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jié)
老人轉(zhuǎn)頭一看,那專門給小奶狗兒挖出來的小洞里正冒出一顆腦袋。 還在呲牙咧嘴地朝他笑。 真是白日見鬼了。 . 老人是個退休醫(yī)師,獨居于此。 蘇水湄跟陸不言也是運氣好,在這大雪天里,終于尋到一處避難所。 男人躺在榻上,身上蓋著被褥,眉頭緊皺,一臉的不安。 蘇水湄從來都沒有在陸不言臉上看到過這種表情。 不安這種東西,放在誰身上都合適,偏偏放在他身上不合適。尤其是在這張充滿了驕傲的臉上,滿是違和。 蘇水湄伸手,按住陸不言眉間。 傷口明明已經(jīng)止血了,為什么他還這么的不安呢? 難道是因為發(fā)熱,所以不舒服嗎? 蘇水湄又觸了觸陸不言的額頭,確實很燙。 “冷……”男人顫抖著唇,說出這個字。 蘇水湄下意識往房間里看。 老人獨居,連炭火都沒有,只有一盞油燈輕輕搖曳。而整個屋子里也就只這么一張床榻,一條被褥,現(xiàn)在蓋在陸不言身上。 蘇水湄垂眸看去。 男人雙眸緊閉,正睡著,一時半會應該是醒不過來的。 那就……抱抱吧? 作者有話要說: 機會給你了,陸兒請把握。 第46章 他的身體很沉, 很重,像是被壓在一座大山石下,周身被冰塊覆蓋著,緊貼住他的每一寸肌膚, 凍入骨髓之中。 這種痛, 他經(jīng)歷過千萬次, 每次都覺得自己要死了,可每次都醒了過來。雖然醒了, 但這幾乎顫栗到骨子里的痛苦如跗骨之蛆一般, 揮之不去。 陸不言極力喘息著,他想就這樣死過去,可他又不能這樣死過去。正在他皺眉掙扎之間,突然, 有一股溫暖的力量托著他, 像溫水似得從四周而來, 緊緊包裹住他冰涼的身體。 陸不言知道, 自己正被人抱著。 他不知道抱著自己的人是誰, 卻能聞到那股熟悉的奶香味。淡淡的,溫柔, 平和, 細膩,使得他原本焦躁的心稍稍松弛下來, 連身上的疼痛都和緩不少。 不料,那股味道卻突然抽身, 似乎是欲離開。陸不言下意識伸手,抓住一片衣角,并往那熱源處蜷縮。 蘇水湄只是躺僵了身體, 想動一動,沒想到她一動,懷中的男人就露出一副驚惶之態(tài),像是失去了母獸的幼犬。 蘇水湄立刻止住了動作。她垂眸,看著躺在自己懷中,側(cè)著身體,像嬰孩一樣睡姿的陸不言,臉上露出些許驚奇之色。 往日里,她雖跟陸不言同屋睡過,但從未注意過他的睡姿,如今一看,這副模樣的陸不言竟有些……可憐? 男人失血過多,本該面色蒼白,卻因為發(fā)熱,所以面頰燒出紅痕。額上滿是冷汗,雙手不住的抓撓,像是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如果是清醒著的時候,蘇水湄是決計看不到男人這副模樣的。 蘇水湄用帕子替男人擦掉臉上的冷汗,指尖觸到他扭成一團的眉間,伸手,輕輕地揉捏。 男人慢慢安靜下來,只是蜷得更緊。 小娘子的指尖在他干裂的唇上滑過,蘇水湄想了想,換了塊帕子,沾一點床頭的水,輕輕地抹在陸不言的唇上。 男人確實是渴極了,覺得喉嚨里像是有火燒一般,那么一點水根本就滿足不了他。 陸不言咬著那帕子不放,竭力汲取上面的水漬。 蘇水湄扯了扯,沒扯開,只能將茶碗拿過來,浸潤帕子,然后順著帕子往陸不言嘴里擠水。 她慢慢地擠,男人慢慢地喝,這樣一來倒還算和諧。 用一炷香的時辰吃完了一杯水,蘇水湄終于能抽開那塊被咬出抽絲了的帕子。 小娘子一臉可惜地看著自己的帕子,想著這男人的牙齒怎么這么厲害,連帕子都能咬成這樣。 如此想著,蘇水湄又不小心想到那晚的事。那日里的事其實她記得不多,可唇上的牙印卻清楚的告訴她,那天晚上她跟陸不言確實是做了一些奇怪的事。 小娘子紅了面頰,努力告訴自己不要再想。 因為就算想了,也是白想。陸不言是什么人?天潢貴胄,圣人眼前的大紅人。她是什么人?一個小小的醫(yī)士的女兒,給人家提鞋都不配。 小娘子垂了眼睫,又看到身上的男裝,更是覺得難過。 如果不是靠著這身男裝,他們或許連認識的機會都沒有。她與陸不言的相遇,本來就是一場錯誤。等找回了弟弟,她跟陸不言之間也會回到正軌。 一個嫁,一個娶,安安穩(wěn)穩(wěn)走自己的路,再也不可能有所交集。 蘇水湄的手撫上陸不言的臉,男人面容白皙瘦削,雙眸因為發(fā)熱而微微顫抖,眼尾尤其明顯。 像是在哭。 蘇水湄柔軟的指尖順著陸不言的眼尾向下滑去,指尖觸到一點濕潤,她知道這是陸不言臉上的汗。 嗯,也對,這個男人可是陸不言啊,陸不言怎么會哭呢?這種男人不都是流血不流淚的嗎? 哦,不對,應該是寧可讓別人流血又流淚。 “小郎君,吃口飯吧?!崩先思叶肆孙埻脒^來。 那飯碗缺了一個角,裂縫一直到碗底,上面搭著的筷子也已經(jīng)發(fā)霉了。碗里裝著剛剛煮好的米飯,上面置了一些咸菜。 “粗茶淡飯,莫要嫌棄?!?/br> “不會,多謝老伯?!碧K水湄伸手接過那碗,等老伯走了,才取出帕子擦了擦筷子,然后埋頭吃飯。 她確實餓了。 蘇水湄狼吞虎咽地吃完飯,那邊老人家又端了一碗藥來。 蘇水湄趕緊要起身道謝,卻不防自己被陸不言拽得死死的。 “別動了,你也傷著呢?!崩先思亿s緊道。 蘇水湄一路拖著陸不言走,數(shù)次跌倒在小巷子里,膝蓋都摔破皮了,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全身跟散架了一樣。 “我還煮了粥,等涼了就喂給這位郎君吃?!?/br> 老人家把藥碗遞給蘇水湄。 蘇水湄感激至極,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報答。她在自己身上摸了摸,沒摸出銀錢來。小娘子將視線轉(zhuǎn)向陸不言,她顫抖著伸手,摸到陸不言腰間的錢袋子。 雖然這是陸不言的銀子,但這不是都為了救他嘛。 蘇水湄正欲將錢袋子扯下來,卻不防男人原本拽著她袖子的手不知道什么時候又拉住了錢袋子。 嗯?巧合吧。 蘇水湄這樣想著,又去拽錢袋子。 男人燒得面紅耳赤,固執(zhí)地拽著錢袋子不放。 蘇水湄發(fā)現(xiàn)了,不是巧合。 她從來都不知道,這位陸大人居然還是個財迷?這人都要死了,還拽著錢袋子不放呢。 錢袋子不給就不給吧。蘇水湄取出繡花針,將錢袋子上的線頭挑開,然后輕輕一抽。 錢袋子就破了一個洞,然后從里面掉出三文錢? 蘇水湄:……蚊子再小,也是rou。 “老人家,別嫌棄?!碧K水湄捧著那三文錢,自己都覺得丟臉。 老人家卻連連擺手,不肯收,“與人為善,自己也開心。” 蘇水湄更加羞愧,覺得自己這三文錢實在是侮辱了如此高尚的老人家,立刻還給了陸不言。 “對了,你們的衣裳都臟了,這是我去隔壁借的,人家新做好的衣裳,不臟的?!崩先思覍⑸砗蟊持陌みf給蘇水湄。 蘇水湄真是感激的不知道說什么好,一個勁的道謝。 老人家擺擺手出去了,蘇水湄將衣裳放好,捧著藥準備喂給陸不言喝。 她湊過去喚他,“老大?老大?” 陸不言沒有任何動靜,蘇水湄又伸手去掰他的嘴,企圖把藥灌進去。 男人也死咬著牙關不肯松開。 蘇水湄本來還想故技重施,用帕子給他順進去,沒想到這次男人不上當,一沾到那點苦味就立刻閉上了嘴,連帕子都吐出來了。 蘇水湄:……居然還怕苦嗎? 這樣根本就喂不進去。 沒辦法了。 小娘子深吸一口氣,坐到床邊,捧住陸不言的腦袋,吃力地放到自己膝蓋上,然后褪了鞋,將膝蓋拱起,讓陸不言保持上本身微微挺起的動作。 蘇水湄一只手端著藥碗,一只手捏住陸不言的鼻子。 等了一會兒,男人果然開始掙扎,蘇水湄繼續(xù)捏著不松手。如果是平日,蘇水湄肯定治不住陸不言,可現(xiàn)在男人發(fā)了熱,身上又受了傷,全身動彈不得,才會讓她如此好擺布。 趁著陸不言張嘴的功夫,蘇水湄使勁把藥往里一倒。 倒得太急,進去一半,出來一半,還把男人嗆住了。 “咳咳咳……”陸不言止不住地咳嗽起來,只著一件素白衣裳的他身形偏瘦,如今咳得面色潮紅,眉頭微蹙,再加上這張艷麗面容,著實一位病西施。 實話實話,蘇水湄覺得陸不言要真是個女人,天下第一美人這稱呼估計就是他的了。 “乖乖,乖乖……”蘇水湄一邊替陸不言順胸口,一邊脫口而出。等她說完,她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 唔……哄弟弟吃藥的時候習慣了。 小娘子偷摸摸地看一眼男人,沒動靜,又睡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