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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仵作嬌娘在線閱讀 - 第149節(jié)

第149節(jié)

    第146章 七娘子(完)

    林昭回到主院, 果然見院內(nèi)鬧得一派人仰馬翻,楚氏被林槐抱回了臥房,薄氏幾人站在門外廊廡之下, 面上皆是惶恐,尤其胡氏一臉冷汗, 見林昭快步而來, 眼神躲閃不停, 人站立不安,恨不得立刻離開林府才好。

    林昭看了她一眼,也不及多問便進(jìn)了內(nèi)室, 楚氏躺在榻上, 面如金紙,氣息微弱,早無意識, 林昭自小到大何曾見楚氏病的這般重過,當(dāng)下便覺心頭一痛, “母親——”

    林槐重重嘆了口氣, 緊握著楚氏的手未放,他二人少年夫妻, 多年來感情甚篤,楚氏早前便有心口痛的毛病, 卻從未這般忽然倒地過,想到適才胡氏那不講理行徑, 林槐幾乎開始后悔結(jié)這門親事, “莫急,等你程伯伯來,已經(jīng)派人去請了。”

    林昭如今能不著急, “母親的尋常備下的藥可用了?倒地怎么就鬧成這樣?”

    林槐又嘆一聲,“藥已經(jīng)喂了,至于今日之事,是薄家想要將你和嫻兒的婚期定在冬月,我和你母親覺得時間太過緊迫,打算還是照著原來那般定在明年,可嫻兒母親不愿意,還說她回去便要請官媒行女方之禮,不管我們愿不愿,都要先把婚期定下來,你母親一時氣不過,這才暈倒了——”

    林昭目瞪口呆,兒女親事從來都是兩家和和氣氣商議,薄家縱然著急,也不帶如此潑鬧的,更何況原本便說好了明歲成婚,如今為何這般上門強(qiáng)逼?

    薄家在林昭眼底也是書香門第,清貴人家,他一時想象不出薄母說這些時是怎樣的嘴臉,可望著楚氏奄奄一息的模樣,又覺心底苦痛,生怕楚氏出什么事才好。

    門外廊廡之下,薄宜嫻和薄逸軒也趕到了,薄宜嫻白著臉,望著胡氏咬牙道:“母親,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會將林伯母氣的暈倒呢?”

    前次胡氏便惹怒了楚氏鬧得不快,后來還是薄宜嫻逼著她帶人送了禮物上門,林家又寬厚大度,方才不曾計(jì)較,薄景謙北上,也是林槐從中打點(diǎn)周全,讓他在路上少吃些苦頭,臨行這日,又出城相送,也算給足了薄氏面子,薄宜嫻正是見著此景才想著趁熱打鐵訂婚期,卻怎么也未想到會鬧出如此場面。

    胡氏面色越白,“我……我是為了你啊女兒,你不是想早點(diǎn)成婚嗎?可他們不愿意,他們還是想將婚期定在明年,我便說那我回去便請官媒將你們的日子定下,日子都定下了,他們林家難道還想不認(rèn)不成?我……我也只是這般說說,誰知她便氣個仰倒——”

    院子里還守著不少林家下人,見胡氏這般說辭,便都將目光落在了薄宜嫻身上,似乎都沒想到是薄宜嫻急著嫁入林氏。

    薄宜嫻又急又氣,見胡氏這般口無遮攔,又羞的滿面通紅,然而相比急著嫁人的窘迫,她更擔(dān)心楚氏今日出什么事,她心知,一旦楚氏當(dāng)真被氣的大病,莫說婚期定在冬月了,只怕這門婚事還存不存在都是個問題。

    薄宜嫻恨恨的望著胡氏,只覺她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待她想往門內(nèi)去之時,卻一下被林家下人攔得住,攬她的侍婢冷冷的看著她,“薄姑娘注意身份,這是老爺和夫人的寢處,姑娘還是在外面候著便可?!?/br>
    從前林府下人對她頗為恭敬,便是攔阻也是客客氣氣的,何曾這般直言相斥過,薄宜嫻只覺屈辱至極,可眼下境況,卻只能咬牙忍了。

    林家在長壽坊以以西,程家的新宅子在長壽坊以東,亦是因?yàn)槿绱?,等了兩炷香的功夫程蘊(yùn)之便到了,林家人去的急,言辭更是驚懼,程蘊(yùn)之也不敢耽誤,立刻帶著薄若幽往林府來,待進(jìn)了這主院,方才知道薄氏大房二房皆在此。

    薄宜嫻也沒想到林家請的大夫是程蘊(yùn)之,她一時心底又恨又妒,卻又盼著程蘊(yùn)之治好楚氏,免得鬧到無轉(zhuǎn)圜之地。而薄若幽看到她們,又看到滿院的下人對他們皆是漠然,心中一動已猜出了三分。

    程蘊(yùn)之對薄景禮點(diǎn)了點(diǎn)頭,帶著薄若幽進(jìn)了屋門。

    這扇門他們進(jìn)不的,可程蘊(yùn)之父女卻是通行無阻,薄宜嫻一顆心揪起,只覺這門隔著她和林昭,卻又將薄若幽和林昭放在了一處,她面露焦躁,很是不耐煩的來回踱步起來。

    屋內(nèi)林槐看到程蘊(yùn)之,好似看到了救命稻草,“蘊(yùn)之,快救救淑寧——”

    林槐的聲音都在發(fā)抖,再看林昭,他亦是急的眼眶發(fā)紅,“程伯伯,您救救母親——”

    程蘊(yùn)之上前來,什么也沒說便開始問脈,指尖剛搭上脈門兩瞬,他眉頭也皺了起來,林槐二人見他此等神色,心底咯噔一下,林槐道:“如何?”

    程蘊(yùn)之冷靜的道:“脈象弦細(xì)沉澀,許是心脈塞堵受損之隱疾,今日受驚受怒后激發(fā)了出來,她平日里可有心慌心悸,呼吸不暢,心口絞疼之狀?”

    林槐一聽,忙不迭點(diǎn)頭,“有的有的,前些日子還發(fā)作過一回,只是不那么嚴(yán)重,用了些湯藥調(diào)養(yǎng)了幾日便好了?!?/br>
    程蘊(yùn)之點(diǎn)頭,“那便是了,眼下只瞧脈象有些不好,我開個救命的方子,先去熬了湯藥來給她喂下,而后我要給她施針,能不能醒過來,有兩分得看天意?!?/br>
    林槐身子晃了一晃,立刻命人拿來紙筆,程蘊(yùn)之幾息功夫便寫了個方子,林槐又命人拿去熬藥,幸而所用藥材家里備的有。

    這片刻功夫,程蘊(yùn)之打開帶著的醫(yī)箱,一邊讓薄若幽取出銀針用烈酒擦拭,一邊繼續(xù)問脈探息,又問了些楚淑寧平日里的不適之狀,很快湯藥熬好送來,程蘊(yùn)之令林槐喂給楚淑寧,而后便為她施針。

    這期間楚淑寧轉(zhuǎn)醒過片刻,卻意識不清,程蘊(yùn)之松了口氣,“能醒便是有救,我此番施針至少要一個時辰,你們可去外面候著?!?/br>
    林槐本不在意這些,卻忽而想起薄家人還在外面,早前他做為男子,對胡氏頗多忍耐,可如今見楚淑寧病成這般,也不在意禮數(shù)不禮數(shù)了,他走出臥房喚來管家:“薄家人還在?”

    “在的老爺,一直候在外面?!?/br>
    林槐短促的冷笑了一聲,“讓他們回府吧,如今夫人病重,也招待不了他們了?!?/br>
    管家應(yīng)聲而去,很快屋外傳來一陣激烈的說話聲,然而林槐已有此令,管家自然也不松口,又爭了兩句,薄家人才灰溜溜的走了。

    屋內(nèi)程蘊(yùn)之和薄若幽都聽見此話,卻都神色沉靜未曾多問,林槐轉(zhuǎn)身進(jìn)來,看看程蘊(yùn)之,再看看薄若幽,深深地嘆了口氣,林昭面上也是一片不自在。

    此番施針果然花了一個時辰,待程蘊(yùn)之下了針,又等了片刻,楚淑寧方才是真的醒了,她此番栽倒在地,自己也不曾料到,一睜眼看到夫君和兒子,也立刻紅了眼,林槐上前將她手握住,她這才看到程蘊(yùn)之和薄若幽在。

    程蘊(yùn)之看人醒了,一顆心也落定,“命救回來了,可這病不能小覷,也幸而你年歲尚輕,若再過個幾年如此栽倒,只怕難救,今日之后,好好調(diào)養(yǎng)切忌驚怒為要?!?/br>
    楚淑寧自然道謝,幾人陪她片刻,用了一次湯藥后楚淑寧又昏睡過去,林槐這才輕程蘊(yùn)之和薄若幽出門落座,待下人上了茶水,林槐才苦嘆一聲,“我也不瞞你了,淑寧今日是被宜嫻母親氣的,也不為別的,就為了婚期,她們想再冬月成婚——”

    薄若幽斂著眉目喝茶,程蘊(yùn)之聞言也面無波瀾,“當(dāng)初我便說過,你做了選擇,便要承受結(jié)果,薄家大房……你總是知道底細(xì)的?!?/br>
    林槐笑意愈發(fā)苦澀,此時目光落在薄若幽身上,越發(fā)覺得她沉靜乖巧,他收回視線,“或許當(dāng)年我便錯了,一步錯,步步錯,今日還差點(diǎn)令淑寧喪命,倒也怪不得旁人?!?/br>
    程蘊(yùn)之不多接話,仿佛也認(rèn)同此言,林槐面上掛不住,又問起他們新宅之事,程蘊(yùn)之簡單應(yīng)答了,見外面天色不早,便欲告辭,林槐還想留他們用膳,可楚淑寧重病著,他還是婉拒了林槐好意。

    林槐心中有些生愧,程蘊(yùn)之倒是與他說話第二日再來探病,他們父子親自將程蘊(yùn)之父女送出門,看著他們馬車離去,林槐又重重的嘆了口氣。

    林昭在旁聽著,想著今日薄若幽過府,幾乎一言未發(fā),而他心中掛念母親,也無心顧及,只是適才林槐與程蘊(yùn)之所言,倒像是有些陳年舊事一般,他猶豫一瞬未曾多問,想著程蘊(yùn)之以后要連著數(shù)日來給母親看病,心底倒有些慰然。

    回府的馬車上,程蘊(yùn)之也有些唏噓,“薄家只怕是心急了,此番獲罪,他們門第一落千丈,而林槐即將升遷,多半是擔(dān)心林家在親事上反悔?!?/br>
    他嘲弄的哼了一聲,“到底是心虛沉不住氣,這門親事已經(jīng)在京城流傳多年了,只要他們耐心等待,林槐位置越高,便越是不會輕易悔婚,今日這般一鬧,這婚事如何打算,倒真是個未知之?dāng)?shù)了?!?/br>
    薄若幽也未想到林家會鬧成這般,只是她并不關(guān)心林昭和薄宜嫻的婚事,轉(zhuǎn)而問起了楚淑寧的病,程蘊(yùn)之與她細(xì)細(xì)說了一遍,略一沉吟還是道:“只怕薄家如今也惶恐的緊,可要說這婚事作罷,他們恐怕不會甘休,以后義父去林家探病,你便不必跟隨了?!?/br>
    程蘊(yùn)之只怕她碰上薄家來鬧,薄若幽自也應(yīng)了。

    第二日一早,程蘊(yùn)之到林家之時,果然并未帶著薄若幽,林昭出來迎接之時便多往馬車?yán)锟戳藘裳?,確信只有程蘊(yùn)之一人前來之后竟有些許失望。

    待進(jìn)了主院臥房,楚淑寧早已醒來,正用湯藥,程蘊(yùn)之問脈后又為她施針一個時辰,直至日上中天方才下針,這時,外面管家來報(bào),薄家來人了。

    薄宜嫻帶著胡氏,又帶著薄逸軒,來登門致歉。

    林槐一聽這話卻一口回絕,“不見,讓他們回去吧,夫人還在病中,這病一日未好,便一日不見,林府的門,也不是誰想進(jìn)便進(jìn)的?!?/br>
    管家自然出去趕人,楚淑寧這才問道:“怎不見幽幽過來?”

    程蘊(yùn)之溫和道:“衙門的案子還未定,她今日去衙門應(yīng)卯了,心知你的病暫是穩(wěn)得住,她便改日再與我來探望你?!?/br>
    楚淑寧嘆了口氣,“幽幽是個好孩子。”

    她一副欲言又止之色,程蘊(yùn)之卻不接這話,轉(zhuǎn)而叮囑起養(yǎng)病的事宜來,林槐和楚淑寧都看出他多有避忌,自然也不好多言,待程蘊(yùn)之午后告辭,楚淑寧便長吁短嘆起來。

    林昭還當(dāng)她還在生氣,自然好言安撫,楚淑寧欲言又止的望著他,“昭兒,母親不是嫌貧愛富之人,此番為何不愿答應(yīng)薄氏早些大婚,也的確想著你和你父親的仕途,這本也是無可非議的,是薄氏不講道理,你可明白?”

    林昭后來又問過昨日前因后果,心中自有對錯衡量,“母親,我明白的?!?/br>
    楚淑寧撫著心口,“往日看宜嫻是個好的,親事又是早早定下,我和你父親都拿她做你的未過門妻子看待,可如今母親卻覺得這門親事不好,尤其她那個母親,實(shí)在不是個好相與的,你與你父親同朝為官本就造人忌憚,以后的親家若不安分守己,豈不誤你前程?”

    林昭沉眸片刻,“可事到如今還能悔婚嗎?這親事定下多年,京城中人盡皆知,若此刻悔婚,林氏便背棄信義,薄氏亦無異于雪上加霜,宜嫻是女子,對她名聲亦有損?!?/br>
    他雖說的理智,可語聲也頗為艱澀,足見心底也是忍著不滿的,楚淑寧忽而問:“昭兒,你對宜嫻,可是十分鐘意?”

    林昭聽著這話,面上卻無多少情緒,只誠懇的道:“這是母親和父親為我定下的親事,我自然是喜歡的。”

    此言令楚淑寧一怔,望著林昭晦暗無波的雙眼,一時愈發(fā)心疼他,“你有所不知……當(dāng)年……”

    楚淑寧欲言又止的看向林槐,林槐卻未接話,她便又只好將這話咽下,又一手捂住心口,面露苦痛,“都怪我和你父親,千不該萬不該死要面子,如今鬧得這般田地,便是如今,這悔婚二字我與你父親也難開口,可一想到往后你也要被這般潑鬧,說不定還要家無寧日,母親便沒法子心甘情愿的認(rèn)下這門婚事?!?/br>
    她越想越覺心koujiao通難當(dāng),林槐見狀連忙又勸,安撫半晌,楚淑寧才閉眸躺下,林昭侍疾已久,林槐見狀便讓他自去歇息,林昭只好先行告退。

    待退了出來,身邊小廝卻疾步走到跟前,低聲道:“公子,薄公子和小姐在側(cè)門外等候,說請您見一面——”

    林昭眉頭皺起,想了想,他還是抬步朝側(cè)門處來,一出門果然見清寂的巷弄里站著薄氏兄妹,二人見他,皆面露驚喜,薄宜嫻更是快步上前,眼眶通紅,“昭哥哥,伯母怎么樣了?”

    林昭望著她心底郁氣難消,面上還維持著禮數(shù),“好些了?!?/br>
    薄宜嫻眨了眨眼,眼淚便落了下來,“昭哥哥,都是我母親不好,我父親獲罪,母親心慌的很,生怕你們嫌棄我們,這才著急了,我知道此番我們罪過極大,眼下伯母不想見我們,我們便不來討嫌,待伯母再好些,我們再來負(fù)荊請罪?!?/br>
    林昭深吸口氣,“為何忽然著急提早婚期呢?”他咬了咬牙,終于忍不住露出幾分責(zé)難來,“原本說的便是明歲,我父親母親不愿提早,也可好好商量,伯母為何能說出那般不講道理的話來,這哪里是詩書禮儀之家該有的行徑?”

    林昭又道:“我聽下人說,你母親親口所言,是你想提早成婚?”

    此言令薄宜嫻面上瞬間漲紅一片,她眼珠微顫,“我……昭哥哥,我也是害怕,你不明白,父親獲罪之后京城之中哪般議論我們,便是郡兒都與我少了來往,我……”

    她抬眸望著林昭,淚珠簌簌而落,“我們訂婚數(shù)年,昭哥哥亦明白我的心思,我未想的那般長遠(yuǎn),我以為昭哥哥也愿意早些成婚的,因此我才不曾阻攔母親……”

    見她哭的這般傷心,林昭再多責(zé)難也不好對她一弱女子發(fā)作,再想到兩家的確定親多年,薄家若不出事,在京城眾人看來也是一段美談,而薄宜嫻自小便待他頗用心思,他也看在眼底,而如今薄家如此境況,她想在家族危難時尋個依靠也情有可原。

    林昭將喉頭苦澀壓下,“母親如今臥床養(yǎng)病,近日我要侍疾,你們不必日日登門,其余諸事,等母親好了再議,回府去吧?!?/br>
    林昭說完轉(zhuǎn)身進(jìn)了府門,薄宜嫻淚眼婆娑的望著他的背影消失,而后才抬手擦了擦眼淚,她面上傷心悔痛散去,而后浮出幾分漠然的怨色,薄逸軒在旁看在眼底,莫名覺得有些古怪,他是陪著她來致歉的,先前見她哭的傷心,只讓人覺得她萬般懊悔不該逼迫林氏,可此刻,他卻覺得薄宜嫻沒有他想象之中的那般自責(zé)。

    楚氏的病并非朝夕,調(diào)養(yǎng)起來也頗為不易,程蘊(yùn)之第三日來時,仍然獨(dú)自前來,而林昭為了侍疾告假在府中,仍由他來接待程蘊(yùn)之,這日看病完送走程蘊(yùn)之,林昭便坐在楚氏房中發(fā)起怔來,楚氏看在眼里,心疼更甚。

    這日晚間,林槐歸府,一家人在一處說了一會兒話,林槐見林昭面有疲色,便令他先去歇著,林昭面上應(yīng)下,出門卻往廚房去給楚氏拿今日最后一道湯藥。

    內(nèi)室里,見林昭走了,楚淑寧才淚盈于睫的道:“林槐,這可怎么好,昭兒對宜嫻似也無真心喜愛,只是他自小認(rèn)下這婚約,只想遵父母之命罷了,可你我偏偏又為他選了這樣的親事,以后豈不要害了他——”

    林槐沉默不語,幾日間更好似蒼老了兩分,楚淑寧嘆了口氣,“我有些后悔了,要是當(dāng)初蘊(yùn)之剛回京之時,我們便將當(dāng)年的親事改回來,豈非少了這般多的糾纏?”

    楚淑寧回想起來,“昭兒雖非自小便和幽幽一起長大,可我瞧著他對幽幽頗為熱心,至少是喜愛這個meimei的,幽幽的性子也比宜嫻純?nèi)恍?。?/br>
    “當(dāng)年的親事到底怎么回事,宜嫻是知道的,此番她著急成婚,只怕也是和她母親一樣生怕生出變數(shù)來,早知如此,當(dāng)年你我就不該換親,這些年若還是與幽幽定著親,哪怕我們等不住了換成別家姑娘,也比與薄家大房攀扯上好。”

    林槐嘆氣,“眼下說這些,已是來不及了,蘊(yùn)之當(dāng)初說再也不追究此事,那便是真的不追究,你也看到了,如今我們與薄氏大房鬧出不快,他卻不多置喙,這便是要置身事外?!?/br>
    楚淑寧想到此便會懊悔的心痛,正要抬手抹眼淚,卻一眼看到了內(nèi)室門口從外頭落進(jìn)地上的影子,她心中一驚,連忙喝問,“誰在外面?!”

    腳步聲響起,很快,一臉驚疑的林昭捧著一碗湯藥走了進(jìn)來,林槐和楚淑寧面色微變,而后便聽林昭語聲艱澀的問:“你們適才是說,當(dāng)年與我定親之人,本是若幽meimei?”

    ……

    薄若幽連著去衙門的第五日,劉瑤的案子終于定案,她雖不必驗(yàn)尸,卻幫著文吏們統(tǒng)總文書卷宗,整日也忙的不可開交,這日吳襄將最后一份證供拿給她抄錄,長嘆了口氣在一旁的敞椅上癱坐了下來,“可算將所有的人證物證找齊全了,兩日之后過堂,而后便可判罪,這案子了了,咱們都好好歇歇。”

    其他文吏們跟著應(yīng)和,薄若幽卻未說話,她一手娟秀小楷寫的極好,由她抄錄的卷宗總是顯得格外工整嚴(yán)明,吳襄目光落在她身上,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

    他看出來了,薄若幽這是在故意給自己找事做,想到這幾日京城里的傳言,他有些心疼這個小姑娘。

    劉恒謀害劉瑤的口供出的很快,可要過堂定案,還需頗多證據(jù)。

    如薄若幽所料的那般,劉瑤被禁足在水月庵之后,劉恒的確不止一次去過水月庵,二月末,四月初,以及六月初,劉恒都用不同的借口去過水月庵,所用的法子,都是讓小廝假扮自己,自己扳做小廝行事。

    二月和四月這兩次,他一早知道水月庵那兩日無人,便去了未央湖畔的花樓,包了兩間客房住了兩夜,趁人不備之時,令小廝留在樓中,自己則策馬出城去見劉瑤,后來又與劉詡同去過一次,皆是為了安撫劉瑤。

    劉家式微之后,家產(chǎn)之爭便為重中之重,劉三爺心有不甘,做為兒子的劉恒自然也要幫著父親暗度陳倉,此事被與劉恒生出私情的劉瑤知曉,自然也成了劉恒心頭之患。

    劉瑤被逐出族譜的事看似是府中隱秘,可兩年之前的守歲祭祀乃是劉三爺安排,他掌握著宗祠內(nèi)的大小鑰匙,劉恒便是在那時看過族譜,后經(jīng)探查,知道了劉瑤的身世,他性情多有頑劣,起初不過想捉弄劉瑤一二,誰知后來竟當(dāng)真動了些許情愫。

    他自未想過與劉瑤有個結(jié)果,可萬萬沒想到劉瑤竟懷了身孕,他不敢鬧出此事,也幸而劉瑤待他意篤未曾將他供出,可此事鬧到后來,似乎再無個轉(zhuǎn)圜之地,待到八月初,他本意只是想再去探望劉瑤,卻不想那日生出爭執(zhí),惱怒之下生了殺意。

    事發(fā)之后他心驚膽戰(zhàn)度日頗受折磨,為此還染上了黃金膏的毒癮,便想著倘若劉瑤死了此事才算了結(jié),卻不想被衙門查出了真相。

    吳襄這兩日往未央湖畔跑了多回,那里是京城貴族們的銷金窟,自然也是流言蜚語最盛之地,吳襄聽到的最可怕的流言,竟是說武昭侯葬身西南,朝中秘而不發(fā),只是害怕引得朝野震動,可實(shí)際上武昭侯的尸首已在路上,只等回了京城,朝廷才會想個不引爭端的借口為他發(fā)喪——

    聽到此流傳之時,吳襄也禁不住打了個冷戰(zhàn)。

    他都無法想象霍危樓折在西北。

    “小薄——”吳襄忽而開口,“劉恒說他并非早有預(yù)謀,你覺得可信嗎?”

    薄若幽這才抬眸,她點(diǎn)頭道:“可信,那屋子在女尼們收拾之前,曾有過爭執(zhí)跡象,如果他早有預(yù)謀,至少這一點(diǎn)應(yīng)該想到,他與劉瑤爭執(zhí)后殺人,而后恐懼逃走還算合理。”

    薄若幽說完又垂眸謄錄卷宗,吳襄嘆了口氣沒再多言,等謄錄完,日頭已經(jīng)西斜,薄若幽直起身子朝外看了一眼,心口又是一窒,這一日又要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