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意外的是，褚盈盈的話音一落，那兩把靈劍竟像是聽懂了她的話一般，輕輕顫動了兩下。

    褚盈盈和封九離上前一步，一人抓住一把劍的劍柄，從承托著它們的木架上將它們取下。

    長鳴劍左右搖擺了幾下，劍身上發(fā)出“嗡嗡”聲響，似是不大認可他們的選擇。

    “長鳴前輩，我們決定好了?！瘪矣p聲說道。

    見兩人心意已定，長鳴劍便沒有再勸，沿著原路引著他們走回了劍閣入口處。

    此時劍心谷谷主與郁紅瑛已經等在了那里。

    瞥見褚盈盈和封九離手中的小劍，二人都有些驚訝。

    “這一對劍胚據宗門傳承記載，是當年劍心谷開山祖師的一位先輩在游歷外界時偶然所得，自劍心谷建立以來，便一直存放于劍閣之中，從未有人將它們帶走?！?/br>
    劍心谷谷主建議道，“兩位小友可要再看看其他寶劍？劍閣之中還有幾把與長鳴齊名的名劍。”

    郁紅瑛倒是覺得這兩把還未煉成的劍胚挺適合褚盈盈和封九離，“這兩把劍本就天生一對，你二人已結成同心契，這對劍胚于你們而言再合適不過。正巧劍胚還未煉成，你們可以根據自己的意愿，將它們煉制成最適合你們的靈劍。”

    “正是如此。這一對劍胚我們很喜歡，還要多謝劍心谷將它們贈予我們二人?！瘪矣旖菑澠?，客氣地朝劍心谷谷主福了一禮。

    “小友何須多禮？這本就是你們應得的?！眲π墓裙戎饕婑矣头饩烹x是真心滿意這一對劍胚，便也沒再多勸，當即開了劍閣大門，領著他們離開了劍閣。

    一名結丹境弟子已經等在了閣外，見他們出來，立馬上前稟報，就在他們剛進入劍閣不久，一直昏迷未醒的夏云枝就醒了過來。

    一行人直接去了灰衣劍尊的洞府。

    闡儒尊者已經來看過。

    夏云枝恢復得不錯，丹藥的藥力持續(xù)溫養(yǎng)著筋骨，再有兩日她便能下床走動。

    從微合廢墟內帶出的溫玉床就緊貼著墻壁擺放，床頭墊著幾只軟枕，夏云枝已靠在軟枕上半坐起身。

    “盈盈，封道友，多謝。我剛剛聽傅清說了，這次多虧你們及時趕到，不然我們可就危險了。”

    “這有什么好謝的，要是我遇到危險，你收到消息后也一定會第一時間趕來救我?！瘪矣诖策叺膱A木凳上，輕握住夏云枝的手。

    這時，劍心谷谷主、灰衣劍尊和郁紅瑛三人走了進來。

    褚盈盈起身站到一旁。

    夏云枝才剛醒來不久，先前也僅見到了闡儒尊者和傅清兩人，此時見到幾位尊者走進屋內，心底不由多了幾分忐忑。

    早在剛清醒時，她就已經察覺到了自己好不容易凝結出的那節(jié)劍骨消失在了體內。饒是清楚，自己能夠僥幸保住一命已屬不易，可她還是害怕，接下來會從尊者們口中聽到令她絕望的結論。

    她，還有夢想沒有實現(xiàn)，不想這么早就被判上死刑。

    郁紅瑛看著夏云枝，便像是看到了當初剛剝離劍骨、離開劍心谷的自己，她走上前，像是剛剛褚盈盈的動作那樣，握住了夏云枝的手。

    “傻孩子，劍骨碎裂，也不是沒有別的辦法?！?/br>
    若是這番話出自其他人之口，哪怕是自己的叔祖灰衣劍尊，夏云枝都未必相信。

    可這話卻是她從小最敬仰的郁劍尊說的，夏云枝眼中忍不住重新生出希望。

    “尊者，我真的還有希望站上劍道之巔嗎？”夏云枝小聲問了一句。

    “當然。”郁紅瑛毫不猶疑地點頭。

    她微低下頭，望向夏云枝的雙眼，認真問道，“我知你修習的是玄霜劍法，那你可愿，繼承我當年留在谷中的那副劍骨？”

    夏云枝當即便想點頭同意。

    郁紅瑛卻攔住她，繼續(xù)道，“話先說在前面，注入一副完整的劍骨有利有弊，利處自不必多說，弊端卻未必是短時間內能看得到的。這劍骨畢竟不是你自身修煉出的，日后渡劫之時，極可能出現(xiàn)排斥，到時你必將承受巨大的痛苦。這種痛苦并非一時，唯有不斷地打磨、錘煉，你才能徹底將這副劍骨融煉成你自己的骨。如此這般，你還愿意？”

    “我愿意?！?/br>
    夏云枝并未被郁紅瑛這番話嚇到，她的語氣依舊堅定如初。

    “我自小便知，劍修不易，不經受千錘百煉，便難以領悟真正的劍道。劍道便是我要追尋的道，哪怕吃再多苦、受再多累，我也不會忘記初心，忘記自己的道?！?/br>
    “好！”

    郁紅瑛眼底升起幾分贊許，在這一刻，她終于正視起面前這個像極了自己的女孩。

    “夏云枝，你可愿做我的弟子？”

    夏云枝眼底的光彩霎時被點燃，“我愿意！”

    事情發(fā)展的出乎所有人預料。

    褚盈盈也沒想到，短短半盞茶時間，自己就親眼目睹了祖母收下好友為徒。方才還與她平輩論交的好友，轉眼便成了她的‘師叔’。

    “你們各論各的，云枝還是劍心谷的弟子，師門不同，不必按師承論輩份?！?/br>
    郁紅瑛這番話也算安了劍心谷一眾尊者的心，弟子還是他們劍心谷的弟子，她只是代為教導罷了。

    因著夏云枝還有傷在身，拜師禮便沒有大辦，只請了一些與劍心谷關系親近的修士前來觀禮。

    拜師禮之后，郁紅瑛便要親手為夏云枝注入劍骨。這時間少則也需要十余日，褚盈盈和封九離便沒有繼續(xù)在劍心谷逗留。

    他們還有另一件重要的事要做。

    ——

    兩日后，他們來到同樣位于北漠邊緣一帶的凈業(yè)宗。

    與劍心谷的樸實、紫霞門的華麗不同，凈業(yè)宗看上去格外‘神圣’。

    自山門外仰頭望去，便見一尊大佛立于最高的山峰，那佛像背后的圣光比朝陽更加奪目。在這光芒的洗禮下，心中的焦躁仿佛被一雙大手漸漸撫平，最終內心完全沉靜下來。

    一位身著袈裟的僧人自山門內飛出，單手立于胸前，朝兩人微微點頭，隨后做了個請的手勢。

    “兩位小友，請隨貧僧來，宗遠尊者已在佛光峰等候二位?！?/br>
    僧人腳下踩著個荷葉形的法器。褚盈盈與封九離輕身一飛，便也站上了這片蓮葉。

    蓮葉栽著他們飛入山門，徑直朝那最高的山峰峰頂飛去。

    原來佇立著那尊大佛的山峰，便是僧人口中的佛光峰。

    這里比山腳處更為寂靜，整座峰頂，唯有跪坐于佛前的宗遠大師一人。

    帶褚盈盈他們上來的僧人將他們送到后便轉身離開。宗遠大師依舊背對著他們，不曾停下捻動佛珠的動作，卻好似知道他們的來意。

    “你們要的答案，就在這佛前的蓮花燈中。”

    第174章 五十年

    褚盈盈深吸一口氣，如實說道，“宗遠前輩，我們受人之托，將超度近千萬亡魂。此行前來，便是想請您指點一二。”

    宗遠大師已算到褚盈盈二人的來意，卻并未料想到他們竟要超度如此多的亡魂。

    千萬亡魂。

    莫說是褚盈盈和封九離兩個人，就算是讓凈業(yè)宗所有僧人一起上，怕是也要用上許多年才能將其超度。

    “可否讓貧僧看看那些亡魂？”宗遠大師說道。

    褚盈盈與封九離對視一眼，從乾坤鐲中取出那塊石碑，“宗遠前輩，那些亡魂如今都被收在這塊石碑當中?！?/br>
    宗遠大師微微頷首，抬起右手覆上石碑，微閉上眼，半晌后他睜開眼，面色多了幾分凝重。

    “石碑內的亡魂有些已經幾近消散，還有一些怨力極強。貧僧可將蓮花燈借與你們，可你們當真想好，要耗費時間超度這些亡魂？”

    在來凈業(yè)宗之前，褚盈盈和封九離便已經做好打算。

    “我們已經決定好了?！瘪矣瘓远ǖ氐馈?/br>
    宗遠大師略一點頭，側身望向佛前那盞蓮花燈，“這盞蓮花燈出自凈業(yè)寺，曾供奉于大雄寶殿之上長達萬年，有洗滌濁氣、超度陰魂的作用。貧僧可將這蓮花燈借與你們五十年?！?/br>
    話音一頓，宗遠大師又接著說道，“但那石碑中有一部分亡魂怨氣過重，就算是借助蓮花燈，也未必能將其超度，怕是要尋到凈業(yè)寺的高僧，才有辦法解決?！?/br>
    宗遠大師口中的‘凈業(yè)寺’，并非是他們現(xiàn)下置身在的藏玄界凈業(yè)宗，而是凈業(yè)宗的前身，一座獨占一整片界域的寺廟。

    褚盈盈和封九離早已想到，超度這千萬條亡魂，并非短時間內能做到的事情?，F(xiàn)下能夠借助蓮花燈，先將那些接近消散的亡魂超度，已屬不易。

    兩人很快便做好決定。向祖父、祖母送出傳音符，闡明自己二人將留在凈業(yè)宗一段時間后，便由宗遠大師將他們送入蓮花燈內。

    蓮花燈內，是一片虛無的空間。

    四周彌漫著淡淡的光芒，仿佛什么都沒有，又仿佛無處不充斥著佛光。

    褚盈盈和封九離面對面盤膝坐下，石碑就佇立在兩人之間，抬起雙臂便能觸到。

    “盈盈，接下來我教你的這道術法，便是神族用來超度陰魂的法訣，名為圣心訣?！?/br>
    沐浴著佛光，伴隨著封九離的講述，褚盈盈慢慢沉靜下來。一股熾熱的力量自心臟處涌現(xiàn)，她集中心神，使這股力量凝結于掌心之上。

    漸漸的，她的掌心中浮現(xiàn)出淡淡的金色光芒，那光芒猶如曾經封九離手中那對銅鏡中投映出的一般，雖少了些鋒芒，卻仿佛更多了幾分暖意。

    見褚盈盈已經進入了入定的狀態(tài)，封九離便也閉上雙眼，催動圣心訣，將自己體內凝結出的神光作用于雙手掌心，以此渡化石碑內的亡魂。

    不知時間過了多久，兩人再睜開眼時，非但沒有耗盡靈力的疲憊感，反倒覺得自己的修為更加凝實起來。

    “這……”

    褚盈盈神識內視，感受到體內的筋骨隱隱鍍上一層金光，不禁大為震驚。

    “我體內的神力，似乎比以前多了不少，修為也更加凝實，就快要觸碰到結丹后期的門檻?！?/br>
    褚盈盈并非天生神體，她是璟瑄在下界的身軀所生，繼承自神域真神的唯有心臟處那一滴神血。

    可現(xiàn)在，她卻已經隱隱能領悟到神血的作用，甚至能夠通過體內的神血，錘煉自己的筋骨。

    “那位前輩是想通過這種方式，讓我們學會調用體內的神族血脈，盡快提升修為、重返神域?！狈饩烹x本就已是結丹境大圓滿修為，在蓮花燈中度過了數(shù)日，已經漸漸感受到了凝嬰的契機。

    ——

    修行無歲月，五十年期限轉眼便至。

    五十年里，褚盈盈和封九離通過圣心訣，超度了石碑內近五成的亡魂。

    蓮花燈已經無法再為他們提供什么幫助，想要超度那些怨力深重的亡魂，怕是要等之后離開藏玄，尋一處更適合超度亡魂的地方。

    這些年中，他們曾各自離開過蓮花燈內兩次。歷經兩次劫雷，如今已雙雙有了出竅期的修為。

    放眼整個藏玄界，修行速度再沒有比他們更快之人。

    萬年以來，也唯有當初的褚弘濯能與二人比上一比。

    收起石碑，離開這個待了五十年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