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點鴛鴦
好不容易甩掉了北斗七劍, 荊軻輾轉(zhuǎn)找到太子丹的時候,已經(jīng)是第二天中午了。 太子丹正靠在一棵樹上優(yōu)哉游哉地曬太陽, 心情似乎很好, 暗衛(wèi)秦舞陽候在一旁。 “怎的耽擱到現(xiàn)在?”面對主上的問詢,荊軻只說道:“路上遇到了一點小麻煩?!?/br> “北斗七劍?”太子丹一猜就中, 畢竟能讓荊軻稱之為“麻煩”的,恐怕也只有那七個人了,“那你都解決了嗎?” “屬下急于回來復(fù)命, 所以只是甩開了他們?!?/br> “那七個人已經(jīng)知曉了燕國的最高機密, 不能留?!碧拥さ难劾锉派涑龊?。 荊軻眼眸低垂,沉聲道:“屬下自會處理掉隱患,只是屬下認為, 當(dāng)務(wù)之急應(yīng)盡快執(zhí)行‘螟蛉計劃’?!?/br> 太子丹手一抬:“無妨。你去你的, 此事交由秦舞陽即可?!?/br> 目光淡淡地掠過佇立于對方身側(cè)的暗衛(wèi), 荊軻直言不諱:“可屬下以為, 秦師弟并非執(zhí)行此計劃的最佳人選?!?/br> 太子丹尚未表態(tài), 秦舞陽便沉不住氣了:“師哥此言何意?是覺得舞陽能力不足、難當(dāng)大任…又或者師哥是在質(zhì)疑主上的決定?” 荊軻本不想與他爭口舌之長, 見太子丹一言不發(fā)地盯著自己,只好解釋道:“主上不要誤會, 屬下絕無此意。只因秦師弟重傷初愈,而‘螟蛉計劃’非一般刺殺任務(wù)所能比,容不得半點疏漏, 眼下若是由他倉促執(zhí)行, 萬一有個不慎, 或是露出些許端倪,都有可能讓一切付之東流。因此屬下以為,此番行動必須保證萬無一失?!?/br> 后面的話就沒繼續(xù)往下說了,荊軻的意思再明顯不過——秦舞陽無法做到萬無一失。 太子丹思忖片刻,覺得也有道理:“那依你的看法,應(yīng)該派誰呢?” “沒有人比屬下自己前去更合適。”荊軻的話輕飄飄一出口,秦舞陽感覺自己的臉挨了重重一巴掌。 要不是太子丹在場,他恐怕早就罵人了。 這算什么?光明正大搶他的活嗎?! “你去我自然放心……”太子丹點點頭,緊接著話鋒一轉(zhuǎn),“可問題是,北斗七劍怎么辦?” 沉浸在不滿情緒中的秦舞陽內(nèi)心莫名一緊,生怕主子突然將這個光榮而艱巨的使命交給自己來完成。 開玩笑!上回在遼東他帶了一大幫子人手,結(jié)果幾乎全軍覆沒,自己也被虐得體無完膚……這次要是再碰上那七個煞星,自個兒豈不是連渣都不剩?! 荊軻壓根沒留意秦舞陽難看的臉色,依舊是萬年不變的冷淡語氣:“請主上放心,屬下執(zhí)行完任務(wù)之后,便立刻料理了那七人?!?/br> 太子丹遲遲未發(fā)一言,就這樣定定地審視著他臉上最微末的神情變化;荊軻便一直拱手低頭,從容地接受著來自上方的視線。 自大狂……秦舞陽暗自嗤之以鼻。 “那便依你所言?!卑肷?,太子丹終于同意采用荊軻的建議,秦舞陽再不滿和不爽也只能統(tǒng)統(tǒng)憋在心里。 沒有人注意到荊軻原先攥緊的右手微微松開,似是松了一口氣。 “等等!”荊軻正欲領(lǐng)命離去,不料太子丹忽然叫住了他,目光透出幾許意味不明,“你當(dāng)真能做到萬無一失?” “屬下從未失手過?!?/br> 干凈利落的回答,遠比一切誓言與承諾更讓人信服。 能這么說的、敢這么說的,唯有荊軻。 太子丹了然一笑,又恢復(fù)剛才悠閑的神色:“如此,甚好。” 甚什么好啊……秦舞陽內(nèi)心可憋屈了,荊軻前腳剛走,他便忍不住嘀咕:“主上也太相信師哥了。別的暫且不提,北斗七劍的實力屬下也是領(lǐng)教過的,怎的師哥就說得那么輕巧?” “所以,你也在質(zhì)疑我的決定?” 太子丹眼尾一挑,秦舞陽慌忙低頭認慫:“屬下不敢!” 太子丹冷哼一聲,目光定格在荊軻背影消失的方向。 北斗七劍并非心腹大患,畢竟他們是江湖中人,與朝局素?zé)o牽涉,即使知道了自己的秘密也掀不起什么風(fēng)浪。 真正令他不放心的,是荊軻自己。 太子丹從不懷疑荊軻的身手,他唯一擔(dān)心的,是對方下不了手。 · 且說姬丹被她哥一怒之下趕出了臨淄,匆忙中行李盤纏一樣沒帶。 好在青莞身上還有些零碎銀子,二人買了輛馬車,一路上風(fēng)餐露宿,期間收到太子丹的書信,讓她們倆趕到齊趙邊境,黃金臺安排了部分人手在那接應(yīng)。 于是,兩人轉(zhuǎn)道往東北方而去。 青莞在前面駕著車,姬丹坐在她身后。 這兩日天氣晴好,春日暖陽遍灑全身,四肢經(jīng)絡(luò)仿佛都舒展開來…… 姬丹不由得伸了個懶腰,青莞一邊趕車一邊和她聊天:“還是殿下會打算。我原本覺得花重金買一匹馬不值得,現(xiàn)在看來,走遠路配好馬真的太重要了?!?/br> “本來就是這個道理啊!”姬丹笑道,“花錢需花在刀刃上。若當(dāng)初聽你的,圖便宜買了老弱病馬,我們?nèi)缃衽率侵荒芡讲桨仙媪恕!?/br> “所以說,殿下最英明!跟著您走,絕對沒錯!”青莞拿著馬鞭,回頭對姬丹嬉皮笑臉,不出意外地挨了對方一記爆栗。 “誒,對了!這次主上為啥把荊軻也帶走了?不是還有秦舞陽嗎?”青莞突然想起這一點。 就說嘛,這一路上她總感覺不習(xí)慣,原來是少了一個人吶。 姬丹忍不住揶揄:“怎么啦?沒人跟你拌嘴,你還不自在了?” “哪有,我才懶得理他呢!天天板著張臭臉,就像誰欠了他錢似的……” 姬丹抿著嘴,忍俊不禁:“我說,你怎么一天到晚三句離不開吃和錢?能不能別這么世俗?” “這不叫世俗,叫實在!”青莞振振有詞,“過日子無非衣食住行,哪一樣離得開錢?” 講到過日子,小丫頭的神情一下子正經(jīng)了起來:“這段時間我心里有些話一直想對您說,可是人多眼雜,實在不方便說出口……” “現(xiàn)在只有你我二人,有什么話你盡管告訴我便是?!?/br> 其實姬丹看得出青莞心里憋著事,尋思著這丫頭莫不是有心上人了,又回想起太子妃曾表示要多關(guān)心一下青莞的終身大事,覺得的確不能再耽擱了。 畢竟正如吳閣主所說,黃金臺的人過得都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她終究還是希望青莞能過上普通人的生活,相夫教子,男耕女織。 青莞遲疑了片刻,最終還是開口道:“王上年紀大了,身子骨也沒有以前那么硬朗了,千秋之后繼位的肯定是主上。您有沒有想過,到那時您該怎么辦?” 姬丹怎么也想不到這丫頭憋了半天,居然說出來的是自己的事情,其實她不是沒有考慮過自己的將來,只是每每思及此處,總免不了一陣彷徨無措,于是也就不再多想。 “還能怎么樣呢?”姬丹苦笑,“我知道燕國最大的秘密,以哥哥的性子,是斷斷不會放我走的。除了留在黃金臺,我別無去處。等哥哥將來有了孩子,我便在孩子成年后將一切權(quán)力交還?!?/br> 青莞驚愕地張大嘴,眨巴著兩只烏黑的大眼睛,半晌才回過神來:“我……哎,我不是問這個啦!我是在問殿下有沒有想過自己的婚姻大事,您不會打算在黃金臺孤獨終老吧?!” 見姬丹的眸光流露出茫然,她不禁捂住嘴:“您真的準(zhǔn)備孤獨終老?” 姬丹哭笑不得:“否則呢?” 這小丫頭講話真搞笑,這不是明擺著么! “殿下何必這樣呢……您就算為嬴政那個白眼狼做得再多,人家也根本不領(lǐng)情。這些年您孑然一身,他倒好,美人在懷左擁右抱,孩子都生了一大堆……人家現(xiàn)在過得可滋潤著呢,早就把您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迸c其說青莞在忿忿不平,不如說是心疼姬丹,她實在不愿看到對方再為這份虛無縹緲的感情虛耗自己的余生。 “我愿意怎么過是我自己的事,與阿政無關(guān)?!奔Уさ恼Z氣很平靜,就像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她和嬴政的感情早在七年前就已經(jīng)結(jié)束,更確切地說,他們倆從未開始過。 而自己除了阿政,這輩子也不可能再愛上別人了。 青莞仍舊不死心:“真想不通那白眼狼有何德何能,值得殿下您如此念念不忘。比他好的人又不是沒有,您何必要在一棵樹上吊死……” 看到姬丹一想到某人便出神的樣子,青莞表示不爽,非常不爽。 憑什么那白眼狼就可以三宮六院、妻妾成群,而殿下卻只能朝思暮想、黯然神傷? 哼,她定會說服殿下忘掉那可惡的家伙,等著瞧吧! “我說的都是真的,您也該為自個兒的將來考慮考慮了吧!黃金臺的規(guī)矩可沒說成員不能談婚論嫁啊,更何況您還是少主,理應(yīng)找個更好的。” 青莞講的倒是實話,黃金臺并沒有這樣的規(guī)矩,只不過成員的婚姻大事必須逐級上報,經(jīng)過一番極其嚴格的審查和考量之后,方能通過。 而且嫁娶的對象亦有嚴格的條件限制,除非為了執(zhí)行特殊任務(wù)而不得不嫁入別國高門或者迎娶別國高官顯爵之女,以此打入內(nèi)部成為臥底,其余絕大多數(shù)皆為成員內(nèi)部解決,通常都是細作嫁給暗衛(wèi),或細作之間結(jié)為夫婦,這樣一來可保證安全,二來也可讓成員間的配合更加默契。 但是干這一行的畢竟終日無時不刻不處在危機四伏之中,自己尚且朝不保夕,何況家人?! 因此盡管黃金臺并沒有禁止談婚論嫁的規(guī)定,真正成親的人其實只有很少一部分。 “那你說說看,我應(yīng)該找個什么樣的?”姬丹相當(dāng)無語了,這丫頭是在變相催婚吧,居然催到了她的頭上。 一語正中下懷,青莞拼命將腦袋往姬丹那邊湊,神秘兮兮地擠眉弄眼:“還用得著找?殿下身邊不就有個現(xiàn)成的么!” 姬丹一愣,眉蹙得漸深:“不會是……” “對啦,就是荊軻!”青莞捏著馬鞭小幅度地揮舞了一下,同時暗暗腹誹她的殿下在這方面反應(yīng)也太遲鈍了。 “真是越說越?jīng)]譜了……”姬丹實在跟不上這丫頭的腦回路,怎么好好的會扯上荊軻。 說句不怕扎心的話,就荊軻那性子,估計這輩子都娶不到媳婦。 青莞自然不知姬丹此刻心里是咋想的,依舊在自說自話:“荊軻這小子雖然悶得很,也不會什么甜言蜜語哄人開心,可他是個實在的人??!最重要的,他和嬴政不同,嬴政太霸道,獨占欲又強,總是把自己的想法強加于人;荊軻就不一樣了,他會事事以您為先。還有,荊軻是黃金臺第一暗衛(wèi),殿下若是嫁給他,想來主上也不會反對?!?/br> 小丫頭一邊分析得頭頭是道,一邊手舞足蹈,車也不趕了路也不看了,結(jié)果馬兒拉著車開始信馬由韁地亂走。 姬丹忍不住奪過青莞手里的馬鞭:“我反對!我自己的事自己處理,才不要你在這亂點鴛鴦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