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生忘死
姬丹與荊軻背靠背, 雙手緊握劍柄,冷眼看著圍上來的黑衣人, 一場懸殊的較量就此展開。 太子丹退至安全區(qū)域, 瞥了一眼身邊的秦舞陽:“你覺得, 這次能否將荊軻他們一舉拿下?” 秦舞陽如實相告:“若只有荊軻一人,勝算渺茫;可如今是兩人……” 此時,八名死士騰空而起, 單手持劍,朝荊軻與姬丹齊齊飛刺而來! 荊軻仰身護住姬丹, 與此同時劍尖一挑,四兩撥千斤避過對方鋒芒,片刻間已瓦解了十多個殺招。那八人沒討到便宜, 遂在半空中交換了身位, 抽身回防。 “荊軻此人無論劍法還是內功皆深不可測,但是一個人再厲害,總不可能毫無弱點,荊軻也是一樣?!鼻匚桕栒f完, 太子丹已然明白對方所指的弱點究竟是什么。 誠然,以荊軻的身手,若他用強攻,以一當百恐怕都不在話下……可一旦身邊有了要保護的人,勢必會在過招時有所分神, 也就不可能只顧著攻擊, 只守不攻, 時間一長必然會陷入被動。 只要這些死士繼續(xù)采用秦舞陽的策略,前仆后繼輪番強攻,他們的體力、精力、耐力總有被耗光的時候!思及此,太子丹露出一絲冷笑…… 當初何曾想到,自己的meimei有朝一日也會成為荊軻的軟肋,而且是致命弱點! 果不其然,八人與十六人的輪攻在荊軻的精湛劍法下被相繼化解,然而緊接著,他又面臨著三十二名死士的合攻。 太子丹瞇起墨黑的眼眸:荊軻啊荊軻,我倒要看看你能護著這個賤人到什么時候…… 這一次的合圍,荊軻應付得就顯得吃力不少,盡管那三十二人最終仍被打退,可他自己也受了傷,右肩被長劍劃了一道口子。 “荊軻,你怎么樣?”姬丹依舊與之脊背相靠,保持著最安全的防衛(wèi)姿勢……當然,這亦是于她而言。 “別分心。我沒事?!鼻G軻不斷變換步伐與身位,將大部分的攻擊點引向自己,以此換取身邊之人的相對安全。 姬丹自然無法看到他傷得如何,也不能回頭去看,但空氣里的血腥味卻無時不刻不在提醒著她——荊軻的傷是怎么受的。 “僅此一次,不成功便成仁……就當是,真正為自己酣暢淋漓地活一回。”荊軻突然又開口。 他的話仿佛帶著一種神奇的力量,宛若一泓清泉,注入身體的一瞬間便醍醐灌頂,于是姬丹釋然了。 是啊,今日情形注定是兇多吉少,倒不如放開所有顧忌,拋卻一切束縛,豁出性命殺出去,為自己真真正正拼一把! 當輸贏、生死、榮辱猶如過眼煙云,一念放下,則萬般輕松。 太子丹遠遠觀望著,原本勢在必得的表情一下子凝固在了臉上,連同微微睜大的眼睛。 他看到姬丹的眼神變了,變得剛毅堅定,同時彌漫上nongnong的殺意! 他從未見過姬丹流露過這樣的眼神!他的meimei一向都是卑微而順從的,甚至極少在他面前抬起頭過,更不用說流露出這樣殺氣騰騰的眼神! 在秦舞陽的指令下,全部六十四名黑衣死士舉劍一擁而上,但見荊軻突然間抓住姬丹的胳膊一個原地旋轉,兩人頃刻間調換了位置,伴隨著姬丹十成內功凝成的劍氣沖散人墻,兩人霎時轉守為攻,殺出一條血路! “這……”秦舞陽瞠目結舌。他如何能料到,荊軻原本那樣維護姬丹,怎么突然又不管不顧,只顧著殺人了! 沒錯,此刻這兩人根本就是完全放開了手腳,只進攻不防守,毫無顧忌的廝殺,簡直瘋狂至極! 四處紛飛的劍氣與劍芒如同絞rou機一般,所到之處血rou橫飛…… “瘋了……都瘋了……”太子丹喃喃著,面頰肌rou抽搐抖動,眼眸內映出緋紅的血光,神情癲亂。 劍陣很快土崩瓦解,六十四頂尖暗衛(wèi)損失過半,不是腳筋被挑斷就是被一劍封喉。然而到底人數眾多,幾百招下來,姬丹已有些左支右絀、力不從心。荊軻見狀,立刻靠上前支援。 “主上,屬下建議讓剩下的人趕快撤回來,再打下去,只會白白平添死傷?!?/br> 秦舞陽話音剛落,冷不防被太子丹一把揪住衣領:“你是讓本太子就這么放過他們?我告訴你——絕不——!” 秦舞陽后背被冷汗浸濕,勉強答道:“屬下絕無此意……荊軻的招式屬下一向是最了解的,只要他護著人,就無法施展出全部的身法。我們與其和兩個殺紅了眼的人拼命,不如想方設法將他們分開,讓這兩人各自為戰(zhàn),再集中力量專門對付其中較為薄弱的一方……” “你的意思是,想辦法先拖住荊軻,再合力將這個賤人拿下?可現下他們勢頭正盛,而暗衛(wèi)團已經折損一半有余,哪還騰得出多余的人手?” “還有東宮衛(wèi)隊!”秦舞陽脫口而出,“他們二人已初露疲態(tài),只要我方源源不斷地增派人馬,定能……”他驀然住了口,只因被太子丹幾欲殺人的目光直逼得訕訕閉上嘴。 “你也知道那是東宮的人,是本太子的護衛(wèi)……秦舞陽,你夠能耐啊,動點子居然動到本太子的頭上來了!” 秦舞陽的喉結動了動,艱難地說道:“屬下保證,此次絕不會再失手?!?/br> 太子丹緩緩放開他,語氣涼涼:“若這一次還是失敗了,你就以死謝罪吧?!?/br> 剩下的二十余名死士收到指令,迅速回撤,接替他們的乃是一隊身披鎧甲、手持刀劍與盾牌的衛(wèi)兵。與之前那一批黑衣死士不同,這些衛(wèi)兵并不急于展開激烈攻勢,而是分作兩股,一股牽制荊軻的行動,另一股人手則對姬丹進行合圍包抄。 隨著時間的推移,姬丹明顯感到情況對自己越來越不利,劍鋒再銳利,然而在對方鐵桶一般的防守中占不到半點便宜,幾次欲奮力突圍,卻被沉甸甸的盾牌硬生生撞了回來,身上倒添了幾處淤傷……見她處境不妙,荊軻自是急得不行,可他自己亦被絆住,一時半會也分身乏術。 “主上且看,鐵桶合圍已初見成效?!鼻匚桕柨翱罢f完這句,只見荊軻揮出一道劍氣將擋在面前的數人擊潰,圍堵在身后的衛(wèi)兵已然察覺出他急于抽身回援姬丹的意圖,立馬用盾牌架起一道堅實的墻。 出乎意料的是,荊軻并未回身馳援,相反,他根本沒有朝姬丹那邊多看一眼,劍鋒一轉,竟朝著太子丹的方向殺了過來! “糟糕!”秦舞陽一驚,霎時明白了對方到底想干什么。 很明顯,即使面對百余護衛(wèi)如同鐵桶一般的合圍,憑荊軻那樣的身手,全身而退也不成問題,可是姬丹就顯得力不從心了,且時間拖得越久越是被動。 現在兩人被強行分開,各自為陣,荊軻要想在短時間內突出重圍去施以援手,亦是困難重重……因此,索性來個兵行險著、劍走偏鋒,直接搶先一步挾持住主上,化被動為主動,反而贏得了先機! 想到這里,秦舞陽不由得暗自心驚——他這個師哥不僅在武學上堪稱是天縱奇才,更兼有勇有謀,且膽識魄力亦非常人可比! 伴著沉甸甸的盾牌在凜冽狂放的劍氣下紛紛被沖散,荊軻輕身一躍,劍鋒直逼太子丹而去! 秦舞陽挺身上前,指關節(jié)因緊握劍柄而泛白,準備咬牙接下這迎面而來的一招…… “當——”一聲,長劍因撞擊而落地的清脆錚響。掉落的,正是姬丹的佩劍——水心。 眨眼間,荊軻身影已逼近面前,耀目的劍芒灼傷了雙眼,秦舞陽根本來不及應對便被一股強烈的氣流擊飛,口吐鮮血倒地不起。 荊軻脅持著太子丹,轉頭卻見姬丹亦被衛(wèi)兵反擰過手,刀劍架上了脖子。 “荊軻,你找死嗎!還不快把主上放了!”秦舞陽忍著疼撿了佩劍,頗為狼狽地從地上爬起。 “你們先放人。”荊軻淡淡說道。 太子丹被擒,死士們和秦舞陽皆急紅了眼,可他自己反而不焦不燥,氣定神閑地將視線微向挾制自己的人:“荊軻,你當真以為把我抓在手心里,就能帶著她順利逃出去?” 荊軻面無表情,只沉聲說了句“拼死一試”。 “荊軻,聽我一言。你自己逃,別管我了?!奔Уと滩蛔¢_口。 幾度同生死共患難,她早已將其視為摯友,如今自己已是深陷絕境,再無轉圜可能,沒必要讓荊軻為自己冒險,甚至白白搭上一條命。 荊軻并未出言回應,他只知道,這是最后的掙扎,也是唯一的機會。 “荊軻,把劍放下!你以為你挾持了主上,就能逃出生天?!”秦舞陽提高嗓音。 “那就看是你們的暗器快,還是我的劍更快。”注意到對方的小動作,荊軻一手扣著太子丹的肩膀,朝姬丹的方向不動聲色地挪了一小步。 “論劍術的登峰造極,自然非荊卿莫屬……”太子丹歪了歪腦袋,唇角扯出一絲弧度,“只要你的劍刃輕輕劃過我的脖頸,一切便徹底結束了……只不過,你真的敢這樣做嗎?啊,對了……她還在我手里,你不敢,也不能……嘶——” 話未說完,荊軻的吐息不由自主凌亂了幾分,扣住肩胛骨的手掌施力,太子丹隨即吃痛地發(fā)出一聲悶哼。 秦舞陽大喝:“荊軻,住手!” 太子丹白著一張臉,繼續(xù)用言語步步緊逼,企圖瓦解對方的心理防線:“荊卿何不直接出劍?本太子也想看看,你的劍再快,是否能快到在殺死本太子的瞬間救下她的命……” 話音剛落,衛(wèi)兵接受到暗示,一腳踢向姬丹的膝窩,姬丹猝不及防之下單膝一跪,膝蓋骨重重地磕在地上,疼得她擰緊了眉心。 “還愣著干什么,出劍啊——”太子丹瘋狂地笑著,更是將自己的脖頸主動靠向鋒利無比的劍刃。 就在此時此刻,就在荊軻面前,“咔——”一聲,姬丹的一條胳膊被衛(wèi)兵硬生生卸下,劇痛襲來,她也只是咬著嘴唇輕輕哼了哼。 荊軻的呼吸驟然變粗,下意識地將劍鋒移開些許距離,左手依舊緊扣著身旁之人:“放開她!” “好說,你先棄劍?!?/br> 姬丹的面色因劇烈的疼痛而顯得分外慘白,卻仍強撐著朝荊軻拼命搖頭:“不可!” 太子丹不慌不忙,對衛(wèi)兵抬了抬下巴:“再卸她一只手?!?/br> “等一下!我……答應你?!鼻G軻說著,果真一揚手,將長劍往遠處一拋。 姬丹閉上眼,痛苦又不甘。 太子丹微微一笑,抬手示意自己人暫時按兵不動。 “現在、立刻…放人。”荊軻聲如冷鐵,眸若寒冰,如果不是顧及姬丹的生死,太子丹早已被他碎尸萬段。 “不急!荊卿的武功造詣已臻化境,即便沒有佩劍,也無法令我等放心。除非,封了奇經八脈……” 太子丹話音未落,姬丹急忙大聲打斷道:“千萬別上當!你若自封經脈,便只能任他宰割了!” “好,我照做便是。希望太子殿下信守承諾?!?/br> 荊軻毫不猶豫就要封住自己的xue道,豈料太子丹忽然一抬手:且慢,“此等小事何須荊卿親自動手?”說著,對秦舞陽使了個眼色。 秦舞陽了解太子丹的脾性,知道他向來多疑,擔心荊軻自封經脈時?;?,于是提步上前,毫不客氣地點了荊軻胸腹部幾處命門大xue。 眼看最大的威脅解除,太子丹這一次總算沒有食言,朝衛(wèi)兵們揮了揮手:“放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