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劍尊的生命止于十八歲，所以他也止于十八歲。

    “我、我真的是……？”任誰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人生并不完整，恐怕都會覺出無所適從，更別說在陸寧初的記憶里，他以“陸寧初”的身份活過兩世。

    他還是有些不能接受自己就是小劍尊。

    “會不會，我只是借小劍尊的尸體而生的孤魂野鬼？我根本沒有……”

    陸寧初又頓住了，他想說自己沒有屬于小劍尊的記憶，可話到一半，卻有另一個聲音在腦海中響起：你真的沒有嗎？

    小劍尊的名字的叫陸一，他毫不猶豫地取了假名叫陸一，即便明知這名字旁人一聽便覺得假。

    《雪見藏》是小劍尊母親林雪兒的劍法，在拍賣會上認(rèn)出來后，他便立刻生出了買下的強(qiáng)烈渴望。

    當(dāng)歸劍是小劍尊父親的本命靈劍，他遇到危險，當(dāng)歸劍便立刻趕來救他，并且替他出氣，他也莫名其妙的，因為當(dāng)歸怔怔落淚。

    還有不曾學(xué)過，便能看懂萬年前的文字。這些年間，他有空時總會翻翻《雪見藏》，即便無極劍宗還有很多更精妙的劍法，還常去劍冢，把《雪見藏》和當(dāng)歸劍放在一起拜祭。

    ——這些事情，怎么可能是和小劍尊無關(guān)的孤魂野鬼會做的事？

    龍淵看見陸寧初眼中迷蒙的霧氣，又苦于要控制飛舟，不能去他身邊，只能盡可能地放柔聲音，哄道：“就算你就是小劍尊本人，也沒什么影響不是嗎？”

    陸寧初有些難過，明明只是想趁沒到大秦國都前，簡單聊一聊“天道”的事，為此他甚至放棄思考，只負(fù)責(zé)提問?？烧f著說著，他還是控制不住自己，探究起了一直壓在心底的疑問，并因此影響到了情緒。

    聽到龍淵那樣溫柔的安慰，他卻沒有緩和，反倒突然落下淚來。

    “有影響！”

    就和當(dāng)初因為當(dāng)歸劍落淚一樣，陸寧初的眼淚掉得根本控制不住。他抱緊輕雪，整個人都蜷縮起來。

    “如果我就是小劍尊，那我就不是被父母拋棄的孤兒。我有父母，他們還很疼我……”就算他不記得，他也看到過，那些記錄在書冊上的，屬于小劍尊一家人的生活。

    “可是……”陸寧初的聲音低了下去，“他們都死了，死了有一萬年了……”

    離恨天收養(yǎng)的孤兒不止他一個。相較其他孤兒，尤其是一出生便被拋棄的孤兒，他對父母的渴望總是顯得過于強(qiáng)烈和莫名。有時候他自己都想不明白，為什么會對拋棄自己的兩個人有那么大的期許。

    但現(xiàn)在他明白了——如果不是曾經(jīng)擁有過，又怎么會有那樣的渴望。

    “寧初，”龍淵恨不得離大秦國都的最后一點距離立刻消失，但終究只能忍耐又無力地道，“別哭?！?/br>
    好在忍耐也只再需片刻，飛舟突兀一震——是龍淵急匆匆地把它停了下來。屠城之前得先結(jié)陣?yán)ё〕侵械臇|西，不然動起手來，尸蟲、尸殼四處逃竄，那便更難控制事態(tài)了。

    龍淵用水鏡傳令下去，便立刻到了陸寧初面前。他蹲下身，把人攬進(jìn)懷里，輕輕拍著后背：“不哭了?！?/br>
    他想說“都過去了”，但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

    如果陸寧初是因為被拋棄而難過，他還能讓他忘掉這些，但如今陸寧初難過的原因，卻是因為他有一對極為疼愛自己的父母，只不過他們都已經(jīng)去世很久很久了。

    他總不能，讓陸寧初把父母逝去的悲傷都輕飄飄地拋開。

    陸寧初也不是就這么沒了理智，忘了自己還有正事要做。他抱緊龍淵，狠狠蹭了兩下，嗚咽了兩聲，便抬起頭來：“我沒事了?！?/br>
    事態(tài)緊迫，連發(fā)泄都只能匆匆而過。龍淵心疼地?fù)徇^陸寧初發(fā)紅的眼眶，拭去周圍的水跡后，柔聲道：“別勉強(qiáng)自己，屠城的事還是交給我……”

    “你休想！”陸寧初的氣勢頓時一變，狠狠揉了兩下眼睛瞪他一眼，便霍然起身。

    “我好得很！哭一哭又不礙著我殺尸蟲，我還能邊哭邊殺，給他淹死幾只尸蟲呢！”

    第137章 抵達(dá) 救回來的可能。

    龍淵無奈, 只能揉揉他腦袋，和他一塊上了甲板。

    以人結(jié)陣比以物結(jié)陣來得容易，倉促之下, 陸寧初等選擇的結(jié)陣方式便是如此。太上天宮的面積就已很是廣闊, 堂堂大秦的一國之都也不容小覷, 要同時封住這兩處地方人手著實有些不夠。

    二人帶來的人手大多都不是很熟悉陣法, 更別說“九索囚天陣”著實有些復(fù)雜, 故而結(jié)陣的速度難免有些慢。

    飛舟懸在大秦國都一里外的上空, 足以看清城中百姓如同行尸走rou般地游蕩，以及街頭巷尾滿地都是尸蟲——多虧大秦國都的城墻筑得又高又厚, 堵住城門之后倒是控制住了尸蟲的擴(kuò)散。

    尸蟲雖然防不勝防, 但需依賴亡魂才能長時間存活，城中的陰魂已多得仿佛有了實質(zhì)，如同淺灰的云霧般不停流竄, 并且伴有陣陣鬼嘯，儼然成了滋養(yǎng)尸蟲的溫床。

    陸寧初眼神微微一凝，說尸蟲依賴亡魂其實有些不太準(zhǔn)確, 畢竟那些只被一只尸蟲寄生的人可都還活著。比起說是依賴亡魂, 倒是用魂魄更為準(zhǔn)確。

    普通人的死亡，是魂魄與rou身斷絕了聯(lián)系。也即是說, 至少那些有離開大秦國都企圖的人，還有救回來的可能！

    陸寧初拉上龍淵, 就往城門口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