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月面色微有變化，但并未說什么，攏上門，腳步很輕地離開了。

    池逾回到自己房間，把牡丹亭那本書放在床頭，思考半晌，又把那張谷蘊(yùn)真的字跡夾在書里，當(dāng)作書簽。

    抬起頭，池逾看到床頭墻壁上用磁鐵貼在墻上的一張黑白照片，是那天他用相機(jī)親手拍的谷蘊(yùn)真。后來池逾自己去暗房洗照片，晾干后便有種養(yǎng)大了孩子的錯覺，于是對它異常珍惜，不舍得亂丟，索性就貼在床頭。

    他坐在床沿，把方才谷蘊(yùn)真借他的手帕拿出來，攤在手上細(xì)細(xì)鋪開，發(fā)現(xiàn)錦繡上繡著幾朵盛開的芙蓉花，還有一排精細(xì)的小字，繡的是一句詩：“表靈物莫賞，蘊(yùn)真誰為傳。”他把帕子盯了一會兒，鬼使神差地想起自己用它的時候，聞到的那股幽幽清香。

    女孩生得靈秀生動，有體香并不稱奇，男人怎么也會有……

    池逾驀地把手帕丟在床頭，搖頭甩去那些越跑越偏的想法。

    ――他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是越來越迷幻了。

    為什么要偷拿谷蘊(yùn)真落下的草稿。

    想再聞一遍那道香氣。

    還把谷蘊(yùn)真的照片掛在自己臥室的墻上。

    池逾煩躁地抓亂自己的頭發(fā)，一頭栽進(jìn)床鋪，伸手關(guān)掉房間里的臺燈，一片黑暗里，他按著砰砰亂跳的心臟，一會兒想他叫“Angel”的時候谷蘊(yùn)真的反應(yīng)，一會兒腦海里又浮現(xiàn)初見時谷蘊(yùn)真強(qiáng)裝冷艷的精致眉目，最后那些畫面終于全都不見了。池逾抓狂地錘了一下床板，深夜里這聲音突兀至極，驚起竹林里幾只棲息的鳥雀。

    池逾毫無愧疚感地閉上眼，強(qiáng)行讓自己陷入睡眠，朦朧中，只有一句話盤旋在他心里。

    難道他放縱了這么些年，終于是幸不辱命地瘋了？？

    ※※※※※※※※※※※※※※※※※※※※

    今天小雪！滿城樓觀玉闌干，小雪晴時不共寒??！我愛。

    注意：以下詩詞戲曲過多警告。不想看的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地翻過去??！

    附引用：

    ――⒈表靈物莫賞，蘊(yùn)真誰為傳。（南北朝·謝靈運(yùn)）《登江中孤嶼》

    2.身似浮云，心如飛絮，氣若游絲。（元·徐再思）《折桂令·春情》

    ⒊則為你如花美眷……錦屏人忒看得這韶光賤！（明·湯顯祖）《牡丹亭》

    ⒋怕催花信緊，風(fēng)風(fēng)雨雨，誤了春光。（清·孔尚任）《桃花扇》

    ⒌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后百花殺。（唐·黃巢）《不第后賦菊》

    ⒍畢竟男兒多薄幸，誤人兩字是功名。（程硯秋）《春閨夢》

    ⒎今日長纓在手，何時縛住蒼龍？（我們最最尊敬的毛爺爺）《清平樂·六盤山》

    第13章 谷美杜莎

    第二日大早，池逾頂著兩個黑眼圈，煞星臨世地起來掃蕩，在清晨微涼的空氣里敗火。周圍打掃的丫鬟看見他滿臉煩躁，平常這種時候要么池公子獵艷失敗，要么池少爺前一天夜里被太太叫過去了，總之這兩種情況都很不妙。是以大家都謹(jǐn)言慎行，屏氣凝神，唯恐哪一句話就不小心招惹到這位大名鼎鼎的混世魔王。

    這時候也只有池在能來勸了，她起的早，披著柔軟如海藻的長發(fā)，又畏冷，所以裹著大衣，巴掌大的小臉顯得楚楚可憐。誰也不忍心對這么乖巧的姑娘生氣。池在遠(yuǎn)遠(yuǎn)地問他：“哥哥！我們?nèi)ベI早餐，你去嗎？”她帶著蘇見微。

    池逾也怕冷，回房找了件大衣披上，跟他們一起出門。他們?nèi)齻€居然是蘇見微這個最弱的穿的最少，蘇見微打著哈欠，睡眼朦朧道：“小舅舅，今天你可以自己挑你想吃的，回去沒話柄說我們了。”他八成還在睡夢中，心里默認(rèn)池逾是長輩，所以難得一見地叫了小舅舅。

    池在掩唇笑道：“哥哥到底不像你，那么挑嘴。”

    蘇見微嘟嘴表示不贊同。池逾善意地微笑，說：“我哪回又說你們什么了？況且就是你吧，專門買那些我最不喜歡的白糖包子。兔崽子，要是我真收拾你，你早就掉了層皮。”

    蘇見微吐舌頭做鬼臉，想了想，說：“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你本來就要把我當(dāng)作你的親生兒子，寵著愛著，否則你就不仁不義！”

    池逾稀奇道：“你這文縐縐的狗屁腔調(diào)哪里學(xué)來的？”

    “Angel啊。”池在笑道，谷蘊(yùn)真這個英文名算是池家上下皆知了，連她都這么喊。

    池逾話音一轉(zhuǎn)，夸道：“嗯，怪典雅的?！?/br>
    蘇見微懶得管他神經(jīng)兮兮的出爾反爾，扭頭跟池在專心地挑早餐包子。這個本地?cái)傋拥陌幼龅氖置牢?，每天早上都人滿為患，他們今天來得稍晚，排隊(duì)等了一會，好不容易等到了。

    池逾隨手指了幾個，池在幫他裝到自帶的瓷碗里，他倒是悠閑自在。買完包子，池在算好數(shù)目去結(jié)賬，他則捧著碗和蘇見微在原地等待。正無所事事時，幾句居民間的閑言碎語飄過來。

    “……真的么？這么可怕？那沒事吧？有沒有出人命啊?！?/br>
    “據(jù)說是沒有，我隔壁家那女婿昨兒半夜，還睡著覺呢，穿上衣服就出去抓人了。后來兩三點(diǎn)報平安說，沒事，也沒出人命。就是入室搶劫，那個毛賊帶了刀子，被屋主發(fā)現(xiàn)之后鋌而走險，打起來了，幸好警察到的早?！?/br>
    “天哪，最近哪里都不太平，我老家最近也有闖空門的事兒。唉，幸好是在城西，離咱們這還有段距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