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jié)
“老大,不是我心胸狹窄,而是至親骨rou,實難平息。”鄭敢心攥緊雙拳,呲目欲裂?!拔业膍eimei死時才十四歲,她什么都沒有做錯,上天為什么要這么對她?” “她那么小就瞎了眼,好不容易熬到京師,以為能有一口飽飯,卻不想碰到這群牲畜不如的東西!” 鄭敢心深吸一口氣,胸口劇烈起伏,他的眼前是這些年見到的眾人的臉。 他為了meimei的事情而奔波,可始終無果。 那些臉上有憐憫,有同情,有心虛,有悔恨,有蔑視。 可這都不是鄭敢心想要的,他想要那群畜牲死。 憐憫與同情于他無用。 “那不是你們的meimei,是我的meimei,與我骨rou相連,相依為命的meimei。在你們眼里,她只是一樁案子,一具尸體,一套卷宗,一個名字,可她卻是我的親生meimei?!?/br> “那一日,她的血淌滿了我的鞋。我趕到時,她的血還是熱的,她就吊在那梁上?!编嵏倚奶忠恢柑焐稀?/br> 絢爛晚霞如潑墨而生,漂亮的不可思議。如此廣闊之地,煙霞漱云而籠,鄭敢心的臉是通紅而無望的。 那種無望之中又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悲切和苦痛,仿佛隔著眼前的空氣,看到了那一日的場景。 那樣的場景,鄭敢心定是一輩子都不會忘的。 午夜夢回,仰頭望梁,都是他的meimei。 作者有話要說: 湄湄:吐血,吐血,繼續(xù)吐血。 第40章 “就算如此, 你為何牽扯無辜之人?你有meimei,他便沒有家人嗎?”胡離上前,抬手一指蘇水湄,原本風流多情的狐貍眼在此刻陰冷至極。 鄭敢心看一眼胡離, 突然笑了, 他說, “他生得這么像我meimei,我怎么舍得呢?!编嵏倚臐M臉悲涼地看著蘇水湄, 聲音嘶啞道:“不是毒, 看著嚇人罷了?!?/br> 胡離一愣,繼而立刻上前,一把攥住蘇水湄的腕子。 一觸脈,胡離原本凝重的臉上立刻顯露出驚訝之色, 他偏頭去看蘇水湄。 小少年被棉被裹著, 扶趴在陸不言背上, 唇下和脖頸衣襟處被染得通紅, 面色蒼白到近乎透明。 “怎么樣?”陸不言見胡離久久不說話, 便偏頭問他,臉上的焦色藏不住。 胡離回神, 收回手, 眼神卻還黏在蘇水湄臉上,他道:“確實并非中毒。只是他, 咳,她體虛, 需好好補上幾日才能將吐的這些血補回來了。”男人聲音干澀,說話的時候像是被什么東西嗆住了。 胡離視線下移,又落到蘇水湄的腕子上, 他伸出手,道:“我再確定一下?!?/br> 小娘子的腕子又細又瘦,胡離捏在掌中,軟綿綿的像是一碰就會折斷。 他仔細地查,仔細地看,臉上的表情從詫異到驚懼,再到回想,有點懵。最后,像是想到什么,他的視線往蘇水湄胸前一瞥。 “怎么樣?”陸不言單手托著蘇水湄,轉(zhuǎn)頭凝視胡離。 胡離收回手,笑道:“沒事,挺好?!?/br> 陸不言放心頷首,轉(zhuǎn)頭看向鄭敢心,面色一凝,聲音冷硬,“與我回去。” 鄭敢心站在那里沒動,他抬頭看向河面上的夕陽落日,道:“再等一會。” 突然,河面上遠遠有船駛來。 那船很大,一共三層,乘風破浪,氣勢凜凜。 “怎么會有船?”胡離皺眉。 船近了一些,陸不言認出上面掛著的旗幟,道:“是趙家的商船?!?/br> 船已近,趙家大郎身披素白大氅,立于船頭,與岸上眾人拱手。 趙家大郎并非一人前來,他還貼身帶了一些趙家奴仆。 商船靠岸,趙家大郎下地,面有焦色道:“這么多日了沒有消息,著實擔心你們,便想著過來看看?!币贿呎f著話,他一邊注意到伏在陸不言后背上的蘇水湄,登時面色一變。 “怎么了?怎么會這樣?”趙大郎上前,用袖子擦拭蘇水湄臉上干涸的血跡。 胡離輕咳一聲,道:“沒事,少年人嘛,血氣方剛了點?!?/br> 滿臉是血的蘇水湄迷迷糊糊間聽到這話,想著那她也太血氣方剛了些,全身的血都要吐完了吧? “外頭天冷,先進船暖和一下?!壁w大郎暫時放下一點心,先讓眾人進船。 陸不言轉(zhuǎn)頭看向鄭敢心,眸色深邃,不辨情緒。 鄭敢心握著拳頭,走到陸不言身邊,“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從沒想過要逃?!闭f完,鄭敢心一齊踏上了船。 船艙內(nèi)果然暖和不少,一直不斷顫抖的蘇水湄被放在火盆邊,原本蒼白無助的小臉上也顯出一點健康的紅暈來。 雖不是毒,但蘇水湄亦失血過多。血流得多了,便會覺得冷。 剛才陸不言用棉被將她裹著,她靠在他身上,能感覺到男人身上炙熱的溫度,那成為了她唯一的熱源。 而現(xiàn)在,她被放置在炭盆邊,身上蓋上了絲綢軟被,周身也置了好幾個手爐子。雖然暖和了,但不知為何,卻并沒有方才那股熱源讓她覺得安心。 蘇水湄摸索著四處尋找,找到了一截衣袖,攬進懷里,安心睡過去。 陸不言站在一旁,看著自己被小郎君攬在懷里的衣袖。再脫下去,他就真的沒衣服了。 陸不言伸手,“撕拉”一下,撕開了自己的衣袖。 看著那半截明晃晃的斷袖,陸不言神色復雜。 黑一最后一個搖搖晃晃上船,他還沒站穩(wěn),就一把抓住趙家大郎道:“我家少爺呢?” “在那。”趙家大郎一指隔壁屋子。 這是二層的一間船艙,很大,中間用竹簾子隔開,分成了兩個房間。 黑一立刻奔過來,拉開簾子一看,姜娘正在給楊彥柏喂藥,旁邊站著一臉凝色的黑二。 黑一見狀,面色大變,立時疾奔上前,一把攥住姜娘的腕子,將藥碗打翻在地,“你給我家少爺喂了什么東西?” 姜娘戴著帷帽,看不清臉上表情,聲音是顫抖而害怕的,“只是,只是尋常清熱解毒的藥……” “胡說!我家少爺身上的毒是不是你下的?” 戴著帷帽的姜娘止不住的發(fā)抖,腕子被黑一攥紅一圈,“下毒?你在說什么?我怎么會給楊公子下毒呢?” 一旁的趙家大郎見狀,趕緊上前解圍,“怎么了這是?” 黑一一臉怒色地瞪著姜娘,狠狠把她的腕子甩開。 姜娘摔倒在地,鄭敢心立刻繃著一張臉上前,去把人從地上扶起來。 姜娘伏在鄭敢心懷里,隔著帷帽看到黑一的臉,然后又看到眾人的臉。她順著鄭敢心的力道坐起來,然后取下了頭上的帷帽。 黑一顫抖著咬牙道:“你別裝了,我們都知道了?!?/br> 姜娘素手搭著鄭敢心的胳膊,垂著臉,看不見表情,她問,“哥哥,他們都知道了嗎?” 鄭敢心點頭,“嗯?!?/br> 姜娘一改方才可憐兮兮的模樣,笑歪在鄭敢心懷里,“他們是來問你要解藥的?真是可惜,這種毒沒有解藥的?!?/br> 黑一怒視著她,“我家少爺是被冤枉的!” “冤枉?”姜娘迅速收斂臉上笑意,語氣也冷硬了下來,“我親眼所見,還能冤枉了他不成!” “什么叫你親眼所見?” “我那時,也在房內(nèi)?!苯镎f這話時,下意識轉(zhuǎn)頭看了一眼鄭敢心。 鄭敢心垂在雙側的手緊緊握住,他垂眸看向姜娘,“不怪你?!?/br> 姜娘便開始流淚,她仰著頭,卻不敢直視鄭敢心的眼睛。 鄭敢心面對眾人探究的視線,思索良久后才道:“當時姜娘也才十幾歲,那個時候,她躲在了床下,看著他們……欺辱我的meimei?!?/br> 一個十幾歲,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女,要如何救一個瞎子呢?她救不了,反而還會搭上自己。所以,鄭敢心不怪她,他怎么會怪她呢。 都是可憐人罷了。 只是姜娘一直覺得自己有愧于鄭敢心,因此,當她知道鄭敢心要為自己的meimei報仇時,便義無反顧的跟隨了他。 鄭敢心深吸一口氣,他站起來,將姜娘護在身后,并道:“殺人償命的道理我都懂,你們想要如何我都沒有怨言?!?/br> 陸不言抽出了手中繡春刀,面無表情地抵在鄭敢心的脖子上。 鄭敢心閉上眼,然后又睜開,他深深吸一口氣,“老大,死前,我只有一個請求。” “說?!?/br> “我要看著楊彥柏先死?!?/br> 躺在床上的楊彥柏又吐出一口血來,那血粘稠而血腥,伴隨著他那張蒼白瘦削的臉,整個人顯得毫無生氣。 就好像馬上要死了。 “不會的!我家少爺不會做出這種事來的!”黑一嘶吼完,猛地朝陸不言跪下,“大人,求您救救我家少爺吧?!?/br> 黑二也隨著黑一伏跪于地,深深叩首。 陸不言握著手里的繡春刀,沒有說話,那鋒利的刀刃割破鄭敢心的脖子,有血順著他的脖頸往下淌。 姜娘突然起身,赤手抓住陸不言的繡春刀。 繡春刀極其鋒利,姜娘的手又細又白,就那么抓上去,鮮血瞬時涌出。她卻毫不懼疼,直視著陸不言道:“人都是我殺的,不關哥哥的事?!?/br> 鄭敢心眉頭一皺,將姜娘往身后一撥,“別添亂。” “我不管你們誰殺的人,現(xiàn)在我家少爺要怎么辦?”黑一一臉焦躁難安。 鄭敢心神色鎮(zhèn)定道:“已經(jīng)說過了,沒有解藥?!?/br> 所以楊彥柏只能等死。 “你還是覺得楊彥柏碰了你meimei?”陸不言聲音平穩(wěn),就如他的繡春刀一般,鋒利卻不暴戾。 “姜娘親眼所見?!编嵏倚膱远ǖ?。 “你先前說,楊彥柏是醉酒之后進入的房間?”胡離突然插嘴,詢問黑一。 黑一愣愣點頭,“是。” 胡離又問,“有多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