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節(jié)
窩頭努力了啊! 但是沒用??! 嗩吶隊在眾看客的高聲喝彩之下,又表演了好幾個曲子,還有那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建議他們等鄉(xiāng)試放榜那天再來一趟。到時候,那些高中的舉人,一定會給他們賞錢的! 有道理,這話聽著就特別有道理,哪怕沒人出錢請他們,跑這一趟仿佛也是穩(wěn)賺不賠的。 但是! 瞅著這熱情高漲的人群,窩頭就想問問他們,真的沒人發(fā)現(xiàn)這里頭的問題嗎?鄉(xiāng)試放榜誒,那既然有高中舉人的,那必然也有名落孫山的。若是高中之人,那自然怎么折騰都無妨,狂喜之下,就算略有冒犯,他們也不會往心里去的。可要是落榜之人呢? 聽著耳邊的嗩吶聲,只怕到時候,貢院門口就是群體哭喪現(xiàn)場了。 窩頭最終還是將楊冬燕拖回去了。 他本來考完第三場是很疲憊的,就想感覺回家悶頭睡一覺,甭管有天大的事情,最好都等他睡醒了再說。 但眼下,他明顯是睡不著了。 腦海里的嗩吶聲仿佛在無限循環(huán)著,他整個人都亢奮異常,恨不得跳起來跟著一起蹦跶。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旁的考生大概都跟他一樣,睡不著了。 “奶!奶!算孫子我求您了,答應我,鄉(xiāng)試放榜那天,您可千萬別再請嗩吶隊了!”窩頭流下了懺悔的眼淚。 他不該??! 他就不該小看了他奶?。?/br> 他奶那能是一般的鄉(xiāng)下老太太嗎? 不,他奶是…… 老!神!仙! 窩頭只想求老神仙高抬貴手,放過他這個無知小兒吧。 楊冬燕欣然答應,因為太順暢,以至于窩頭還有些不敢置信。然而,楊冬燕卻道:“你方才沒聽到嗎?那些人打算放榜那天自個兒溜達過來,跟中舉的討幾個賞錢?!?/br> 這要怎么說呢? 大型哭喪現(xiàn)場預定中。 就很苦。 然而,更苦的事情卻還在后頭。 等那些考生緩過來后——這真的挺難的,當天他們根本就無法入睡,哪怕最終因為太過于疲憊而昏睡過去,夢里都是那高亢激昂的嗩吶聲——總之,就有人開始打聽窩頭。 假如是三年前的窩頭,作為一個小縣城過來的考生,且還是并未住在客棧里,自個兒去賃房舍單獨住的,他幾乎是無人知曉的。 可惜,此時的窩頭早已不是曾經(jīng)的窩頭了。 他是省學的學子,甚至因為老魏家在省城里買地置業(yè)的關系,已經(jīng)是省城本地人了。再一個,去年梁家出事,作為同窗好友的窩頭還幫襯了一把,當時是沒多少人知曉此事,但等安平王世子帶著人離開時,梁家那超然的待遇,卻是蒙不了人的。 總結下來就一句話,他被扒皮了。 這事兒還是閔秀才來老魏家告訴窩頭的。 可憐的窩頭,因為奮戰(zhàn)了三場考試,更因為最后出考場時的致命一擊,直接導致他精疲力盡,在家里緩了都五六天了,仍舊不曾完全緩過來。 自然,他在這段時間里也不曾出過門。 省學那邊是半放假狀態(tài),就是倘若學生想去上學,完全可以,只是先生肯定沒辦法繼續(xù)授課了,但課堂仍然能用,藏書閣仍然能進,學舍也可以接著住。但反過來,若不想去省學,那就自便,不計入平常的考績之中。 閔秀才是外地人,再說省學離貢院其實不算特別遠,他在整個鄉(xiāng)試期間,包括考完的這些日子,都一直待在省學里,自然知曉的事情是窩頭所完全沒辦法比的。 他給窩頭帶來了兩個消息。 其一,就是窩頭的皮被扒了,如今但凡是有心人,都已經(jīng)知曉了窩頭的真實名姓,還打聽了窩頭先前在省學里數(shù)次大考中的排名。 “打聽這個做什么?”窩頭很懵的,這聽起來也不像是要報復他??! “他們想看看你是否能高中舉人?!遍h秀才微微一笑,他沒告訴窩頭的是,那些考生氣壞了,就跟賭氣鬧矛盾的小孩子似的,紛紛說倒想看看那個叫窩頭的有幾分能耐! 托楊冬燕在貢院門口的那一聲“窩頭”的福,整個省城的各家小吃店里的窩頭頓時熱賣,供不應求??! 其中,是有記仇的考生推波助瀾的緣故,更多的則是模仿,看到那些讀書人大口的啃著窩頭,滿臉扭曲的嚼著,就有那些與此事毫不相干的人紛紛爭相模仿。 窩頭:…… 行叭,畢竟他也不能攔著別人吃窩頭??! “這事兒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若是你考中了,那些話自會散了。若是……反正你歲數(shù)還小,可比我們這些老家伙有希望?。 ?/br> 閔秀才其實也不算老,二十好幾,但尚未滿三十歲。擱在旁的人家,別說娶媳婦了,怕是孩子都能打醬油了。別的不說,魏大牛也沒比閔秀才大多少,瞅瞅窩頭都多大了! 也就是他爹娘早逝,又無叔伯,倒是有個妹子,可老早就出嫁了,管不到他頭上來。至于其他親戚什么的,有肯定還是有的,可他如今人在省城,那些縣城里的族親們也拿他沒法子。 反正閔秀才是一心想要考取功名,還自嘲說,但凡考上了舉人,他第一時間就找媒人幫他說親去。 那才是真正的應了那句老話,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 哦對了,楊冬燕為啥會知道這個話呢?當然不是她上輩子學到的,跟永平王府在一個圈子里的人,怎么會說這樣的話。 不好意思,她就是從閔秀才口中知曉的。 這么算下來,嗩吶叫魂一事兒,跟閔秀才還有些許關聯(lián)。 又聽閔秀才繼續(xù)說道:“還有一樁事兒,你就當個閑話聽過算了,若是有人問你,只管說不清楚不明白,推脫敷衍一下?!?/br> “什么事兒?” “考鄉(xiāng)試第二場的時候,有人因遲到而無法繼續(xù)鄉(xiāng)試一事,你可知曉?” 那肯定是知道的。 窩頭扭頭喊了他奶過來:“奶,那天你是不是親眼看到有個考生沒能準時進考場?” “對呀!所以考最后一場的時候,我提前一個時辰就讓你出門了?!睏疃嘁瞾砹伺d致,“咋了?這不是遲到了,沒得考了,要等下一次鄉(xiāng)試了,這里頭還能出什么事兒?” 那是遲到,跟窩頭那個縣城里的跛腳先生當年遇到的情況是不同的。說白了,遲到只能算是個意外吧?真要怪的話,也是考生本人的責任更大一些。 哪知,閔秀才卻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貢院附近的客棧,平常很少有人入住,他們本來做的就是趕考學子的生意。那位考生是從府城來的,提前十日就入住客棧了。到第一場考試的前一日,這才退了房?!?/br> 閔秀才說到這里,面上的神情頗有些微妙:“假如同是趕考學子,早就訂了住處。倘若并非趕考學子,為何非要跑到貢院附近的客棧來???這里的房錢較之其他客棧是更貴一些的,大概也就只比西城專供富商落腳的客棧略便宜幾分。但兩者是無法相提并論的,西城的客棧環(huán)境要比這里奢華太多了?!?/br> 貢院附近的客棧,如果并非考試期間,那么房錢是很便宜的,空房間極多,隨便挑。 可但凡是考試期間,不光一房難求,且房錢也會漲上許多。尤其是三年一屆的鄉(xiāng)試期間,八月里的房錢,足足比六月院試那會兒貴了兩倍有余。 至于西城的客棧,人家是貴得有道理,一年四季都這個價格,客房寬敞明亮,家舍也是以精致出名的。不像貢院這邊的客棧,就是普普通通的單人間,一間不大的屋兒,一張床榻,一張桌案,一張方凳。 楊冬燕是沒住過貢院附近的客棧,可她是進去過的。那會兒,窩頭的跛腳先生就帶著學生住在那邊,他們還未曾賃下宅院時,是將東西暫且安置在先生房內的。 客棧的客房就是個干凈整潔,最大的優(yōu)點就是離貢院極近,旁的真心沒啥值得夸耀的。 “有人搞鬼?”楊冬燕原先沒想太多,但這會兒聽閔秀才將事情說了一遍,大概就猜到了。但再細細一想,這屬于陽謀吧?你退了房,我租了房,就算事后猜到另有內情,又能怎么樣呢? 這個虧,對方是吃定了。 窩頭想得更多一些,想起閔秀才的為人,他不覺得對方會單純?yōu)榱诉@種不相干的事情特地找他說話的。又想起方才閔秀才特地叮囑了,讓他碰上有人詢問此事時,要做出推脫敷衍的態(tài)度來,他就明白了。 “是省學的人?”窩頭忽的問道。 閔秀才點了點頭。 “怎么查出來的?難不成是客棧掌柜的說的?” “不是,是那位遲到的考生心有不甘,等第二場考完了以后,蹲守在房門口,查到了占他房間的學子?!?/br> 壞就壞在對方干了壞事還一副毫不放在心上的模樣,面對那人的質問,他也只道因為小廝沒能耐,沒租到房舍,前頭是在省學里住的,等后來有房舍了,他就住下了。 就這么簡單,且理直氣壯,毫不在意。 但對方不信?。?/br> “那倆人是曾經(jīng)的同窗,據(jù)說在府學時屢次產生矛盾,甚至鬧到一方不得不離開府學的地步。那人也是個能耐的,索性咬牙來了省城,前后折騰了兩年,到今年開春才入了省學?!?/br> 因此,窩頭并不認識對方,就連閔秀才跟對方也不熟悉。只知道那人幾次考試排名都很一般,屬于中游偏上一些。但考慮到他年歲不大,也就十七八歲的樣子,應該是還能再往前沖的。 “所以,這事兒會怎么辦?”窩頭沒碰上過這樣的事情,他知道閔秀才擔心的是省學的名聲,猜測先生們可能會做出一些懲罰來。 “眼下還不清楚,倘若他這一次能高中舉人,那么先生們應該不會說什么,就當無事發(fā)生掀過去罷了。若是他未曾高中,那就不好說了。不過最壞的結果也就是被勸退,不會如何的?!?/br> 閔秀才也想起了他那個跛腳朋友,輕嘆一口氣:“這事兒跟廖兄的情況不同,他是一輩子的前程都被毀了,所以那人也得到了嚴厲的懲罰。只是對于廖兄而言,再多的懲罰也已經(jīng)失去了意義。但此事,又不曾做絕,今年不行,那就等三年后再考,先生們不會給予嚴懲的?!?/br> 窩頭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站在省學的立場上,他和閔秀才都是天然偏幫省學和同窗的,但仔細想想,對方確實有些不太地道。 倒是楊冬燕不這么想。 “你倆又不知道他們曾經(jīng)發(fā)生了啥事兒,再說了,我聽人說,以前還發(fā)生過在客棧后廚里下瀉藥的事情呢!比起這個,那人的手段算是光明正大了。咋滴,只許你退房,不許我租房?” 閔秀才尷尬的摸了摸鼻子,笑道:“主要也是客棧的房錢貴。” “嫌房錢貴可以不租?。≌麄€省城那么大,多少家客棧呢,非要跑去租貴的?他心疼不住也得付房錢,那咋不想想人家客棧掌柜也不容易,三年才一次的鄉(xiāng)試啊,要是不乘機撈錢,搞不好客棧都開不下去!” “明碼標價的事情有啥好說的?又不是等住下了突然給你漲了一波價的。興許那掌柜還嫌那人晦氣呢,多的是有人想住,他搶先占了房舍,又貪小便宜,白折了這些錢,多晦氣呢!” 閔秀才是個讀書人,他是不可能從商家的角度去思考問題的,被楊冬燕提醒之后再一想,確實是這個道理。 說白了,哪怕其他人都有責任,要承擔絕大多數(shù)責任的還是當屬那個倒霉蛋本身。 “這事兒倒是給咱們都提了醒。其實我倒是覺得你們家的法子更好,倘若有幸跟魏老弟一同高中,我倒是希望能一起賃個小院舍,再請個婆子照顧我們起居,你意下如何?”閔秀才問道。 窩頭剛要點頭,就被楊冬燕截過話頭:“捎帶你一個倒是可以,但不能去外頭隨便租個院落,因為我已經(jīng)答應別人了。” 閔秀才和窩頭齊齊的扭頭看向楊冬燕,都是一臉的不明所以。 “奶,你答應誰了?” “還能有誰?當然是安平王世子??!” 楊冬燕理直氣壯的說:“就去年離開濟康郡之前,他跟我說,假如我要去南陵郡,一定要去他家做客?!?/br> 說著說著,她居然還開始不好意思了:“也是他太熱情了,對我一見如故。你說我要是不去吧,回頭萬一在南陵郡撞見了,那多難為情呢?再說我都答應了,索性先去安平王府拜訪一番,然后就在他們家別院住下,到時候就算要去貢院,也能讓他駕馬車送咱們過去?!?/br> 窩頭:…… 那不是安平王世子隨口說的客套話嗎? 閔秀才:…… 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