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笛密境
嬴政原本聽說到了飯點, 姬丹卻不在自己宮中, 難免心下起疑,便只身前往蘭舍找人, 然而怎么也沒想到在亭外偶然聽見姬丹與杜心蘭兩人的對話,從而無意中得知了當(dāng)年導(dǎo)致苦夏早產(chǎn)的真正原因。 “原來是你……難怪, 母后的病情明明得到了控制,而且已經(jīng)有所好轉(zhuǎn),為何那天喝了藥之后突然狂性大發(fā)……原來竟是你在她的湯藥里下毒!”嬴政死死盯著杜心蘭的雙眸,目光陰冷中滿滿都是刺骨恨意。 他行事雖一貫以鐵腕著稱,雷厲風(fēng)行、不留情面, 很多時候讓人覺得他冷心而涼薄, 但撇開這些鐵血的施政手段,其實對待后宮中的女子,嬴政向來都是厚待有加,即使那些不合意的, 也極少受他的冷眼或是苛責(zé)。 而杜心蘭豁達(dá)明慧、善解人意,嬴政雖談不上有多喜歡她, 但確實將她視作自己的知心人, 甚至有些話不便對苦夏說,卻愿意對她傾訴……再加上寵幸于她的目的, 若說嬴政心里一點虧欠之意都沒有是不可能的,因此, 這些年他一直在盡力彌補, 他亦一直認(rèn)為自己做得足夠好了, 否則以杜心蘭的出身,如果沒有自己的暗中庇護,即便再不爭不搶,怕也難以在這后宮中過得安穩(wěn)。 只是萬萬沒有想到,如此一個溫婉通透的女子,居然歹毒到對他病弱的母后下毒手! “怎么,覺得很意外?”杜心蘭輕笑了一聲,對嬴政眼里的冷厲與殺意視而不見,“王上此刻心中在想些什么?讓我猜猜……是在罵我毒婦?還是蛇蝎心腸?” 嬴政握劍的右手微微顫抖,姬丹很清楚他要干什么,畢竟那是阿政的母后,是阿政的最親也是最愛的人,動了她無疑是觸了對方的底線。 “阿政!錯已鑄成,不可再犯……”姬丹急忙轉(zhuǎn)身攔在兩人之間,她既怕嬴政盛怒之下一劍殺了杜心蘭,又唯恐杜心蘭情急之下做出什么過激行為,讓局面變得更加覆水難收。 一句話尚未說完,后背驀然一麻,緊接著她就發(fā)覺自己不能動了。 杜心蘭慢悠悠地收回手,但見一根蛛絲粗細(xì)的銀針扎在姬丹的背部,隱隱閃著微光。 “你要干什么……”嬴政握緊手中的劍柄,如果眼神可以殺人,對方恐怕早就死了千百回。 杜心蘭并未理他,徑自上前輕輕拍了拍姬丹的肩膀:“meimei莫怕,我這銀針上涂的是麻藥,不傷人的,只會讓你暫時動不了也說不了話。原先我還想著meimei一個人上路會不會覺得寂寞,沒想到王上居然來了……”說著,抬眸看向面前一臉冷凝的嬴政:“這下正好,黃泉為伴,也算是生死不棄了。” 姬丹張了張嘴,果然無論如何用力,喉嚨里就像哽住了一般,怎么也發(fā)不出聲音,無奈之下只能嘗試著調(diào)動內(nèi)力將銀針逼出體內(nèi)。 此時她已明白杜心蘭為何會說無所謂了,原來對方早就有了殺人滅口的打算,而對方之所以并未立刻除掉自己,是為了將自己用作擋箭牌來挾制阿政。 “冤有頭債有主,有本事沖寡人來,從始至終丹兒都是無辜的?!辟€(wěn)住心神,打破了沉默。他反復(fù)暗示自己不能亂,畢竟丹兒的性命還握在對方手中。 “她是無辜的,那我呢?”杜心蘭一手扣著姬丹的肩膀,另一只手一抖袖子拿出一根遍體烏黑、雕刻著怪異紋路的長笛,緊接著將笛身橫在姬丹的頸前。 詭笛“密境”? 蜀國的鎮(zhèn)國之寶,傳說可馭蛇千萬、力抗三軍,秦滅蜀后遍尋而不得,沒想到竟然在她的手里! 嬴政心頭一緊,覺得此時不宜硬拼,只得暫與之周旋,靜待時機救下丹兒。 “寡人只問你,當(dāng)日寵幸你之前寡人曾問過你是否有心上人,因為橫刀奪愛也為寡人所不齒??赡銋s說有,但你的心上人未曾將你放在心上,之后寡人才寵幸了你,是也不是?” 杜心蘭冷笑:“笑話!別人不要我,我就得跟了你嗎?!嬴政……”她無所顧忌地喊出了君王的名諱:“你知道你這個人哪一點最可恨么?” 杜心蘭直勾勾盯著嬴政那一雙狹長鳳眸,緩緩地、一字一句地說道:“自…以…為…是。” 荊軻趴伏在涼亭周邊的一處宮苑的墻頂,借著樹蔭的掩護探出了小半個頭。 這里已經(jīng)是離亭子最近的地方了,但要想在這不聲不響地救下少主,距離還是遠(yuǎn)了些……倘若他再靠近,難保不會被人發(fā)現(xiàn)。 思緒轉(zhuǎn)了幾遭,荊軻決定先靜觀其變,畢竟目前看來就算有什么變故,首當(dāng)其沖的是嬴政,只要少主沒有性命之虞,他便心安了。 嬴政暗暗作了個深呼吸,望著杜心蘭說道:“你放過丹兒,寡人可以對你從輕發(fā)落?!?/br> 這是他的真心話,在聽到對方字字句句的控訴,尤其是那句自以為是后,他的確反思了過往的種種……杜心蘭固然罪無可恕,但今天發(fā)生的這一切他并非沒有責(zé)任。 所以,他決定這一次不把事情做絕,只要杜心蘭懸崖勒馬,自己也就會信守承諾,放她一馬。 而這,已經(jīng)是他作為君王做出的最大讓步。 “王上真是會說笑,把我當(dāng)三歲小孩么!”杜心蘭冷嘲道,“我若這一刻放了她,恐怕下一刻臣妾的血就要濺上您的佩劍了。” “君無戲言?!辟暮粑鼭u漸變粗,他本就不多的耐心在這逐漸拉長的對峙中消磨殆盡。 時間拖得越久,局面就越不利,他現(xiàn)在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將丹兒救出。 “臣妾最不信的就是‘君無戲言’這四個字。說句大不敬的話,臣妾以為,君王最擅長的便是逢場作戲了……” “放肆!”嬴政終于忍無可忍,“你到底放不放?!” 杜心蘭拽著姬丹后退一步,眉梢高高揚起,顧盼神飛:“王上難道還搞不清楚狀況?您現(xiàn)在可沒有資格跟臣妾談條件。其實歸根結(jié)底還得怪您,要不是您那么多事,什么都要弄個清楚查個明白,臣妾是打算就這么跟您湊合過一輩子的?!?/br> 姬丹喉嚨里咯咯作響,由于努力想要喊出聲而導(dǎo)致嗓子疼得要命……她想勸兩人趕快停手,不為過往那些恩怨,為了孩子也應(yīng)就此罷手,可運功半天,也未把那根銀針逼出。 現(xiàn)下受制于人又無能為力,真真急煞人也! 嬴政卻趁杜心蘭有些激動分神之際,忽而踢起一顆石子擊中對方的右手。 杜心蘭只感覺手腕一痛,笛子已然脫了手,與此同時耳畔劍鳴錚錚,眼睛一晃,但見嬴政已手持“定秦”,飛身朝她直刺而來! 杜心蘭見勢不妙,猛地將姬丹往前一推! 嬴政生怕誤傷,急忙收劍,姬丹渾身綿軟無力,直接一頭栽在他懷里。 嬴政抱著人一個原地旋轉(zhuǎn),長劍再次劈向杜心蘭! 此刻杜心蘭已撿回笛子,抬手用笛身一擋,劍鋒與長笛相互碰擦,伴著尖利的聲響,一道耀目火花在眼前閃過……杜心蘭自知不是嬴政對手,借勢回撤,轉(zhuǎn)而將長笛橫在唇邊緩緩渡出氣流。 嬴政顧不上其它,抱著姬丹也后退了幾步,然后將她背上的銀針拔了出來。 身體終于恢復(fù)了知覺,但麻藥的藥效還沒過,姬丹這時候仍有些站不穩(wěn)。剛要開口說話,驀然笛聲響起——與那日在冷宮聽見的清越悠揚不同,這次的笛聲忽而高亢忽而低沉,嗚嗚咽咽起伏不定,宛若萬千亡魂的哭泣,甚是詭異滲人…… “阿政,快走!”姬丹勉強抬起胳膊推了一下嬴政。 然而,周遭忽然水花聲陣陣,一條條青色小蛇接連從水中游上岸,眨眼間已向他們二人聚攏過來! 糟了,來不及了…… 嬴政將姬丹護在身后,“定秦”的劍鋒對準(zhǔn)蛇群。 荊軻趴在墻上心急如焚,他想下去救人,但這樣做定會暴露自己和少主;可若不去,以嬴政的武功,怕是難以護得了少主。 蛇群在笛聲的指引下開始進攻,嬴政護著姬丹且戰(zhàn)且退。 “阿政,麻藥的效力還沒過,你帶著我走不遠(yuǎn)的……你先走……”姬丹的本意是讓嬴政先行脫身,再去找人前來援救,她并不擔(dān)心自己的處境,再不濟還有荊軻。 豈料嬴政一口回絕:“說什么呢!我不護著你誰護著你??!” 姬丹一怔,隨即情不自禁憶起小時候的阿政也曾像此刻這樣將她護在身后,說同樣的話……一時間,時光回溯,恍若隔世。 “先去涼亭里,能避一刻是一刻。你輕功比我好,等你恢復(fù)了些就出去喊人,這里交給我?!辟制饎β洌畮讞l大大小小的青蛇被劍氣斬成幾截,蛇血的腥味霎時間飄散開來。 亭子地勢較高,下面還有臺階,可以遲滯蛇群的移動速度。 姬丹點點頭,微不可查地一笑:“聽你的?!?/br> 二人遂退至涼亭內(nèi),蛇群也緊跟不舍,然而在上臺階時果然如預(yù)料一般速度慢了下來。與之相反,嬴政居高臨下加上長劍在手,縱然蛇群數(shù)量龐大,一劍下去也能砍殺一片。 杜心蘭見狀,即刻亦跟著蛇群上前,笛聲依舊不絕,隱隱中卻開始變調(diào)…… 姬丹聽出笛音起了變化,趕緊提醒嬴政小心防范:“笛聲有變,不知她又要使什么妖法……” 話音未落,她不由得驚呼一聲,但見一條鱗片幽綠如鬼火、體型與長度皆大上一號的蛇從樹叢中“嗖——”地竄出來,扭動著細(xì)長的身子,轉(zhuǎn)瞬間便上了臺階! 難道是蛇王?! 嬴政記得古書中有過類似記載,雖不知蜀山小青龍有沒有蛇王,但觀其體型和外觀,十有八九是了。 想到這里,他目光一凜,一劍直劈向那長蛇的七寸…… ※※※※※※※※※※※※※※※※※※※※ 【大秦の小劇場】 政哥:蛋兒,我們要死一起死! 蘭姐:反正你倆都得死。 雞蛋:我……說不定真的死不了…… 荊軻:你倆菜雞互啄一邊去,別嚯嚯我們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