(diǎn)東西？你不用換洗衣服嗎？”

    六師弟哈哈大笑：“師哥，她哪里像個姑娘？我看她是打算下了山就不換衣服了！”

    三師兄摸摸我的頭：“小師妹，下山了千萬不要闖禍。如果闖禍了也不要說是戰(zhàn)氏的人。隨便說一個旁的門派?！边@主意好，我點(diǎn)點(diǎn)頭。

    才及我腰間高矮的七師弟，一把抓住我的天藍(lán)色褥裙：“師姐，二師兄說你下山是為了搶個美人哥哥回來成親。你不跟我成親了嗎？”

    我緩緩抬起頭，清清淡淡的的掃視一周，一字一句的道：“各、位、多、慮。”

    他們幾個群體性打了個寒顫，六師弟哀嘆道：“又開始裝了！”

    娘挽著爹排眾而出，笑道：“我看泓兒裝得不錯。去參加武林大會，定能唬住那些武林前輩，以為我家泓兒深不可測?！?/br>
    “還是娘了解泓兒！”我撲過去，挽著娘的手。

    “泓兒，記住爹的話?！钡車?yán)肅的看著我，“能否奪得武林盟主之位不重要。關(guān)鍵是結(jié)交武林朋友，亮一亮武藝，讓全武林知道我戰(zhàn)家并非沒落。”

    “我曉得。”不就是去武林走一遭，鬧他個天翻地覆，讓所有人知道戰(zhàn)家前任門主雖然歸隱多年，但戰(zhàn)家依然不是好惹的唄！

    這任務(wù)讓我著實喜歡。

    “下山后，一切小心?！钡f。

    我挺胸抬頭，點(diǎn)點(diǎn)頭，我身后小藍(lán)也雄赳赳的點(diǎn)頭。

    “爹，娘，各位同門，泓兒告辭！”我拱了拱手，一派武林人士作風(fēng)。一旁的娘霎那又紅了眼圈，伸手整了整我的衣裝。

    “你去吧?！钡牡?，“我的雪玉蝦，天山紅腹斑，你既已弄死大半，便等你回來了，再行責(zé)罰?！?/br>
    我身形一滯，拉起小藍(lán)，風(fēng)一般的掠下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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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走江湖者，求的不過名利二字。

    爹讓我進(jìn)入武林，便是要我為戰(zhàn)家揚(yáng)名。

    雖然這一路我也順手收拾了幾個草寇、幾個小偷，可這么大的晉國，我實在默默無聞。于是我琢磨著，只能在武林大會上一戰(zhàn)成名了。

    于是一面游山玩水，一面琢磨著如何在武林大會上露臉。

    兩個月后，我們到了建康。武林大會還有十多日才開始，我的盤纏卻花光了。好在娘有先見之明，一根金簪，換來一月開銷。

    與建康相比，我和小藍(lán)是十足十的鄉(xiāng)巴佬?？粗鴿M街衣著光鮮的人來人往，再看看我倆粗布山野男子裝扮，頓覺不堪入目。

    于是買來一青一白兩套新布袍換上，我倆變成翩翩貴公子。我得意洋洋帶著小藍(lán)穿行于街巷間，只覺得歡喜非常。

    買新衣花了不少錢，只好又拿出玉佩去當(dāng)鋪。

    掌柜樂呵呵給了我三百錢。不錯，夠用兩月——估計在建康待不了那么久，身上的寶甲應(yīng)該可以留住，不用當(dāng)了換錢。

    小藍(lán)細(xì)細(xì)的點(diǎn)著小小的五銖錢，我百無聊賴的看著當(dāng)鋪墻壁上掛滿的各色書畫——寫得真差，不及娘的一半功力！

    卻隱約聽到墻那邊有人竊竊私語。我一向耳力敏銳，仔細(xì)凝聽。

    “那個敗家子，竟然將暖心珠拿來當(dāng)。鄭琮被這個兒子氣得夠嗆，花了一萬錢才贖回去?！?/br>
    “這下可好，整個武林都知道暖心珠在鄭家，只怕又是一場爭奪啊！鄭家大禍臨頭了！”

    我猛然抬起，暖心珠？《萬寶忝錄》記載，暖心珠是上古寶物，孫吳時為宮廷秘寶，后在戰(zhàn)火中失蹤。此珠帶在身上，可益壽延年、容顏不老，磨碎成粉服下，可起死回生。

    大約掌柜看到我面色詫異，大聲咳嗽一聲，墻內(nèi)兩人便止住聲音。

    我實在缺乏江湖經(jīng)驗，剛剛都不懂掩飾表情。下回一定要改。

    我氣焰囂張的橫了掌柜一眼：“小藍(lán)，我們走。”

    走，我們?nèi)Z寶。

    “小姐，你要那珠子有何用處？”小藍(lán)急急跟上來。

    “沒什么用。搶著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