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這廝，無可奈何。

    即便聞不到這廝身上的味道，也無可奈何。只消看到那熱烈直白的眼睛，他就什么惱意都生不出來。

    他受到過無數(shù)人愛慕的注視，卻沒有任何一人的眼神，能夠熱烈勝過此人。

    蘸滿墨水的筆鋒懸在空中，遲遲不落。

    陸一的眼神，遠遠不止熱烈勝過他人。

    龍淵想。

    那雙烏黑的眼中，看向他時，總是熱烈、明快、坦蕩、依賴，諸般情緒皆在其中，復雜勝過他人，專注勝過他人，誠摯勝過他人。

    讓他不止一次地懷疑，他是否忘卻了什么。

    “墨滴下來了?！弊笫质直郏鋈槐淮亮艘幌?。

    側頭看去，陸寧初的臉貼在案上，被堅硬的案面擠得變形，在眼睛之下堆出可愛的鼓起。

    ……他竟覺得這平平無奇的臉可愛了。

    龍淵木然地轉回腦袋，換了張紙。

    錯覺。

    *

    陸寧初登堂入室之后，魔尊府中的流言越發(fā)甚上塵囂。不少對龍淵心懷愛慕之人，甚至學著陸寧初，企圖硬闖內(nèi)院，引起龍淵的注意。

    奈何，大管事認清形勢之后，已成陸寧初的狗腿，不僅替他阻攔旁人，還常來打小報告。

    龍淵有事出去，陸寧初賴在棲龍居，懶懶散散地看書。

    大管事把他喚了出去，頗為憂心地匯報：“崇明魔尊又把明璃殿下送來了！”

    陸寧初見大管事神色緊張，還當是出了什么事，聞言如此，不甚在意道：“哦，所以呢？”

    那般兇蠻潑辣的丫頭，龍淵才不會喜歡。上次見面，小龍的厭惡簡直就是寫在臉上。

    大管事急道：“不是！我的祖宗唉，這顧明璃，她，她不一樣了！”

    他在顧明璃眼中早就成了陸寧初一黨，要是讓顧明璃上位成功，他可就玩完了！

    “能怎么不一樣？”顧明璃這小公主一看就是被寵壞了，日積月累下來的壞脾氣，怎么可能在一個月內(nèi)改好。

    “唉！……”大管事正要說，卻忽地后退兩步，向著陸寧初身后躬身行禮，“魔尊大人，明璃殿下。”

    陸寧初轉過身去，正要和龍淵打招呼，卻忽地臉色一變。

    只見龍淵身后，跟了個紅衣宮裝、面容溫婉的少女。

    這是顧明璃?。?/br>
    第8章 護衛(wèi) 你缺不缺護衛(wèi)？

    明明是同一張臉，卻因宮裝錦繡，云鬢步搖，成就一派端莊秀麗，盡顯姣好容貌的優(yōu)點。

    何況顧明璃瞧見他時，竟只是睫羽微顫，垂了垂眸，視線便又凝向龍淵。端是一副用情至深，卻不得回應的楚楚可憐之態(tài)。

    簡直和動輒揮鞭的顧明璃判若兩人。

    陸寧初斂去震驚之色，向龍淵笑道：“你回來啦！”

    “嗯?！饼垳Y已從最初的無視，習慣了這般熱情的歡迎，十分自然地應了一聲。

    他對大管事的狗腿行為早有察覺，但見他這么明目張膽地當叛徒，還是道：“你很閑？”

    大管事訕笑拱手：“小的來問問棲龍居有無缺漏，這便走了?！?/br>
    “龍淵哥哥?！饼垳Y欲入院中之時，一直默不作聲的顧明璃終于嬌嬌柔柔地開口，“我便送到此處了?！?/br>
    她像是并不期盼龍淵回應，俯了俯首，便默默退走。

    這般善解人意、不求回應的低微之態(tài)，像極了柔柔白蓮，甚是令人心生憐惜。

    ……若是先前聽到龍淵應聲時，眼中沒有浮現(xiàn)狠戾憤懣之色，那便完美了。

    小公主看似脫胎換骨，實則只是披了張假皮。

    不足為慮。

    翌日。

    顧明璃又跟著龍淵回來，陸寧初雖又氣她一回，逼得她露出咬牙之狀，但到底是覺出了不妥。大管事說顧明璃要住上一段時日，她要是日日如此，就算龍淵不為所動，也總是令人膈應。

    再者，要是他看不到的地方，小龍被占去了便宜怎么辦？

    陸寧初心中有了計較。

    陸寧初側坐書案之前，腰脊挺直，直勾勾看著龍淵，卻默不作聲。

    龍淵執(zhí)筆畫了一陣，終是招架不住，無奈道：“又做什么？”

    陸寧初這才一笑：“魔尊大人，你缺不缺護衛(wèi)？”

    龍淵睨他：“你覺得我需要護衛(wèi)？”

    “魔尊大人修為蓋世，所向披靡，我自然知曉。只是，”陸寧初一臉乖巧誠懇，“若遇上修為低下之人冒犯，魔尊大人還要親自動手，豈不是大材小用，有損威風?！?/br>
    “倒是有些道理。”龍淵作出若有所思之態(tài)，明知陸寧初滿眼期待，卻故作不覺，“既然如此，明日便讓萬書年挑些人來?！?/br>
    “魔尊大人?！标憣幊跫奔焙傲艘宦?，后又強自按捺，毛遂自薦道，“不必旁人，你看我就很好。”

    “你？”龍淵將他上下打量，正欲再提他的修為試探。

    陸寧初忽地站起，自畫筒中取出一支畫卷，走到龍淵對面，將畫卷往空中一拋：“魔尊大人且看。”

    語畢，畫也落。

    陸寧初將畫卷一挽，竟以畫為劍，使起了劍招。

    饒是龍淵，見此也不由微微瞪大眼睛。

    眼前之人，身姿矯健，收放自如，明明手中所持乃是畫卷，揮使之間竟也能生出不絕劍意。

    劍意，乃許多劍修，一生都未能觸及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