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菲爾不由自主的低呼出聲。

    如果一切都是按照常理進行的話，在之前那場可怖的翻滾和爆炸迫降中，艾倫的尸體大概已經(jīng)在一連串的撞擊中變得血rou模糊，慘不忍睹了。

    可現(xiàn)在，艾倫卻像是童話中的睡美人一樣，安靜地躺在后艙的正中心。

    他的眼睛緊閉，臉色稍稍有些蒼白，但看上去卻異常的安詳，如果不去看他胸口那，明顯的槍聲和鮮血，他看上去甚至比拉菲爾和薩基爾都要更加安寧。

    他看上去簡直就像是，只是睡著了一樣……

    之前那一系列的撞擊和意外都沒有影響到他，因為之前讓拉菲爾和薩基爾嚇到不敢動彈的那一攤爛rou就像是最扎實的保護網(wǎng)一樣，將艾倫緊緊的，保護在了正中心。

    第88章

    不管是出于怎樣的原因, 在之前那場驚險的沖撞和迫降之中，雷蒙德·莫克姆……更準確的說，是白皇帝, 努力地保護住了艾倫——哪怕后者早已是一具冰涼的，不再有任何呼吸和生命特征的尸體。

    任何一名人類都不可能比祂做得更完美了, 那些可怖的觸手和rou塊就像是減震凝膠一樣隔絕了所有可能的沖撞。

    它就那樣包裹著艾倫的尸體, 將其牢牢地保護在自己的“懷抱”之中, 從飛行器被擊中，到翻滾，到緊急迫降，這一系列近乎慘烈的顛簸中，甚至連一片金屬的碎屑都不曾落在艾倫的尸體上。

    因為所有可能的危險都已經(jīng)被白皇帝的身體隔絕在外。

    而祂的“臉”是祂身上如今唯一能夠確切地看出人類痕跡的部分, 這張屬于雷蒙德·莫克姆的臉如今正緊緊地依偎在艾倫的肩頭。

    英俊的alpha男人眉頭緊皺，臉上依稀還可以看出那種額外痛苦的神情，似乎祂的靈魂依然停留在艾倫在祂懷里死去的那一刻。

    但從雷蒙德的肩膀以下, 所有的部分都融化了，變成了那種令人作嘔，讓人毛骨悚然的半透明蒼白rou塊。在這種強烈的對比之下，那怪物的面龐竟然顯得更加英俊, 陰森而冰冷，祂與臉上泛著死氣卻依然殘留著驚人美貌的艾倫依偎得那么緊密。

    以至于他們兩者在一起時, 看上去竟然有一種超脫于現(xiàn)實的美麗。

    如果不是拉菲爾如今經(jīng)歷的是關(guān)乎于生死的絕望逃亡, 年輕的安全局官員在這一刻幾乎都要產(chǎn)生一種錯覺：自己仿佛是在地球上在某些高官云集的藝術(shù)展會上觀看那幾位大師級先鋒藝術(shù)家創(chuàng)造出來的藝術(shù)品……

    艾倫還有那個偽裝成雷蒙德的玩意兒，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就像是……就像是……他們天生就彼此屬于對方。

    他們應(yīng)該在一起，永遠都不分離。

    同樣的，在整個宇宙中，也沒有任何人, 任何力量可以讓他們分開。

    他們從宇宙的初始便已經(jīng)是彼此之間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因為只有在一起的時候，他們才是一個完整的個體。

    他們的相互依存，便是“完整”本身。

    “拉菲爾——”

    薩基爾用力地晃了晃拉菲爾的胳膊。

    拉菲爾懷疑自己之前一定是因為太過于用力而在那可怕的迫降中弄傷了胳膊，當(dāng)薩基爾碰到他肩膀的時候，一陣劇痛襲來，讓拉菲爾瞬間清醒了過來。

    拉菲爾慘叫了一聲，踉蹌地往后退了幾步，然后生氣地看向薩基爾。

    “別碰我，我的胳膊說不定已經(jīng)斷了！”

    拉菲爾喊道。

    薩基爾皺著眉頭看了看他，拉菲爾的胳膊與肩膀如今已經(jīng)形成了一個相當(dāng)奇怪的角度，即便隔著制服也可以看得出來。

    這一下，他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你脫臼了。”

    薩基爾說。

    然后不等拉菲爾回過神，薩基爾已經(jīng)猛然上前，然后用力地按住了他的胳膊與手臂的錯位處，用力一掰……

    ……

    拉菲爾的慘叫，幾乎都可以讓天女座人類軍事基地崩壞的進程快了幾秒。

    天知道拉菲爾究竟是費了多大的力氣，才沒有在那一瞬間把拳頭砸在薩基爾的臉上。

    好吧，應(yīng)該是說，當(dāng)他從那種讓人靈魂都麻痹的劇痛中回過神來的時候，薩基爾已經(jīng)丟下他自顧自地走向了客艙，并沒有給拉菲爾這個機會。

    “你在看什么？”

    在原地猶豫了幾秒鐘過后，拉菲爾齜牙咧嘴，一臉扭曲地來到了薩基爾的身邊。

    薩基爾一臉面無表情，正在打量著艾倫還有抱著艾倫的納迦人皇帝。

    隨后他又伸出手，在拉菲爾驚恐的目光下，輕輕地碰了碰雷蒙德蒼白的rou塊。

    那些rou塊看上去依然還維持著原本猙獰而柔軟的模樣，但碰觸過后，你會發(fā)現(xiàn)——即便是雷蒙德如今身上最完整的那一部分也早就已經(jīng)失去了活性。

    祂現(xiàn)在摸上去就像是已經(jīng)干燥了的塑料紙，非常脆弱。

    在薩基爾手指輕碰之后，白皇帝的表皮便破裂了，露出了內(nèi)里的黏液。

    那股粘液散發(fā)著一股非常不新鮮的血腥味兒，從皮膚的破口處緩緩地流淌出來。

    惡臭彌漫在空氣之中，甚至讓薩基爾都忍不住抽動了一下眼角。

    他跟拉菲爾對視了一眼，雖然一路上爭吵非常頻繁，但是在這里，他們兩個人之間的默契卻讓他們甚至都不需要用語言就已經(jīng)完成了溝通。

    很顯然，后艙里這位白皇帝雷蒙德在竭盡所能地保護了艾倫的尸體之后，現(xiàn)在已經(jīng)死了，至少……他們飛船里的這一部分早就已經(jīng)死了。

    薩基爾接下來面無表情地對那古怪到超乎人類常識的尸體進行了采樣，而這個舉動更加讓在場的兩名人類確定了自己的判斷。

    現(xiàn)在他們面前殘留的這一部分rou體上面確實看不出絲毫活性。

    “……你覺得祂怎么了？是因為祂要保護艾倫的尸體所以力竭而亡？”

    在確定了白皇帝已經(jīng)死亡之后，拉菲爾默默地后退了幾步。

    明知道對方已經(jīng)是尸體，但拉菲爾腦海里總是徘徊著之前雷蒙德在他們面前從一個完整的雄性人類崩解潰散成一大團爛rou的場景。

    那可怖的景象所帶來的恐懼感依然停留在拉菲爾的心里，以至于哪怕到了這個時候，他也不由自主想要跟納迦人皇帝的尸骸拉開一些距離。

    只不過現(xiàn)在涌動在他心頭的倒不是之前的害怕……而是一種出于本能的回避。

    冥冥之中仿佛有天使在他耳邊低語，讓他小心，再小心一點。

    ……

    拉菲爾看著薩基爾手邊一動不動的爛rou以及艾倫依舊顯得美麗逼人的尸體，嘴唇微微顫抖，停頓了片刻之后才開口又問道：“我覺得祂應(yīng)該很厲害，我的意思是，納迦人都很可怕，而雷蒙德……雷蒙德可是納迦人的皇帝，祂不應(yīng)該可以輕而易舉毀滅所有敵人才對嗎？”

    為什么他現(xiàn)在卻死在了這里？

    拉菲爾原本并不太確定在雷蒙德（假如他還可以被稱之為雷蒙德的話）變成那副鬼樣子之后，是否還有屬于人類的理智。

    但是現(xiàn)在從祂保護艾倫保護得如此嚴密的舉動來看，恐怕就算是變形成了爛rou和觸手的混合物，恐怕這人類歷史上最可怕的怪物還或多或少地殘留著些許人類的情緒。

    至少……祂對艾倫的愛是毋庸置疑的。

    為了讓艾倫的尸體不受損毀，白皇帝受傷頗重，除了靠近艾倫的那一部分依然維持著勉強的完整形態(tài)之外，其他所有部分變形外星軀體都已經(jīng)被粉碎的金屬碎片割得血rou模糊，宛若rou泥，即便是再生能力極強的納迦軀體，也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重新復(fù)活。

    ……

    “這只是一場普通的戰(zhàn)爭和一次普通的飛船迫降，在正常情況下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讓一只納迦就這樣死去?！?/br>
    薩基爾搖了搖頭，直接否定了拉菲爾的猜測。

    “一定是有什么外在的因素影響到了他，安全局之前得到的絕密信息提到過納迦人之間存在著一種人類難以理解的集體聯(lián)系。它們的心靈感應(yīng)傳輸甚至有可能比我們?nèi)祟愃芟胂筮€要緊密。局里有人曾經(jīng)提出過一個相當(dāng)大的的說法，根據(jù)我們從僅存的那幾具納迦人俘虜?shù)氖w碎片上，科學(xué)家們有個看法——納迦人也許并不是人類理解中的那種外星生物。事實上，它們只是一種自體分裂成長的外星人散落在外的‘rou體’而已，在很久之前，整個宇宙中，所有的納迦人都來自于同一個體。

    那些碎片從主體身上脫離，長大，然后繼續(xù)分裂，繼續(xù)長大，直到……”

    直到它們鋪天蓋地，最后甚至開始入侵太陽系。

    “我知道，就像是切斷的蚯蚓對嗎？當(dāng)你把一條蚯蚓從中間切成兩截，它最終會變成兩條蚯蚓，而如果你把兩條蚯蚓再重新切斷——”

    拉菲爾抬高了眉毛，認真地聽著薩基爾的話。

    只不過，接下來又是一聲巨響打斷了拉菲爾的饒舌回應(yīng)。

    薩基爾臉色一凜，他將手搭在自己腰間的武器上，雖然那玩意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什么作用了。

    隨他便轉(zhuǎn)過頭，走向了飛船側(cè)，一腳踢開了已經(jīng)沒有任何活性的外星人尸體。

    飛行器的外艙門在粘液和觸手脫離之后，整個地掉落下來。

    冰冷的空氣混雜著血腥味還有“主母”更加明顯的警報一下子涌入了飛行器。

    薩基爾率先跳下了飛行器，然后轉(zhuǎn)過頭來朝著拉菲爾伸出一只手……

    “走！”

    他簡單明了地說道，那副理所當(dāng)然的模樣差點讓拉菲爾反應(yīng)不過來。

    “走？我們就這樣走——等等，你之前不是還是在研究雷蒙德的尸體嗎？我的意思是它可是納迦人的皇帝……”

    “祂確實非常具有研究價值，剛才我已經(jīng)對他進行了采樣，現(xiàn)在我們最重要的任務(wù)就是活下去……”頓了頓，薩基爾又補充道：“然后我們得想辦法把樣本送回地球，這一定會給我們對納迦人的研究帶來巨大的突破。”

    拉菲爾下意識地往薩基爾的方向走了幾步，但隨后又停了下來：“那么我們就讓艾倫留在這里了嗎？”

    他問道。

    這下顯得十分錯愕和不可思議的人換成了薩基爾：“當(dāng)然？”

    他說。

    “我很遺憾，艾倫就這樣去世了，但事情既然已經(jīng)發(fā)生了，我們并沒有辦法挽回——”

    說道艾倫在飛船里受襲去世的事情，薩基爾的聲音微沉，顯示出他并沒有表面上表現(xiàn)出來的那么平靜。

    但這并不能改變他的決定冷酷，無情并且毫無人情味這件事。

    至少對于拉菲爾來說是這樣。

    “我們得帶上艾倫，我們得帶上他。。

    拉菲爾不斷地重復(fù)道。

    薩基爾的臉色變得更加冷酷和嚴峻：“基地快要爆炸了，我們接下來的任務(wù)非常嚴峻，我們得想辦法重新找到一艘救生艇……”

    “而艾倫就被我們留在這里。對嗎？”

    “不然呢？”

    薩基爾冷酷地說道。

    他甚至往前探了探身，看上去就像是想把拉菲爾直接拽下來一樣。

    拉菲爾躲開了他，聲音變得有些尖銳：“但是艾倫是因為我們才死的——我們都知道，一定又是什么狗屁政府陰謀才讓他被殺。我已經(jīng)受夠了，是我們強行將艾倫從地球上帶出來，我們強迫他離開了自己的環(huán)境，離開了他的生活，就因為我們要完成這狗屎的任務(wù)?！?/br>
    “拉菲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