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節(jié)
沉默了許久許久的方氏,這次是真沒繃住,她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拉都拉不起來。 顯然,楊冬燕只會心疼孫子,不會心疼兒媳婦。只瞥了一眼這倒霉兒媳婦,她就繼續(xù)往下說。 “大概是十年前吧,我因為重病不治身亡。哪知,我的魂魄飄到了陰曹地府后,卻沒辦法跟其他鬼魂一樣,正常的投胎轉(zhuǎn)世。陰間的老鬼告訴我,我的三魂七魄是不全的,而魂魄不全就沒辦法進入六道輪回,如果一直滯留在陰間,總有一天會魂飛魄散?!?/br> 在場眾人:…… 哪怕聰明如劉修,也有那么一絲絲的懷疑他家老祖宗是不是又在瞎扯淡編故事了,聽到這里也是忍不住提起了一顆心。 無法輪回轉(zhuǎn)世,還會魂飛魄散??? 太嚇人了! 楊冬燕并不看他們,只低著頭,語氣沉痛的道:“我當時都已經(jīng)放棄了,想著就這樣吧。哪知,之后不會閻王爺就召見了我,說感念我生前功德無數(shù),命判官查了我的情況,得知是當初投胎時出了岔子,我的三魂七魄中,有一魂一魄離了體,竟是自行投胎去了……唉!” “那后來呢?”豬崽太捧場了,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她念女學的時候,經(jīng)史子集沒怎么學,倒是看了不少話本子游記傳記等等。 “后來,閻王爺告訴我,有兩個辦法。一是,等我那自行投胎的一魂一魄在陽間死去后,倘若我那時還不曾魂飛魄散,那么就能正常過奈何橋投胎去了。但如果這樣的話,因為不能保證我能撐到什么時候,所以危險還是很大的?!?/br> “二是,我先不投胎轉(zhuǎn)世,將我的其余魂魄跟先前的一魂一魄合為一體,待正常過世后,再回到陰曹地府?!?/br> 豬崽眼前一亮:“奶你選了第二個!難怪??!大奶奶說你以前跟個傻子一樣!” 楊冬燕:……!??! 這么重要的事情,你竟然拖到現(xiàn)在才說?那你還不如干脆別說了呢!你現(xiàn)在說了,我還能千里迢迢的跑去濟康郡打死那混賬老太婆嗎?誰是傻子?她才是大傻子! 憋著一肚子氣,楊冬燕盡可能平靜的道:“因為我先前魂魄不全的緣故,身體都不會很好,又因為管著腦子和能耐的魂魄都在永平王府老太君這個身上,另一個身體就會略顯蠢笨。” 豬崽猛點頭:“對對對,大奶奶說你以前笨得跟我娘似的。還說呢,真不愧是一家子出來的姑侄,侄女像姑這個話真沒說錯呀!” 我!刀!呢! 楊冬燕一口血哽在嗓子眼里,恨不得立馬沖回去跟魏大嫂拼了。 “豬崽呀,你說奶對你好不好?” “好?。 ?/br> “那下回你聽到誰在你跟前說你奶我的壞話,記得千萬要立刻告訴我!” 豬崽乖巧的點了點頭,隨后立馬告狀:“我方才就聽到我娘在灶屋里跟大伯娘說,你又瘋了,擱屋里邊烤火邊嘿嘿嘿……嗚嗚!” 小楊氏一把捂住了豬崽的嘴,咬著后槽牙威脅道:“有貴客在呢!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楊冬燕笑得一臉猙獰,好在這些事情并不著急,老劉家的小兔崽子們都逃不脫她的五指山,更別提魏家這一群傻子了。 看著楊冬燕那可怕的笑容,小楊氏默默的后退了幾步,然后差點兒跟劉侾撞個正著。 劉侾也害怕啊,不知為何他總覺得換了個殼子的老祖宗好可怕,仔細想了想,大概是因為從前的老祖宗總是一臉寵溺的看著他,弄得他曾經(jīng)一度狐疑,為什么府上其他人包括他爹娘在內(nèi),都那般畏懼老祖宗呢? 現(xiàn)在他知道了。 可惜已經(jīng)太晚了。 劉侾決定繼續(xù)裝鵪鶉……蛋! “大概的情況就是這樣了?!北贿@么一打岔,楊冬燕都懶得再編下去了,只長長的一聲嘆息,“也是造化弄人,若不是窩頭考上了舉人,來南陵郡趕考,我本是不想再跟永平王府扯上關(guān)系的?!?/br> “老祖宗,這是為何?”一聽這話,劉修頓時急了,“可是因為兒孫不孝?” 不不不,你們已經(jīng)夠孝順了,都孝感動天了。 但楊冬燕會夸嗎?絕不可能。 她用一種格外復雜的眼神看向劉修,還伸手拍了拍他的腦袋,亦如多年前他還是個小娃兒的時候,“當初是因為怕喝過孟婆湯,我在不知緣由時,沒辦法同這走丟了的一魂一魄匯合,這才舍了這道工序。但去過陰曹地府,便是前塵已了,我如今是魏家老太太,同永平王府再無瓜葛了?!?/br> 劉修心中大慟:“老祖宗您可千萬別這么說,您這是在拿刀子扎孫兒的心?。 ?/br> 沒錯,就是這樣! 楊冬燕在心中默默的點頭,面上卻絲毫不顯,只是眼神格外留戀的看向劉修:“修哥兒,你是個好孩子……對了,有件東西你拿回去給你爹娘吧。” 她回了自己那屋,拿出了壓箱底的小木盒子,里頭裝的是厚厚的一沓銀票,一共三萬兩。 當然,這倒是不需要細說了,她只滿臉痛苦——確實痛苦啊,要不是因為這錢壓根就用不出去,她早就直接花用了——將小木盒子塞到了劉修懷里。 “就這樣吧,你權(quán)當忘了這事兒?;仡^,若有機會,我會想法子去看看你爹、你二叔的??催^就行,沒必要讓大家都跟著難過?!?/br> 劉修不干,他固執(zhí)的表示要將老祖宗迎接回府里。 楊冬燕心里更難過了。 她不想回去嗎?關(guān)鍵是,假如老劉家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富貴人家,那倒是無所謂了。可那頭是堂堂永平王府?。∧鞘窃谑ド细岸紥炝嗣?,若是沒個好的理由,根本就不可能隨意往府里添人的。 “修哥兒,你好好照顧侾哥兒,他要是哪里做得不好,你盡管打罵責罰,就如同你爹對待你二叔那樣。行了,你們走吧,咱們祖孫的緣分已盡?!?/br> 劉修再度跪下:“老祖宗!” 一旁的劉侾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走上前跪在了他哥旁邊。他的直覺告訴他,要是不趕緊跪下作出個態(tài)度來,他將來可能會很慘。 比他爹還慘的那種。 然而,楊冬燕主意已定,無論劉修怎么懇求,她都堅決不改變心意。 畢竟那是老祖宗??! 又不能像捉拿犯人那般,直接將人五花大綁的捆好抓走。 最終,劉修只能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魏家那破舊的宅院,臨走前,楊冬燕還再三交代,讓他先不要告訴府上,尤其如今已經(jīng)是初冬了,年前通常都是朝廷最忙碌的時候,希望不要讓本就忙到腳不沾地的劉諫劉誥倆兄弟更忙了。 劉修聽進去了嗎?不跟家里人說這個話,他倒是聽進去了,但其他的并沒有。 年前朝廷很忙?相較于平日里的清閑,那確實挺忙碌了,包括翰林院也是,因為今年是科舉年,哪怕鄉(xiāng)試結(jié)束了,來年二月里還有會試呢。興許對舉人們來說,會試只是到時間了入場考試,但其實前面的準備工作是很多的,翰林院上下從今年年初就開始忙活了,一直要到來年殿試結(jié)束,才算是大功告成。 但是! 劉修并不覺得他二叔有多忙。 要是真的很忙,怎么會有那個閑情逸致找小寡婦喝酒談心呢?是這個道理吧?他身為晚輩是不方便苛責長輩,但并不代表他就要贊同這個行為。 尤其在被楊冬燕送出了魏家小院后,劉修站在巷子口,整個人無助又凄涼,看看這狹窄的小巷子,再看看巷子兩側(cè)低矮陳舊且斑駁的墻面,回想一下方才看到的小院里的情況…… “咱們回去先不告訴府上,橫豎二叔已經(jīng)挨過打了,倒也不需要這般著急的為他洗去冤屈?!眲⑿奕绱苏f道。 劉侾一貫就跟他親爹不對盤,整個永平王府,他還是最聽劉修這個大堂哥的話,當然這個“最”其實是要打折扣的,要不然他那混世魔王的諢號,也不會響徹整個南陵郡。 但在這個事兒上,他倒是很樂意聽從。 見他點頭,劉修又道:“你瞧瞧老祖宗住的是什么樣的地方,二叔他置辦的外宅又是如何的奢華。” “大哥,你怎么知道我爹置辦的外宅……嗯?你不是昨個兒晚上才聽他自己說的嗎?早上就跟著我跑青云書院了,你怎么知道的?” 劉修被這大實話噎了一下,但隨后便一臉正色的反問道:“你覺得你爹會置辦怎樣的外宅?難不成還能是在平頭老百姓住的破舊小院里?在我看來,雕欄畫棟是最起碼的,假山流水庭院也不算什么,只怕還有各色小跨院,更有奴仆成群……” 想起方才看到的那一幕,那魏家似乎連個粗使婆子都沒有,劉修簡直心痛到麻木,他決定回去在他爹跟前上上眼藥,讓他爹得閑了多收拾收拾他二叔。 好巧,劉侾也是這么想的。 兄弟倆各懷心思,待回到了自家府上后,劉修就去找他那王爺?shù)?,而劉侾則是一溜煙兒的往二房的院子跑去。 他倒是沒打算告密,只是遺憾早間只站在外頭跟母親和meimei說了話,沒能親眼看到挨了打的親爹。 好在,這會兒也不算晚,畢竟聽劉修早先那番話,他爹是被他大伯動用了家法的,那起碼也是藤鞭抽打,一時半會兒是好不了的。 只這般,劉侾屁顛屁顛的跑去了二房院子里,閃避了下人們后,徑直沖到了內(nèi)室里。 劉二老爺剛換過外用的傷膏藥,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永平王府是武將世家,因此棒瘡藥還是很多的,且效果極佳。然而,再好的棒瘡藥都有個起效時間,指望剛抹上就好…… 你在想屁吃! 再就是,棒瘡藥不止疼的。 因此,等劉侾過去時,劉二老爺正趴在床榻上,疼得哎喲哎喲直叫喚。他跟其他人還不同,因為打小身子骨弱的緣故,再加上他還是有一些讀書天賦的,那可真的是從未挨過打,連被先生打手板這樣的事情都沒發(fā)生過,更別提直接被動用家法了。 這可真的是新鮮的經(jīng)歷…… 哎喲喲喲! “爹!兒子來看您了!”劉侾驀然一聲大叫,成功的實現(xiàn)了他奶打算嚇死他爹的想法。 劉二老爺本來正疼得慌呢,聽著這幾乎是從耳邊傳來的巨大叫聲,嚇得他渾身一個激靈,差點兒沒直接抽過去:“孽子!……嘶!” 倒抽了一口涼氣,劉二老爺疼得眼前一陣陣發(fā)黑,他覺得他整個人都要不好了,更是無力再像以往那般收拾他這個混賬兒子了。 “爹?爹!”劉侾眼巴巴的湊上來,看他爹一臉的痛苦表情,他立馬樂呵上了,“爹你怎么……大伯也太過分了,怎么能把您打成這樣呢?爹,我跟你說,以我多年以來豐富的挨打經(jīng)驗來看,你應該這么辦!” 劉侾高高興興的向他爹傳授起了經(jīng)驗了,殊不知,他這話太扎心了,畢竟整個永平王府,會揍他的除了劉二老爺再無他人。而劉二老爺為啥會揍他?那還能不是他闖下了大禍? 挨打等于闖禍。 由此可以推斷出來,劉二老爺被打了,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事兒。 劉二老爺一口氣憋在心里,上不去下不來的,他只在心里暗暗發(fā)誓,等他傷好了以后,一定要揍得這個混賬玩意兒幾個月下不來地! 然而,劉侾才不怕,他就跟要補償先前在魏家小院子里沒能說夠話一般,在劉二老爺?shù)牟¢角?,絮絮叨叨唧唧歪歪嘀嘀咕咕的……反正就是沒完沒了的說話。 關(guān)鍵吧,他還知道稍稍離遠一些,大概就是一手臂的距離,這樣劉二老爺就打不到他了,他卻可以提高音量繼續(xù)對他爹造成音波功機。 等實在是沒話好說,劉侾靈機一動,起身去書房里隨便摸了一本書,然后再度回去,大聲的朗誦著書里的詩文。 反正劉二太太得了消息急急趕回來時,看到的就是這么離譜的一幕。 劉二老爺看到她過來,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大聲求救:“趕緊把你兒子弄出去,讓他哪兒涼快待哪兒去,別杵在我跟前礙眼了!” 話音剛落,劉侾就忍不住開懟了:“這大冬天的,哪兒不涼快??!我是你兒子嗎?我對你多好啊,看你一個人冷冷清清的,特地過來陪你說話給你讀書,你居然還想凍死我?” 就連劉二太太這回都站在了兒子這一邊,冷冷的道:“侾哥兒杵在你跟前就是礙眼了,那是不是要我親自將那妖嬈的小寡婦請到府上來陪著二老爺,老爺才心里舒坦呢?” 劉二老爺:…… 蒼天??! 這還僅僅只是個開端,待到了下午晚些時候,王爺也來了,卻不是慰問他那可憐的小老弟,而是逼問外宅在何處。本來,劉二老爺是想憋住不說的,但沒關(guān)系,王爺是有備而來。 他帶來了昨個兒動用家法時的短鞭。 于是,地址就這樣輕輕松松的拿到手了,都等不到第二天,王爺就派人將宅子收了回來。 至于那小寡婦…… 別提了。 這還不算,其實早在上午那會兒,王爺就以他弟因老太太病故一事悲痛不已為由,親自去翰林院請了長假,并道很可能年前都沒辦法正常工作了。 說真的,翰林院上下紛紛表示大開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