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衡沒有抬眼，語氣平淡地回道：“嗯，來過，進(jìn)不去?！?/br>
    冬日的天色黑得早，越野車在柏油路上開了快兩小時，天完全黑下來的時候才拐入一條曲折泥濘的小路，越野車性能好，他們倒是免遭了不少顛簸的罪。

    一個小時過后，車子終于穩(wěn)穩(wěn)地停在了離普拉成最近的一個村莊里。

    下了車，蕭衡說道：“這里很少有外人來，沒有招待所，去我家吧。”

    “你家？”陸聿揚表示相當(dāng)意外，他記得蕭衡自小在若安寺長大，怎么還在這兒安家了？

    “我在這里出生。”蕭衡神色平靜地說道，“是個棄嬰，被一個孤寡老人收養(yǎng)，她怕養(yǎng)不活我，求師父把我?guī)ё??！?/br>
    蕭衡很快把幾人帶到了一間民房前，老舊的磚瓦房，沒有亮燈。

    “她前兩年過世了?！笔捄庹f著，拿出鑰匙開了門，“屋子沒人打掃，也只有兩間臥室，將就一下吧?！?/br>
    陸聿揚幾人倒是都不在乎這些，沒說什么。

    進(jìn)了房間，陸聿揚簡單打掃了一下，盛了盆熱水和徐青初一起泡了泡腳才躺上床。

    只是長期積壓在櫥柜里的被褥散發(fā)著一股潮濕的霉味，蓋在身上總有種黏糊糊的感覺。陸聿揚皺著眉在被窩里翻了個身，下一秒對上徐青初明亮的眸子，忍不住彎了彎眼睛：“你在想什么？”

    “余羽豐的目的?！?/br>
    聽到這個名字陸聿揚就覺得頭疼，他躺平了長嘆出一口重氣，盯著天花板模糊的燈泡輪廓，不由想到了梟傳給南聞秋那句“好久不見”，嘴上頗有些心不在焉地說：“寶貝兒，這個時候怎么能想別的男人呢？”

    徐青初沒有說話，只是伸手把陸聿揚攬進(jìn)了懷里。

    陸聿揚還想說些什么，耳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陸聿揚轉(zhuǎn)頭便見徐青初閉著眼，似乎睡著了。

    想來大巴車的一晚上他都沒怎么睡，而前天因為陸聿揚的事他就沒休息好，再加上這一路舟車勞頓的，這時候估計是撐不住了。

    陸聿揚轉(zhuǎn)回視線看著燈泡的影。

    南聞秋說，十年前梟想吃了他，字面意義上的“吃”。陸聿揚聽了只覺得驚悚，這個梟未免太過膽大包天了。

    說實話，若不是橫亙著殺父的仇，陸聿揚真想離他遠(yuǎn)遠(yuǎn)的。

    村莊的冬夜寧靜得不可思議，就連煩瑣的心事都無聲地慢慢沉淀在了肚子里，陸聿揚把鼻子埋進(jìn)徐青初的脖頸間，深深地吸了口氣，閉上眼跟著睡去……

    “師父……師父！”

    誰在說話？

    “啪”，陸聿揚兩臉頰一疼，一個激靈睜開眼，正對上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

    “師父，您可算醒了！”大眼睛的主人是一個四五歲、穿著無袖對襟衫的小男孩，見陸聿揚醒了，拍在他臉上的兩手反倒加重了力道，“您的小罐被虎子偷走了！”

    啥小罐？我那罐兒大著呢，這娃是誰？虎子又是誰？

    陸聿揚想扒拉開那雙把自己的臉擠得變形的小手，沒想到身體完全不受他控制，先是打了個呵欠，接著抱著男孩從藤椅上站了起來，語調(diào)懶散地說：“四郎，虎子拿小罐做什么？”

    陸聿揚能明確感受到這話語出自自己之口，但聲音卻不是他的。

    懂了，是夢，又是在做夢。

    不同的是，這一次的夢境格外真實，真實到他能感受到四郎抱在手中的溫度和重量。

    “當(dāng)球踢呢！”四郎有些著急，“師父，您不是說小罐里裝了只妖怪嗎？要是被摔碎、磕破了可怎么辦？妖怪會把我們都吃了嗎？”

    腳步一頓，陸聿揚從四郎的卡姿蘭大眼睛里看到了自己所在的這副皮囊，英氣的入鬢羽玉眉，內(nèi)勾外翹細(xì)長的丹鳳眼，微揚的朱色薄唇……

    楚淮原！

    第58章

    “哎喲！這下完了，那妖怪可兇了，像你這樣的小東西，它一口能吞四五個呢！”四郎眼里的男人皺緊了眉，很不走心的憂心忡忡。

    一聽這話，四郎被嚇得“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兩手緊緊揪著男人的衣領(lǐng)，顧不得鼻子里吹出的鼻涕泡，語無倫次地嚎道：“不行啊~四郎不夠塞牙縫的啊~虎子胖，rou多，要吃吃虎子去啊~淮原師父啊，你怎么這么傻？怎么能把妖怪裝陶罐里呢？泥做的啊，一磕就碎了?。柰踾普拉成的人都要被妖怪吃光啦~”

    這話信息量有點大，陸聿揚登時就愣住了。

    是楚淮原的視角，這不是南聞秋的記憶，怎么會這樣？

    陸聿揚凌亂了。

    與此同時，楚淮原伸長脖子向半開著門的小木屋望了望，又開口了：“南先生呢？”

    “妖怪要吃我了，你還在想南先生！”四郎的鼻涕泡吹大了，“他又不是你寶貝媳婦兒，看這么緊做什么？”

    楚淮原樂了：“雖說不是媳婦兒，但寶貝著呢！見著他沒？”

    四郎被他不緊不慢的強調(diào)逼得快哭暈過去了，歪著身子往小木屋里指：“在里屋午睡呢！求您了，快去找虎子，把小罐拿回來??！碎了就完了啊！嗚哇~”

    “四郎，”不遠(yuǎn)處小木屋斜支起的窗戶內(nèi)傳出一道溫潤的嗓音，屋內(nèi)人午睡被吵醒，語氣里帶著三分無奈，“別嚎了?！?/br>
    四郎當(dāng)即止啼，小貓似的弱弱地應(yīng)了聲：“……哦。”

    片刻后，屋里走出一個男子，寬大的黑袍曳地，領(lǐng)口和袖口用金絲繡著簡單的紋飾，他眉目清雋，眼尾微微上挑，暗紅色的眼珠儼然帶著三分妖冶，薄唇微抿，一眼看著像是一個沒有感情的精致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