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舊，腐敗，還有怪異的香氣。

    “烏劜雅達？”

    貝利安下意識地想要呼喊對方，但聲音卻像是卡在他喉嚨里一樣，怎么都放不出來。

    貝利安在無比惶恐的心情中，不自覺地慢慢地靠近了烏劜雅達。

    走近之后他才聽見，烏劜雅達此時竟然正站在黑暗中喃喃自語。

    “是的，一切都像是我們計劃的那樣，沒有出任何差錯，那家伙現(xiàn)在正處于潰散和瘋狂之中…………”

    很奇怪。

    烏劜雅達的喃喃自語聽上去……與其說是喃喃自語，倒不如說對話。

    可是，烏劜雅達前面明明就是空無一人，完全沒有任何外來者。

    “哦……你是說這具軀體？這具軀體當然很不錯，能夠在這么漫長的沉睡之后，在如此年輕健壯的身體里醒來確實很好，唯一的缺點恐怕就是這家伙的血統(tǒng)有些令人惡心……”

    烏劜雅達說著讓貝利安完全聽不懂的話，每一句話說完之后他都會停頓片刻，就好像他的對面有什么人正在回應他一樣。

    理所當然，貝利安也沒有聽到任何的細微聲音。

    如果這里真的有別的人，甚至……如果烏劜雅達正在在使用什么便攜式話筒和通訊器的話，以蘇族人無比敏銳的聽力和視覺，他也應該有所察覺。

    但現(xiàn)在，貝利安確信烏劜雅達既沒有使用便攜式通訊器，周圍也沒有任何人，他只是在不停地對話，只是，貝利安根本就不知道他究竟在跟誰對話。

    一滴冷汗沿著貝利安的太陽xue慢慢下滑，然后跟他鬢角的冷汗匯集在了一起，最后凝聚在他的下巴上，啪一下掉在了地上。

    明明是這么細小的動靜，可站在帳篷前面的那個男人卻像是察覺了什么一樣，他猛然間轉過頭望向了貝利安。

    ……

    貝利安永遠都不會知道，其實他的直覺并沒有錯。

    在“烏劜雅達”發(fā)現(xiàn)他之前……那個男人確實在與另外一個人“對話”。

    距離天女座人類軍事基地還有百萬光年的某個地方，一艘巨大漆黑的巡洋艦正在寂靜無聲的宇宙中飛速前行。

    這座人類建造出來的巨大龐然大物深處，是一間巨大的房間。

    這個房間被標為絕密的區(qū)域，但里頭放置的絕不是什么高級武器設備，也不是可以威脅整個太陽系的人工智能，相反這里看上去異常古老。

    明明是在巡洋艦之中，但這里看上去就像是有著高大穹頂，昏暗光線和精美壁畫的古老祭壇。

    高高的柱子下面是呈現(xiàn)出三角形的怪異祭壇，在祭壇的前方，是一個坐著輪椅的女人。

    從外貌上看，她已經(jīng)有了一些年齡，但年齡的痕跡完全無損她絕美的面龐。

    女人漂亮得簡直不可思議，但是，她絕不是那種會讓人心生憐愛的類型……

    她的眼睛里閃爍著一種詭異的光芒，會讓人想到蛇，蜥蜴……或者是更加陰暗冷血的怪物。

    在女人的對面佇立著一尊樣式古樸，甚至只能用抽象來形容的鳥狀雕塑。

    雕塑看上去平凡無奇，材質最簡單的花崗巖，但就是這么一尊看上去平凡無趣的雕塑，雙眼中卻鑲嵌著足有拳頭大小的巨大寶石，那寶石在如此陰暗的光線中依然閃爍著細小的光芒。

    如果貝利安可以看到這枚寶石的話，他很容易就會發(fā)現(xiàn)，那古老雕塑栩栩如生的雙眸，與自己之前在屋頂看見的那個古怪的烏劜雅達異常相似。

    他們的眼睛都在格外幽暗的環(huán)境里閃著微微的光芒……那種不詳?shù)奈⒐狻?/br>
    而此時此刻這個女人正面對著雕像，輕聲低語。

    “哦……那么，就先處理好你那邊的小麻煩吧……”

    第73章

    棲息在古老鳥形的雕塑中的黑暗靈魂短暫地離開了了。

    安放在那古樸雕塑的頭部碩大的寶石也失去了之前那種妖異的光芒。醇厚馥郁的香氣在空氣中溢散, 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更加陰沉也更加安靜。

    整個大廳里都充斥著能夠讓普通人喘不過氣來的陰森，但女人依舊坐在原有的位置上，表情和動作都顯得很悠閑。

    她的嘴角噙著一絲淡淡的笑意, 對于百萬光年之外即將發(fā)生在那對親密兄弟之間的慘劇與謀殺沒有絲毫的在意。

    她依舊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 怪異的眼神時不時地掃向已經(jīng)變得暗淡的雕塑。他那細長蒼白的手指, 輕輕地敲擊著輪椅扶手上的高分子材料——說實在的，她身下的輪椅與美貌驚人的女人, 乃至著雄偉陰森怪異的祭壇式大廳都顯得格格不入。哪那一輛輪椅看上去只是最普通最廉價的樣式，用的材料都是市面上隨處可見的東西, 而且rou眼可見，輪椅已經(jīng)被使用了很久了，各處都已經(jīng)有了磨損的痕跡。

    而在在輪椅的側方印著一行小小的字跡。

    【深紅玫瑰高級精神療養(yǎng)院醫(yī)療物資編號：247624】

    如果考慮到這一輛輪椅原本只是某個精神療養(yǎng)院中的普通醫(yī)療用輪椅……那么它的廉價與常見就變得很尋常了。

    但……這種尋常落在了女人身上, 卻變得格外古怪。

    即便是這個隱秘教團內部的人都很難理解，為什么時至今日女人依然要保留這輛輪椅。

    曾經(jīng)有下屬為女人提供了更加高級, 更加先進的輪椅。但女人卻毫不猶豫的拒絕了他。

    她這輛廉價簡陋的輪椅帶給她的感覺，畢竟在過去的這幾十年里, 她一直坐在這上面，策劃著所有人的命運, 策劃著那場浩瀚而偉大的陰謀……

    這個座位讓她感到安心。

    ……

    大廳的一端傳來了金屬門平滑開啟的聲音。

    女人側過頭去, 正好看到一道高大的人影順著走廊走進這間大廳。

    那是一個男人, 有著高大的身材和堅毅的面龐。那是一張所有地球居民都十分熟悉的臉——那個男人譽為人類戰(zhàn)神, 是人類的守護者, 是軍部目前的最高領導者以及實際掌權者，甚至……他也是整個聯(lián)盟政府實際的控制者。

    他有著一系列充滿溢美之詞的頭銜……

    但在這里他的名字只是亞西斯。

    他一步一步地走進了大廳, 如果有人能夠在這里看到他的話, 一定會因為他的出現(xiàn)而深表驚訝。畢竟所有的信息和新聞都證明他現(xiàn)在應該在地球中央?yún)^(qū)的官邸里進行自己的第4次療養(yǎng), 可現(xiàn)在他卻在這里, 在距離地球無比遙遠的星空之中，在黑色天鵝號殲星艦一間甚至都沒有出現(xiàn)在圖紙上的怪異廳堂之內。

    而且，在所有人面前都格外威嚴，擁有無上權威的這個男人，在看到坐著精神療養(yǎng)院輪椅的女人時，卻表現(xiàn)得像是奴仆一樣卑微。

    “瑪利亞主教……”

    在看到女人的第一時間，亞西斯就謙卑地躬下了身子，然后他小心翼翼地開口道。

    “是有什么事情嗎？”

    被稱之為瑪利亞的女人漫不經(jīng)心地看向他，然后冷漠地問道。

    “我只是前來通知您，我們的殲星艦即將進入超光速遷躍狀態(tài)，這有可能會影響到你的冥想以及與神的溝通……”

    亞西斯小聲地低語，他甚至都不敢抬頭。

    女人發(fā)出了一聲輕笑。

    “……神無處不在，無論是任何情況，無論我身處何方，我與祂的溝通都是暢通無阻的。我希望你能夠記住這一點，親愛的亞西斯?！?/br>
    女人在說話的同時依然癡癡地凝望著自己不遠處的那一尊鳥形雕像，然后說道。

    亞西斯的背上滲出了一層淡淡的冷汗，他將自己的頭壓得更低了。

    “是我妄言了。

    空曠的大廳里一時間陷入了寂靜之中，亞西斯等待了很久也沒有等來自己預想中的懲罰。這讓他心頭一松，他意識到，瑪利亞今天的心情似乎比以往更好。

    而這意味著……

    “瑪利亞主教，”亞西斯的心怦怦直跳，但他還是控制不住地開口問道，“難道我們已經(jīng)……”

    瑪利亞伸出了一根手指，輕輕地點上了亞西斯的額頭，她迫使亞西斯抬起頭看向自己。

    美貌的女人那古怪的，神經(jīng)質的打量讓亞西斯的冷汗冒得更加厲害，但同時那種血脈僨張的感覺也變得更加強烈。

    “沒錯……我們即將迎來最后的終點?！?/br>
    瑪利亞以一種讓人意外的心平氣和，承認了亞西斯的猜測。

    “當然，在這之前，我們恐怕要引來很多人的死亡……唔，讓我想想，天女座人類軍事基地里有多少人？幾萬人？還是十幾萬人……其中有很多人也許都是你曾經(jīng)的朋友，曾經(jīng)的下屬……你已經(jīng)做好準備了嗎？”

    亞西斯在瑪利亞的提醒下，想起了自己因即將迎來的那一份“工作”。

    這讓他被激情與喜悅所沖擊的內心稍微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陰影。

    但他在短暫的停頓之后還是毫無憐憫地開口回應道：“是的，我已經(jīng)做好準備了，會有許多人死去，但就像是您說的那樣，這一切都是無法避免的犧牲……每個人都將不得不犧牲。”

    “是啊……”

    瑪利亞吃吃笑了起來。

    “你甚至犧牲了自己最親愛的孩子?！?/br>
    亞西斯低喃道。

    “一切都是為了全體人類?！?/br>
    “總有一天人們會感激我們，感激他們的死亡。他們的死亡是通往王座的基石。人類終將擁有那偉大而古老的力量，而人類也將因為我們所做的一切踏上那至高無上的寶座……我們不會再顧及到別人，不需要再擔心任何外星種族對人類造成威脅，人類……人類終于擁有了一直以來所盼望的自由……”

    一個朦朧的女聲在亞西斯的腦海里不斷回蕩，那是在過去無數(shù)次的祭祀以及布道中烙印在亞西斯腦海中的聲音。

    那聲音優(yōu)雅美麗，有著讓人無法自控的絕妙旋律。

    像是一首歌，又像是什么東西正在對著他喃喃低語。

    在很久很久以前呀，亞西斯曾經(jīng)想過要對抗了那種低語，但那也是很久以前了，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徹底的被俘虜，被那美好，偉大，光輝的前景所蠱惑。

    瑪利亞滿意地看著亞西斯的臉色變得茫然，眼神空洞。

    亞西斯的話語讓她感到一陣心滿意足，祂聽著亞西斯的喃喃低語，環(huán)視著自己周圍古老神秘的祭壇。

    一切的一切都在很久以前就已經(jīng)開始了，久到人類當時甚至還沒有來得及踏上通往星空的旅程。

    不，不對……這一切……甚至在人類還只是四腳著地的野獸時，就已經(jīng)開始了。

    這是一場經(jīng)歷了數(shù)億年，數(shù)萬億年……甚至更久的漫長捕獵……

    他們需要捕獵一顆星星。

    一名古老的神祗。

    宇宙最初的造物。

    不得不說，人類是幸運的。

    這個計劃始于一個偉大的民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