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毒攻毒
姬丹被抬進阿房宮的時候, 寒若及一干宮人已在殿內嚴陣以待。 眾人手忙腳亂將姬丹放在了床榻上, 寒若立即跪在榻邊, 兩指搭上對方露出衣袖外的一截手腕。 “還不去準備湯藥,在這里耽擱什么?老夫已喂她服下強心提氣的人參養(yǎng)榮丸, 現(xiàn)在最要緊的是催產(chǎn),趁著蛇毒尚未擴散至五臟六腑,趕緊將王嗣產(chǎn)下。你且下去, 此處自有老夫坐鎮(zhèn)?!崩厢t(yī)丞拉長了臉, 說話時山羊胡子一翹一翹,顯然不太高興。 脈象他已經(jīng)診過了, 人也是他和那幾個弟子抬回來的,此時寒若當著他和這么多人的面又來診一次脈是何意?不把他的醫(yī)術放在眼里? “姑娘中了蛇毒,當務之急乃拔毒救人。若此時盲目催產(chǎn),孩子即使生下來也很有可能因在母體內中毒而夭折。況且目前毒性尚未完全擴散至五臟六腑, 這個時候救人還來得及……”寒若把完脈,對老醫(yī)丞舍大保小的方案表示質疑。 果然, 聽了她的話, 老者更加不快:“你可知‘蜀山小青龍’乃當世五大奇毒之首?拔毒救人?說得好聽!你知道解毒之法嗎?!” 在場幾個醫(yī)丞作為老者的學生,都紛紛附和自己的老師, 指責寒若不守本分還自以為是。 醫(yī)者絕大多數(shù)是男性, 縱然宮中也有一小部分女醫(yī), 但她們日常主要是為醫(yī)丞們打下手, 且世人也大多對女醫(yī)不屑一顧, 更有甚者認為若非男女有別, 宮中根本無須設女醫(yī)一職,女子本應持家,不該在外拋頭露面。 “小女技藝淺薄,解不了這奇毒,但小女知道宮中有人或許能解此毒。杜良人出身蜀地,早年亦修得一身醫(yī)術,不如讓她來試試。”面對眾人不屑的眼神,寒若并不急于爭一時長短。 人命關天,此刻她滿腦子想的只有盡快解毒救命……因為她很清楚,如果蛇毒去除不了,一切都無從談起。 老醫(yī)丞聽到對方仍堅持己見,又拿什么杜良人來壓他,那張老臉一下子拉得更長,表情也變得甚是難看:“拿一個多少年都沒碰過醫(yī)書的宮妃來說事,你怕不是在說笑?!” 幾個學生早就不耐煩了,指著寒若,言辭開始不善。 “你一個女人,有什么資格跟老師叫板?” “太醫(yī)院什么時候輪到一個娘們指手畫腳?!” “還不快下去煎藥,這才是你們女醫(yī)的本分!” 寒若原本還打算據(jù)理力爭,沒想到那些人不僅不聽勸,竟然還對她推推搡搡。 實在被逼得急了,寒若的聲音也高起來:“你們想干什么?!你們這樣會害死她的!” 望著眼前這一幕幕,一旁的阿胡心都涼透了。 她什么也不會,只能指望著別人來救自家貴人。可現(xiàn)在貴人命懸一線,他們居然還在這起內訌…… 寒若一介女流,自然不敵那幾個大男人,幾下子就被推到門邊。 竭力扒著門框,情急之下,她不由得大聲吼道:“她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們,你們就等著被王上砍頭吧!” 老者扯著嘴角嗤笑,一臉輕蔑:“寒若,別以為太醫(yī)令是你夫君,杜良人是你師妹,你就可以狐假虎威……” “你們這些下人爭吵,還敢扯到本宮?!” 涼悠悠的話語傳來,眾人不禁往門口望去……只見一名衣飾華麗的女子站在殿外,秀美的面容逆著光,不是杜心蘭本人還能是誰。 殿內的一眾人先是愣了愣,然后呼啦啦跪了一地。 寒若第一個反應過來,眼前一亮,仿佛看見了一線希望,急忙跪著抬起頭道:“姑娘中了‘蜀山小青龍’之毒,請杜良人務必救她一命!” 孰料一向性情柔順溫和的杜心蘭卻對她不理不睬,繞過面前一大幫子人,徑直走到榻邊坐了下來,拿起姬丹的手。 傷口周圍的皮膚已經(jīng)變色,說明蛇毒已開始深入臟腑,情況確實不容樂觀…… “丹meimei的胎有九個月了吧?!焙粢徽滩乓庾R到杜心蘭在問自己話,忙不迭點頭:“再過半個月就要臨盆了,可如今看來……” 杜心蘭三言兩語打斷寒若的話:“她已然動了胎氣,蛇毒也來勢洶洶,保胎到足月不可能了。準備催產(chǎn)藥吧,其他人去打熱水。” 寒若無法置信地睜大眼睛,沒想到杜心蘭也和那些醫(yī)丞的主張一樣! 阿胡再也忍不住,眼淚“唰”一下洶涌而出,又不敢哭得太大聲,只好捂著嘴啜泣。 “哭什么?人還沒死就急著哭喪,真是不中用!”杜心蘭擰眉,一改平日里的溫婉親和,漠然地看著哭得傷心的阿胡以及欲哭無淚的寒若,抬了抬袖子,“本宮要為她解毒了,你們都下去吧?!闭f著,她又皺眉,沒好氣地瞅了一眼眼角通紅的阿胡:“有閑工夫在這哭,不如去門口等著看王上什么時候來。要是真有個萬一,還得王上拿主意,輪不到一群下人越俎代庖?!?/br> 杜心蘭這話看似是在說阿胡的不是,實則在含沙射影地教訓那幾個自以為是的醫(yī)丞。 此話一出,剛才還咄咄逼人的老者和他那幾個弟子面上頓時掛不住了,卻又礙于身份不好發(fā)作,只得忍氣吞聲地起身離開。 然而畢竟活了一把年紀,老頭子終究還是咽不下這口氣,退到門邊仍然忍不住回過頭來,面色不善地看向杜心蘭:“杜良人,王嗣可不是兒戲。奉勸您一句,別救人不成,反倒把自個兒的命搭了進去?!?/br> 杜心蘭唇角一勾,都沒給他一個正眼,依舊是那副不屑的口吻:“我不光在救她,也是在救你?!?/br> · 阿房宮內安安靜靜,所有宮人皆各司其職。 阿胡正在燒開水,鍋里的水已經(jīng)“咕嘟咕嘟”冒泡,直到此刻她才真正回過神來。 剛才杜良人提到解毒,那她必定是有辦法救貴人的命了! 謝天謝地,但愿貴人和小公子都能化險為夷…… 與此時稍稍寬慰了些許的阿胡不同,寒若一直默默守著煎藥的爐子,眼里卻充滿了憂慮,絲毫未曾放松。 其實這個時候她倒不擔心蛇毒了,依照杜心蘭的性格,她要么袖手旁觀,要么就言出必行。 既然她答應了替人解毒,說明此事十拿九穩(wěn)。 但是,接下來的生產(chǎn)…… 對于姬丹的身體情況,沒有人比寒若和夏無且更清楚。光是對抗蛇毒就耗費了幾乎全部的體力和精力,之后又該怎么辦? 此時此刻,寒若除了一籌莫展,便只剩下惴惴不安。 如今夫君也不在宮中,她不知道自己一個人能不能頂?shù)米?,又能頂多久?/br> · 杜心蘭從袖中掏出一條青綠色的小蛇,正是那日咬過夏無且的青龍王蛇。 蜀山小青龍之毒的解法只有一種——以毒攻毒,即讓蛇王咬一口,讓兩種毒性相互中和抵消。 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她特意讓蛇王咬在姬丹原本的傷口上,這樣一來也就不會引人注意了。 將蛇王小心地收回袖內,杜心蘭傾身湊到姬丹跟前,輕聲喚她:“丹meimei?丹meimei?” 姬丹眼皮動了動,眼睛半睜半閉。杜心蘭喚了她好幾聲,她卻依舊昏昏沉沉的,嘴里說著囈語,神智時而清楚時而糊涂。 寒若捧著剛煎好的一碗催產(chǎn)湯藥過來時,杜心蘭恰巧起身走到了一旁,指了指床榻上半醒不醒的人,淡淡道:“本宮已替她解了蛇毒,后面就看你的了?!?/br> “杜良人醫(yī)術超群,想必姑娘的身體狀況您已了如指掌。奴婢學藝不精,無法保他們母子無虞,還望良人能夠救人救到底。”寒若說著,俯下身子朝面前之人行了個大禮。 寒若知道杜心蘭一直心悅師兄夏無且,然而最后嫁給師兄的人卻是她自己。后來杜心蘭承寵冊封,不知為何就恨透了她夫君,時常冷嘲熱諷、處處刁難。 他們師兄妹三人從小拜師學藝,在一起生活了很多年,對于彼此的脾氣心性最是了解,可她卻越來越看不懂自己這個師妹了。 不過恨也好、怨也罷,寒若也不指望他們三人能解開心結、回到當初,只求杜心蘭暫時拋開曾經(jīng)的芥蒂與不快,出手救人一命。 寒若雖然心急,但還不至于方寸大亂。 她很清楚,如今她的夫君夏無且不在,能幫得上忙的只有杜心蘭。 “不敢當,本宮嫁作人婦多年,學的那點手藝早就還給了師父他老人家!”杜心蘭擺了擺手,臉上掛著笑卻明顯是拒絕的意思,“再說了,就算沒忘,可當年本宮專喜研究那些個旁門左道,解個什么奇毒還勉強在行。生孩子這種事,本宮可應付不了。” 寒若心下一涼,她了解杜心蘭的性子,若是對方不愿,那么誰也無法左右,哪怕是王上。 斜睨了一眼仍跪地不起的寒若,杜心蘭哼笑了一聲,轉身走出寢殿。 確實,毒解了,后面的事便與她無關。 想當年她懷胎十月從頭到尾都是自己一個人照顧自己,生產(chǎn)時也只叫了幾個宮女從旁協(xié)助,連一個穩(wěn)婆都沒請,等到公子高被洗得干干凈凈放到小搖床上睡著了,嬴政才得知消息,姍姍來遲…… 當初她寧可吃那么多苦也要死撐,無外乎是心里憋著恨意——對夏無且的怨恨。 如今誤會解開,卻也回不到從前。 杜心蘭自詡不是什么慷慨無私的老好人,既然他們兩不相欠,那她也沒有對寒若施以援手的必要。 阿房宮的外殿已圍滿了人,有醫(yī)丞有宮人,杜心蘭一言不發(fā)地繞過他們,正準備坐下來歇口氣,突然門外傳來內侍高亢的通傳聲:“王上駕到——!端華夫人到——!” ※※※※※※※※※※※※※※※※※※※※ 今天收到通知,自即日起至2019年10月15日24點,所有文下已有評論和新發(fā)評論將調整為僅發(fā)評人和對應收評作者后臺可見。意思就是,你們留言我還是看得見的,只是這段時間暫時前臺不顯示,畢竟國慶在即,大環(huán)境你懂的。所以該留言該嘮嗑咱們照舊,如果不習慣可以去我圍脖耍(簡介有),順便求一撥關注。么么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