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巨大的影子就那樣悄無聲息地自從這艘小鷹級巡察艦的上方緩緩出現(xiàn)。

    沒有任何預(yù)兆，沒有任何聲音，而且它出現(xiàn)的方式也完全顛覆了人類的想象。

    就像是在那無垠的黑暗中有一張看不見的巨口，正在一點一點將自己腹內(nèi)的食物慢慢吐出。

    最開始是那鯨嘴一般光滑而龐大的艦頭。

    然后是猙獰的，滿是炮臺的猙獰身體……

    而哪怕只有三分之一節(jié)身體，那艘戰(zhàn)船也依然龐大得令人感到心驚膽戰(zhàn)。

    小鷹型巡察艦在太空軍中其實已屬于中型艦艇，但在它們上方那只“怪物”的對比下，它們就宛若一只小小的竹筴魚不小心闖入了鯨魚的領(lǐng)地。

    而隨著那艘戰(zhàn)船最終完整地露出了自己的全貌，杰克也逐漸感覺到一種心悸似的熟悉感。

    這艘戰(zhàn)船……

    看上去為何如此熟悉？熟悉得就像是他曾經(jīng)看見過一千次，一萬次？

    “黑……黑鸛……號……”

    直到聽到含糊而沙啞的低語自干澀的喉嚨里不受控制地涌出，杰克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不知不覺地開了口。他的眼睛一下子睜得很大，他被自己的認知嚇到了。是啊，為什么會覺得熟悉？很簡單，因為這艘戰(zhàn)船實在是太有名了，有名到所有的宣傳資料里都會有它那宏偉無比的身影。而作為“黑鳥”艦隊的崇拜者，杰克早就把那些資料和宣傳片看了一遍又一遍。

    “黑什么號？”

    聽到杰克的聲音，喬轉(zhuǎn)過頭來，用看瘋子一般的眼神看著杰克。

    “你瘋了嗎？這怎么可能是黑——”

    下一秒，喬的聲音戛然而止。

    忽然出現(xiàn)在他們頭頂?shù)木扌蛻?zhàn)船看上去一片漆黑，宛若尸骸，周身遍布著一種難以形容的陳舊感，但即便是這樣，那被安雅合金鑲嵌在船體身上的巨大標示依然勉強可見。

    那確實就是黑鸛。

    黑鳥艦隊最輝煌的成員，人類歷史上最為龐大的全能型戰(zhàn)船，將納迦人的最高首領(lǐng)“白皇帝”一同拖往永恒地獄的英雄之船……黑鸛號……

    如今，卻如此詭異地出現(xiàn)在了喬與杰克的頭頂。

    在意識到那戰(zhàn)船竟然真的就是黑鸛號的時候，喬和杰克的大腦都有了一瞬間的空白。最后，是巡察艇的系統(tǒng)那發(fā)了瘋一般的警報聲將他們兩人的神智勉強拉了回來。

    “警告——艦距過近——警告——”

    “警告——”

    ……

    “這到底是什么鬼東西……”

    喬的臉色慘白，聲音微微發(fā)抖。

    “我不知道——"

    杰克幾乎是無意識地回答道。

    而在他開口之前，他的手已經(jīng)遵循著多年來在軍隊里的訓(xùn)練，無意識地按照流程開始向基地發(fā)出緊急聯(lián)絡(luò)的訊號。

    訊號似乎受到了干擾，變得非常弱，但謝天謝地，cao作臺上的通訊系統(tǒng)還能勉強工作。

    基地很快就給了杰克和喬回復(fù)，只不過從訊息上來看，杰克毫不懷疑指揮部的人大概覺得他和喬大概正處于某種太空瘋病之中。

    杰克決定不去責(zé)怪那些人，畢竟如果換做是他，大概也會覺得自己勉強傳回去的信息不過是瘋子的胡言亂語。

    ……或者說，他和喬也許真的瘋了。

    杰克可以感覺到自己的理智正在搖搖欲墜，因為就在他駕駛著巡察艇與黑鸛號戰(zhàn)船努力拉開距離的時候，他的通訊系統(tǒng)忽然收到了通訊請求。

    杰克可以感覺到自己頸根后面的頭發(fā)正在一根一根地倒豎起來，細密的冷汗浸濕了他的鬢角。

    “哦，不——”

    他還可以聽見喬的呻·吟，那家伙盯著屏幕上的那一行字看得是如此認真，認真到仿佛眼球都快從眼眶里突出來了。

    杰克慢慢地將自己的視線挪到了屏幕上。

    屏幕上明明還有很多其他字符，有些是正式通訊請求制式文檔，有些卻是難以理解的奇怪編碼。

    但在那一片混亂的文字中，【黑鸛號請求通訊】一行字，卻清晰得仿佛能在人的視網(wǎng)膜上烙下烙印。

    杰克又看了一眼他們上方的黑鸛號。

    那艘戰(zhàn)船在資料片里看上去是那樣鮮活，各種電子信號燈讓它看上去就像是逡巡于永夜中的珠寶之城，但現(xiàn)在，它一片漆黑，哪怕只靠著rou眼觀察也能看出來，這艘戰(zhàn)船已經(jīng)徹底地失去了所有的能源。

    如果機械也有生命的話……那么它已是徹底死去了。

    死得甚至比杰克曾經(jīng)見到過的那些戰(zhàn)艦殘骸還要徹底。

    但現(xiàn)在，卻有人在黑鸛號內(nèi)部……向他們發(fā)起了通訊請求？

    杰克的身體僵硬得簡直不像是他自己的，他不敢，也做不到去按下通訊許可。

    然而，就在下一秒……

    【通訊請求已接通】

    杰克無比震驚地聽見巡查艇的電子系統(tǒng)發(fā)出了機械的聲音。

    緊接著，他的通訊送音設(shè)施中爆發(fā)出一陣高分貝的嘈雜噪音。

    “滋滋——滋——”

    電流聲。

    “嘶嘶……嘶……”

    太空噪音，或者是某種東西正在嘶鳴？

    “滋……烈焰……滋滋……白色的星……滋……”

    然后，那些奇怪的，幾乎能把人嚇瘋的奇怪聲音忽然間慢慢凝聚成了無比模糊且嘈雜，但卻勉強能聽清楚的聲音。

    那是什么人……在歌唱……

    那歌聲一點一點地變得更加清晰。

    “請鎖住我吧，用金與銀鍛造的鳥籠……”

    “請愛我吧，用鉆石雕琢成花，用月光編成絲線……”

    “用烈焰灼燒我的心臟，我的靈魂終將變成白色的星星……”

    ……

    “永恒的愛?！?/br>
    杰克慢慢地念出了那首歌的名字。

    然后他轉(zhuǎn)過頭，與喬面面相覷，彼此都從對方眼底看到了更深的忌憚與恐懼。

    在這一刻，巡察艦里的兩個人類倒寧愿自己聽到的是外星人的嘶鳴，而不是在距離地球幾百萬光年之外的黑暗宇宙中，在一艘本應(yīng)永遠消失于這個世界的“幽靈船”的陰影之下，聽到一首很多年前流行過的老歌。

    一首來自于多年前紅極一時的明星，艾倫·布雷斯維爾的歌。

    作者有話要說：　　攻：啊啊來來來聽聽我家愛豆的歌！是不是絕贊?。?！

    第3章

    艾倫并沒有想到自己會在多年以后再一次看到了自己年少時的演出投影。

    當時他正在慶典大道盡頭的一家舊物商店閑逛。從幾天前開始，他的智能家居系統(tǒng)就一直提醒他通風(fēng)設(shè)備出了故障。艾倫爬到管道里去看了一眼，電路系統(tǒng)沒有問題，但是風(fēng)扇葉片的軸承卻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裂縫。艾倫當然可以選擇叫人上門來修理自己的通風(fēng)管，但在他看了一眼自己的賬戶后，那上面寒酸的數(shù)字讓他打消了這個念頭。

    好吧，這就是為什么艾倫會出現(xiàn)在舊物商店的緣故，如果能在這里找到二手軸承，這能給他省下一筆不小的開銷。他在五金區(qū)那些布滿灰塵和油污的垃圾堆里翻找著自己想要的零件，一個不小心碰落了一只金屬盒。

    然后，那枚投影球就滾了出來。

    開關(guān)在它撞在地上時打開了，隨后一束光線瞬間照亮了陰沉晦暗的商店店面。

    纖細瘦弱的少年影像在微微閃爍的光束中緩緩匯聚成形，他的身上只披著白色的紗制的長袍，露出修長的胳膊與小腿，每一寸肌膚都白得仿佛是透明的。他的手腕和腳腕上都是用黃金制成的碩大花朵，那些人工制作的黃金花的花瓣都薄如蟬翼，甚至能隨著空氣的流動而微微顫抖。

    大顆大顆的寶石：祖母綠，珍珠，碧璽，紅寶石，層層疊疊掛在少年的鎖骨與胸口之上。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從來都不是那奢華無比的珠寶與黃金，而是那少年本身。

    他乖巧地坐在巨大的鳥籠之中，仰著頭，露出了格外精致妖艷的面龐，那樣美，那樣懾人心魂，眼神卻透著一股虛弱的空洞，叫人恨不得能將他直接捏在自己的手心里，一點一點碾出濃稠的蜜汁……

    “請鎖住我吧，用金與銀鍛造的鳥籠……”

    “請愛我吧，用鉆石雕琢成花，用月光編成絲線……”

    “用烈焰灼燒我的心臟，我的靈魂終將變成白色的星星……”

    變調(diào)的歌聲混雜著刺耳的電流聲響起，而那少年的影像也光束中緩慢地轉(zhuǎn)著圈。

    “老天，你干了什么？！”

    伴隨著一聲呵斥，一個男人沖了過來，一把抓住了地上投影球。

    歌聲和那虛幻的影像一瞬間消失不見，男人小心翼翼地將那枚投影球放在自己掌心，然后湊近仔細看了許久，檢查是否有別的損傷。

    “對不起，我沒注意到——”

    一直到這個時候，艾倫才回過神來。

    他沖著那男人道歉，但聲音卻有些恍惚。

    “我這里是二手商店，可不是什么‘發(fā)泄公園’，如果所有人都像是你這樣粗手粗腳我這家店可就完蛋了——

    那男人身上還穿著一件臟兮兮的制服，胸口上繡著“羅夫二手商店租賃 典當買賣一站式服務(wù)”的字樣，他正是這家店的店主。

    他一邊罵罵咧咧地嘟囔著，表現(xiàn)得好像一切真的都是艾倫的錯似的——一到這種時候，他就條件反射性地忘記自己壓根就不曾檢查過自己收回來（有些甚至是從垃圾場撿回來）的貨物。

    而如果不是艾倫今天陰差陽錯打翻了金屬盒，那一枚投影球也許早就被他以一星幣或者兩星幣的價格低價清出去了。

    當然，現(xiàn)在他是不可能放過自己的“新發(fā)現(xiàn)”的。

    他屏息凝神又一次地開了投影球，少年的影像伴隨著縹緲的歌聲再一次的出現(xiàn)。

    艾倫也不由自主地多看了那格外陌生又熟悉的影像好幾眼……

    “咔——”

    仿佛察覺到了艾倫的視線，二手店主警惕地關(guān)掉了手中的投影球然后回過頭來瞪了艾倫一眼。在他看來，這名男青年看上去多少有些奇怪。他整個人包裹在異常無趣且沉悶的暗色高領(lǐng)外套里頭，幾乎讓人難以看出他真正的身形，而且他還戴著一頂仿佛來自于三十年前的老式包頭仿布檐帽，帽檐下是同樣古舊難看的寬幅鏡框，那副眼鏡幾乎把他上半張臉完全遮住了，剩下的小半張臉則掩在了豎起的高領(lǐng)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