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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嫁天子在線閱讀 - 第50節(jié)

第50節(jié)

    第64章

    元聿蘇醒之時, 下意識地摸了摸身旁的床褥,觸手冰涼,人去已久。他怔了一下。

    還以為是記憶出了偏差, 自己歇在了含元殿,身體彈動了一下, 頓時驚醒。

    溫暖的床帳之中, 確實只有他一個人了, 然而也的確不是在含元殿,是在皇后的寢宮之中。

    見他醒了,須臾片刻, 便有宮人前來, 替元聿取來的紫金冠和龍紋玄衣, 他只看了一眼,卻未動, “皇后人在何處?”

    宮人回稟:“娘娘一大清早,到御園里投喂御鷹去了?!?/br>
    元聿又是一怔。他把相里玉交給她照顧, 不是讓她把相里玉照顧得如此盡心, 盡心到能忽略她男人的地步的。

    那宮人感到陛下的臉陰沉了下來, 心中畏懼, 手也哆嗦了起來, 元聿嫌她粗手粗腳礙事, 一把奪了裳服冠冕,讓女侍全退出了寢宮。

    新年剛過, 這一日群臣無事,也沒朝會,難得是讓元聿清閑的日子。

    他只信步而走,但當(dāng)終于回過神, 并抬眸環(huán)顧四周之時,他發(fā)現(xiàn),自己竟已不知不覺來到了御園之中。四下花團簇簇,如霞如錦,料峭的微風(fēng)拂動花木,從皚皚白雪之中抽出無數(shù)斑斕灼目之色,是難得的雪里春色。

    她正立在遠(yuǎn)處,那一面四季常綠的綠蘿架子前投喂著這只威風(fēng)的金雕,相里玉的爪子勾住了木架,馴服地探頭,吞咽著岳彎彎不斷送到它嘴邊的細(xì)rou。

    他記不清已有多久沒有對相里玉喂過食物了,那只沒什么良心的鳥,竟似不記得他了一般,看了他幾眼,便扭過了頭,絲毫不為所動。

    元聿蹙眉,大感慍怒。

    金雕目力有多好,從小馴養(yǎng)獵鷹的元聿又豈會不知。它這分明是認(rèn)出了前主人,然而卻無動于衷!

    他微微咬牙,陰沉著俊容冷冷盯著那頭忘恩負(fù)義的孽畜。

    事實上相里玉還是有反應(yīng)的,畢竟也是十年主仆了,不過它的腦袋才歪過去,就被女主人手里更美味的食物給吸引住了。女主人喂食極其有耐心,還會摸摸它翅毛,比起那冷冰冰毫無人情味的原主人,相里玉早就識時務(wù)地倒戈投誠了。

    很快岳彎彎就喂完了最后一籃子rou,摸摸它的翅膀,讓它飛走了。

    相里玉雙翼伸展,一飛沖天,直上云霄,啼唳而去。

    岳彎彎讓妝成收了竹籃,攏了攏身后厚重的狐裘,朝著花木繁茂的更深處踅進去了。

    元聿雖然氣惱,但鬼使神差地,卻又跟著走了過去。

    岳彎彎在御園賞了會花,身后跟著妝成,抱著小公主青鸞的奶娘,以及抱著狐裘的清毓,一行人在御園涼亭里停了停,用了些茶點,便回了。

    元聿抬步再要跟上,然而突然醒覺了,自己這般行徑,與登徒子無賴有何差異?于是頓步,也轉(zhuǎn)身折回了。

    初四這日,準(zhǔn)備前往南山的車馬都已備好,岳彎彎從皇宮東門隨皇帝而出,自坐一鸞車,懷中抱著剛剛蘇醒,正在母親懷中咯咯笑個不停的青鸞。

    隨行護送的,是虎賁中郎將董允。

    同行的女眷,一個是初來神京的端陽大長公主,還有一個是端陽公主的女兒,長慈郡主曹杏雨。小姑娘大方坦蕩,行事颯爽不拘小節(jié),隨著端陽郡主而來,車駕便在皇后之后。

    這是元聿的表妹,人長得也十分美貌,秀若芝蘭,清麗無雙。妝成告訴她,長慈郡主從前是跟著端陽公主的,在公主膝下長大,但自幼便豪爽有節(jié),極得先帝喜愛,因此也封了郡主。長慈郡主同岳彎彎一般年紀(jì),只是尚未成婚,頭兩年還好,眼下端陽大長公主是終于坐不住了,她急了,這才想著,讓曹杏雨在此次春狩之中,覓得如意郎君。

    岳彎彎撥開簾子,朝遙遙車馬之后看了一眼,卻沒看見端陽長公主和曹杏雨的馬車,心中暗暗地想道,這么美好的小郡主,也不知最后會配給誰。

    妝成便在一旁笑,一掌掩住唇,朝岳彎彎靠了過來:“陛下是早和端陽公主通了氣兒的,估摸著,就是晏相了。”

    岳彎彎怔了怔,很快,她也反應(yīng)了過來。

    這倒是,晏相這樣的人物,不可能一直蹉跎到七老八十也不成婚吧。

    再接著,妝成便想起了含元殿那邊鄭保的囑托,又道:“陛下病了,這風(fēng)寒總是好不了?!?/br>
    岳彎彎知道他病了,不過這是太醫(yī)的事兒,不是她的,她又不是他的靈丹妙藥。

    她正襟危坐,不理這話。

    行駛的馬車窗外,忽然策馬而來一人,人影遮蔽了車壁,她微愣,掀開車簾,只見正是董允跟了上來,董允這個不怎么靠譜的虎賁中郎將偏是個愛傳私話的,而且誰的私話他都敢傳,咳了一聲,道:“陛下他這風(fēng)寒,臣看沒有幾個月好不了了?!?/br>
    見岳彎彎霧蒙蒙的水眸露出了些微驚詫之色,董允嘆了一聲,想是皇后還不知道,便道:“陛下他小時候生了場大病,病得差點沒過來,宮里太醫(yī)束手無策,后來憑著一個江湖郎中神乎其技的醫(yī)術(shù)給醫(yī)好了,但也從此落下了病根,這身體底子,就比常人薄弱些,一旦生了病,就反反復(fù)復(fù)的……”

    聽說元聿生了病就難好,是因為有心結(jié),他總能在病中撞見些什么,然后心神紊亂,病情也就不容樂觀,

    “那……后來那江湖郎中就沒給他繼續(xù)醫(yī)治了?”

    岳彎彎猶豫了一下,還是順從心意問了出來。

    董允一笑,“他的醫(yī)術(shù)只能到這兒,心病還須心藥醫(yī)。他也沒法子了,就提議,讓還是小皇子的陛下去習(xí)武,強健體魄。呶,小的,就是陛下小時候給找的武伴?!?/br>
    還有這回事,卻從沒聽元聿提起過。岳彎彎納罕著,不過很快她又釋然了,那個男人嘴里能吐出什么話來,他所有的事,通通都瞞著她。

    沒勁!

    岳彎彎正要放下車簾,車窗外策馬急切跟上幾步唯恐掉隊的董允又道:“不過縱然陛下聞雞起舞,每日寅卯之交就要起來習(xí)武,但因為底子太差,學(xué)十漏八,小的雖然天資也不甚高,但學(xué)得卻比陛下快多了!”

    說到這兒,董允揚起了下巴,一副得意洋洋的姿態(tài)。

    岳彎彎反問:“所以,你現(xiàn)在如果陛下打架,誰能贏?”

    聽董允這話說得,好像他一招就能撂倒元聿。

    董允臉色倏然一垮,萬沒想到娘娘居然問到了這個,他苦著臉色,道:“陛下贏?!?/br>
    “那又是為什么?”不是說元聿身體底子差,他董允天資在元聿之上?她沒有聽錯吧。

    董允嘆了聲,“說到這兒,就是小臣最佩服陛下的地方的,他每天學(xué)十招漏八招,可就是憑著這每天不到卯時就要起來練功的毅力,居然硬生生地也練出了個模樣。唔,不知怎么辦到的,也許,他一直到現(xiàn)在,也還每天堅持不輟吧。娘娘不用擔(dān)憂,陛下這身體好得很,比起小時候那病歪歪的,走兩步路就倒了的弱柳扶風(fēng)態(tài),可是陽剛了太多了哈哈哈。”

    岳彎彎很是懷疑,這廝不怕死。

    她一瞬不瞬地盯著他,手臂攀住車壁不動。

    過了片刻,董允這廝大約也意會到了,立刻找補道:“陛下這人最是好面兒,若是在人前揭短,他能惱羞成怒,殺人無形……娘娘,你只當(dāng)今日什么都沒聽過?!?/br>
    岳彎彎“哎”一聲,還要些想要討教的,哪知董允卻夾緊馬腹,朝前奔了出去,不見了蹤跡。

    岳彎彎心神不定,放下了明黃車簾,那簾帷兀自不斷飄飛,她的思緒卻不知落到了何處。

    “娘娘?”妝成在身旁喚她。

    岳彎彎側(cè)目,“妝成,陛下他身體不好么?”

    “這……”妝成道,“倒也沒聽說不好啊,臣以前是在宮中的,而陛下封為秦王之后,便不在宮里的,臣也不大知道?!?/br>
    岳彎彎心不在焉,胡亂地應(yīng)了一聲,垂下了睫羽,將心事全覆在了鴉睫之下,不讓人看清半分。

    原來他每天離得那般早,從不在她的身旁等到天亮,是因為他身體不好啊。

    這人,就為了一個面子,就不肯把真相告訴她?她都那樣生氣了!他居然還瞞著?

    那天酒醉之后,她對自己的所做的事情還歷歷在目,當(dāng)時她還把那塊價值連城的玉佩給扔了回去,猶記得他那時的臉色……真是嚇人!

    那塊玉佩她不曉得來歷,但總覺得,那刻有羽毛圖紋的玉佩,對元聿而言很重要,或許就是與他母親有關(guān)。要是清醒的時候,她是一定不會那樣做的。

    現(xiàn)在,她只能長吁短嘆、心事重重地窩在馬車?yán)镱^,不斷地回想著那夜的種種。

    其實一直到現(xiàn)在,元聿都沒做什么真正冒犯底線,讓她覺得必須一腳把他蹬開另覓天地的事,那天晚上她把緋衣送到了含元殿,也是心累得實在不想和他搭伙過日子了,想著他要是臨幸了緋衣,那就夠了吧,她早早地收拾鋪蓋離開也好。

    沒想到他卻又出現(xiàn)甘露殿自己面前,口口聲聲質(zhì)問著自己。

    若他臨幸了緋衣,她是否真的絲毫不介意?

    岳彎彎也是在那時突然有幾分明白了江瓚。江先生被那般辜負(fù),然而對傅寶胭,總是有幾分不同,不知道是不是舊情難忘,盡管他非常清醒,不再給傅寶胭一絲機會了。她和江先生的境況是如此相似。

    人的情感不是貨物,不是說拋出去,便拋出去,說收回,就能夠輕易收回的。她想,就算她日后離開皇宮,不當(dāng)這個皇后了,在她的深心之中,只怕,也還是會愛著元聿。這種事情,有時連自己說了都不算的。

    一路翠華搖搖行復(fù)止,于南山腳下駐蹕,安營扎下。

    此次一同前來的,有冒開疆統(tǒng)領(lǐng)的巡撫司,也有皇宮的禁軍,但董允所領(lǐng)之兵馬,也盡數(shù)暫時收編,交到了冒開疆的手上。

    岳彎彎才在營中歇下來,帳簾便被掀開了,雪后初晴的天光竄了進來,將地面照出一道落日淡紅的斜暉。

    她冷靜地凝著元聿的面,懷中抱著青鸞,不覺微微收緊了雙臂。

    元聿朝她靠了過來,坐在她的身側(cè),自顧自地取水飲了。水是涼的,泛著清茶淡淡的苦澀味道。

    “青鸞給朕抱抱?!?/br>
    他是女兒阿爹,岳彎彎當(dāng)然不會不讓,愣了個神,就怔怔點頭,將青鸞小心地放到了元聿的手中。

    青鸞剛出世的時候,他還不會抱,手忙腳亂的,一上手抱女兒就開始哭,后來居然也學(xué)會了正確的姿勢,現(xiàn)在反而小青鸞到了爹爹的懷里,總是眉開眼笑的。

    元聿的鬢邊垂落了一綹墨發(fā),靜靜地落于襁褓處,小青鸞忽然伸出了軟軟小手,要扯爹爹的龍須須。

    而元聿居然也湊過去任她拉拽,便是如此縱容她。

    岳彎彎反倒坐這兒有些不適應(yīng),幾乎想要走了,元聿突然回眸,泛著湖水般幽深漣漪的冷眸,竟多了幾點溫情:“彎彎。”

    “嗯?”

    她盡力表現(xiàn)出不耐煩的模樣。

    元聿停頓了一分,驀然道:“你將行李物件,全搬到朕的營帳之中來?!?/br>
    岳彎彎別過臉,“我不搬?!?/br>
    一個人住著舒坦無比,憑什么要她搬過去和他擠一塊兒?

    況且都到了現(xiàn)在,說話還是一副命令式口吻,她才不當(dāng)他聽話的臣子。

    “彎彎……”

    他有些無奈,似又要開口。

    忽聽到簾外響起了一道爽朗的大笑。

    凝睛一看,只見一錦衣美婦人步了進來。

    “聿寶兒,原來你也在!”

    這婦人怎么如此喚著元聿?岳彎彎怔忡著,扭頭看向元聿,卻見他目光一閃,別到了別處去了,繼而,又皺著眉對那美婦人道:“姑姑尋朕有事?”

    端陽大長公主已走到了近前,手里拽著一只撥浪鼓,彎下腰,于青鸞困惑的目光注視之下,輕輕搖晃起了小鼓,看也不看元聿:“我可不是來瞧你的,我是來瞧我們家的小青鸞的!”

    作者有話要說:  芋圓童鞋今天是連番在皇后面前出丑,最要面子的芋圓童鞋現(xiàn)在表面云淡風(fēng)輕,心里恨不得想扒地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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