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節(jié)
窩頭猶豫了一下,他正處于那種思想上想成為大人,但年歲上又確實是小孩的階段。尤其自從他考上秀才后,周遭一下子沒了同齡人,因此他是愈發(fā)的想要顯示自己已經(jīng)長大了。 ……但又確實希望他奶陪著一起去。 沒等窩頭想好,閔秀才幫他決定了:“魏老太太一起去也好,有些事情轉(zhuǎn)述起來難免會漏掉一些,正需要個見過世面的人幫著魏承嗣掌掌眼。” 楊冬燕一下子就來勁兒了,對嘛,她就是那個見過世面的人! 可不是見過世面了?她上輩子喲,那是連皇上、皇后、太后都見了,就連已故的先帝,她也是認識的呢! 當下,楊冬燕興沖沖的跟著一道兒去了。 也就是眨眼功夫,祖孫倆并閔秀才,就一起出了擺設(shè)用的二門,又走出了前頭的正門,消失在了外頭的街道上。 直到這會兒,方氏才從一臉茫然的從灶屋里出來:“說啥了?窩頭跟著閔秀才走也罷了,怎么咱們娘也跟著去了?” 因為距離的緣故,方氏倒是目睹了全程,卻沒怎么聽到他們之間的對話。小楊氏倒是聽了個一清二楚,但是她這會兒不想開口說話。 ……她只想打豬崽。 豬小妹啊,原先得是多乖的一娃兒??!打小就不愛哭不愛鬧,隨便給她找個地兒,她就能瞬間入睡,養(yǎng)起來可省事兒了。 結(jié)果呢? “豬崽,你看看我?!毙钍蠋е葱募彩椎谋砬樽呓素i崽,“你抬頭看著我!” 豬崽看了呀,她也抬頭了呀,隨后她忍不住雙腿原地往上一蹦,緊接著“啪”的一下穩(wěn)穩(wěn)的落在了水洼里,濺了跟前的小楊氏半身雨水。 小楊氏一臉的猙獰,方氏也不問了,橫豎自己婆婆也不能把窩頭給賣了,她只轉(zhuǎn)身又進了灶屋,滿臉的不忍心看。 家有熊孩子怎么辦? 多數(shù)情況下,就沒有一頓收拾不成的。假如真的碰上了,那就兩頓、三頓,多收拾幾頓,熊孩子就熊不起來了。 不過,小楊氏不走尋常路,她將豬小妹從水洼中間拯救了出來,隨后一臉惡狠狠的沖著豬崽道:“餓著!你今個兒就給我餓著!別想吃飯!” 豬崽:…… “奶?。?!”豬崽發(fā)出了一聲凄慘絕倫的叫聲,隨后她就發(fā)現(xiàn)了一件更慘的事情。 她奶不見了。 完了,這下真完了! ** 楊冬燕可不知道她的寶貝孫女在家里痛哭流涕的找她,她這會兒滿心滿眼都只有她的金孫孫。 偏心眼兒石錘了! 就在方才,閔秀才大概的解釋了一下事情的原委。 大概就是先前窩頭沒能被省學錄取,其中一方面的緣由在于,省學這邊是有人數(shù)限定的。這也很容易理解,省學所有的一應(yīng)費用皆是由朝廷出的,包括學費、住宿費、書本筆墨紙硯等等,甚至每回月考成績出眾者,還有銀錢作為獎勵。 在這種情況下,省學在一眾學子心目中就是最好的去處,哪怕是家里不差錢的,也會被省學的進學氛圍所吸引。 也因此,每年院試之后,省學這邊就會被新晉的秀才擠破門檻。 但有個很現(xiàn)實的問題,童生試每年都有的,且每年錄取的秀才都是有定數(shù)的,雖然不一定每年都一樣,但大概的數(shù)目還是差不多的??舌l(xiāng)試卻是三年一屆的,每次考上舉人的數(shù)目,遠遠比不上秀才的通過率。 簡單地說,省學這邊離開的少,想進入的卻很多。 這才有了入學考核。 可今年的情況又有些復(fù)雜,因為多了個鄉(xiāng)試。 “我原先并不知道院試放榜之后,就有人去省學接受入學考核了,他們根本就不等鄉(xiāng)試結(jié)束。還有一些人是考完了鄉(xiāng)試后,自知考中無望,也趕著去了?!遍h秀才苦笑一聲,是他沒打聽清楚,還道是左右不差這么幾天,就一氣等到了鄉(xiāng)試放榜之后,結(jié)果卻叫別人占了先。 省學的先生根本就不知道有多少秀才會過來求學,畢竟有一些人是寧可去縣學、府學的。也因此,覺得對方條件不錯,先生就會將其錄取,這就導(dǎo)致了越到后面,考核也就越嚴格。 “那這回是因為啥?”楊冬燕就很納罕,因為閔秀才特地往老魏家跑這一趟,為的就是喊窩頭再去省學試試看。 既然是試試看,就代表還有名額? “有人被退學了?!遍h秀才先簡單的說了結(jié)果,而后才解釋道,“省學的規(guī)矩很嚴格,包括遲到早退、無故曠課,還有連續(xù)三次月考排名最末等等。反正一旦觸犯后,就會立刻被退學。這時,名額就會被空出來,我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魏承嗣。” 楊冬燕隱隱覺得有些不太對。 按理說,退學這種事情不是應(yīng)該發(fā)生在歲末嗎?這會兒是剛鄉(xiāng)試放榜還不到十天,當學生的就一點兒警覺性都沒有?不知道先生打算轟走一部分,再錄入新的?在這檔口搞事情,活膩了不是? 不過,楊冬燕也沒直說,橫豎成不成都試試看,萬一運氣呢? 事實證明,窩頭的運氣確實不錯。 其一,他剛好攤上省學將幾個學生掃地出門。 其二,他本人就在省城里,且省學里還有閔秀才這個熟人通風報信。 其三,因為年歲的緣故,他在負責入學考核的先生心中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反正見到是他,那先生當下就眼前一亮,忙招手讓他過來,一臉和藹的提了幾個問題,隨后大手一揮,就這么定了下來。 窩頭很是高興,回家的路上都是一蹦一跳的。 后來一個偶然的機會,窩頭才知道,原來人家先生本來就是想錄取他的,只是覺得他年歲還小,可以再打打基礎(chǔ),明后年再過來更適合一些。哪知,省學里忽的出了一些意外,又再度看到了窩頭,心道有緣,就索性定下來了。 這回,閔秀才沒跟著一起來,只是在省學門口跟魏家祖孫倆分開時,說了一些話。 反正省學這邊啥都有,魏家最多也就是準備一些貼身衣服,如果怕冷的話,多帶一床厚被褥。像筆墨紙硯之類的,想帶也可以,畢竟省學的東西雖然是免費的,但在數(shù)量上還是有所限制的。 楊冬燕回家后就跟家里人說了這一喜訊,又吩咐方氏幫窩頭準備東西。準備東西倒是容易,哪怕真就略有遺漏的,自家就在省城里呢,想要些啥都方便。 方氏喜得眉開眼笑的,這會兒全然忘了自己先前還對閔秀才有所介懷,直道閔秀才是個好人,好人有好報??! 再轉(zhuǎn)念一想,方氏更樂了:“也虧得咱們在縣城里捎帶了他過來,不然他又不知道咱們家搬了新家,就算有心想要支會一聲,去舊的那處小院子尋咱們,那也尋不到??!” “他都不一定知道舊的地址?!睏疃嚯S口提醒道,他們家原先租住的位于貢院不遠處的小院子,貌似只有窩頭的跛腳先生去過,其他人壓根就不清楚具體的位置。 “好人有好報啊!”方氏樂得直念佛,隨后不等楊冬燕催促,就轉(zhuǎn)身幫窩頭收拾東西去了。 “你也別只顧著自己收拾,也教教窩頭?!睏疃嘣诤箢^喊道。 “成!” 其實,窩頭的問題倒是不大,他們家就算最近幾年富裕了起來,但遠不到富貴的地步。也就是前幾個月,家里才臨時雇用了日結(jié)的短工。因此,窩頭不像那些富貴人家出來的小少爺那般,啥都不會,啥都要別人來伺候。 盡管不清楚省學那邊有沒有幫人漿洗衣服的婆子,不過就算沒有,眼下都十月里了,天氣愈發(fā)冷了,大不了每個月休息日,將要漿洗的衣裳被褥拿到家里來。等來年天氣轉(zhuǎn)熱,還有好久好久,足夠方氏將窩頭教出來了。 窩頭的事兒好解決,麻煩的是豬崽。 稍晚些時候,楊冬燕就被告知,她離開的這段時間里,豬崽嗷嗷的哭叫了半天,還帶著豬小妹、豬小小妹一起哭,差點兒把小楊氏給搞瘋了。 “娘啊!你可不能再慣著她了!尤其是豬崽,要好好教訓(xùn)一頓!”小楊氏氣呼呼的告狀道。 楊冬燕覺得這話也沒錯,當下就拍板道:“窩頭明個兒就要去省學念書了,往后就是每個月回家一趟了。你放心,接下來就輪到豬崽了。唉,可惜省城沒有專門收女學生的學堂。不過也沒啥,我去尋個女先生來?!?/br> 豬崽一臉的懵圈。 不是,這跟說好的不一樣啊! “奶!你不是說,搬了新家以后,要我?guī)е∶枚嗯芘芴?,不然就不讓我吃零嘴嗎?”所以她才帶著豬小妹跳水洼?。〗Y(jié)果,水洼是跳了,她的零嘴也保住了,可她卻要餓飯了! 噢,接下來還要上學堂。 這是何等的人間疾苦?。?/br> 楊冬燕沖著她微微一笑:“你哥說的呀,你哥不忍心你餓肚子,就跟我建議說,找個先生教你念書。他還說,念書最好了,吃再多都胖不起來?!?/br> 豬崽整頭豬都不好了。 “不!這對我不管用!我念書也會胖的!” “試試唄,先試試看光念書,要是這樣也不行,那就只能是邊念書邊餓肚子了。”楊冬燕一臉笑容的說出了最殘忍的話。 豬崽瑟瑟發(fā)抖。 等到了第二天,楊冬燕先送窩頭去了省學,安頓好他之后,才開始找人打聽女子學堂的事兒。 其實,南陵郡是有類似的學堂的,皇后還辦了一個專門供勛貴、世家未婚女子就讀的書院。當然,那里頭學的還真就不是文化知識,而是各種禮儀規(guī)矩,琴棋書畫等等。能入學就讀的,除了需要本身就具備有一定的基礎(chǔ)外,對于出身來歷要求頗高,甚至規(guī)定了庶女不能入學。 自然,有門檻高的,就肯定也有門檻低的。問題在于,那是在南陵郡,以及南陵郡周邊那些富饒的江南一帶。 北方是沒有的,小縣城就不說了,省城這邊…… 反正楊冬燕打聽了一圈,啥都沒打聽出來不說,人家還一臉的狐疑,總覺得她在瞎扯淡,還反問她,女子又不能考科舉,費那勁兒上學圖什么? 楊冬燕不稀罕跟那些沒見過世面的人浪費口水。 誰說不能科舉就不能上學了? 說的好像所有讀書人都是沖著科舉去的,可事實上,多的是人念書就是為了有個好的出路,能通過科舉走上仕途的,說是萬里挑一都不為過。 女子也一樣,像她上輩子的兒媳婦們、孫媳婦們,當然還有孫女們,不說各個才華橫溢,起碼字都是認識的,也能看得懂書,更能算賬管家,能耐著呢! 可惜,省城里就是沒有女子書院。 楊冬燕又轉(zhuǎn)而去打聽女先生的事兒,這回倒是有了,可人家女先生也是要打聽雇主來歷的。要么是官宦人家,要么是巨富之家,像一般的小康家庭,人家還不稀罕來呢! 都不用細細打聽,光聽楊冬燕說了自家的地址,中間人就放棄了。 就一個普通人家聚集的區(qū)域里的一個二進小院子,想也知道肯定不是什么能耐人家。還請女先生?請個屁! 連著跑了半個月,楊冬燕兩手空空,無功而返。 省學那頭雖然名義上說,是每個月都能休息兩日的。但卻并非選在月底,而是視具體情況決定的。像窩頭入學就是十月中旬了,這個月就沒放假,一直到十一月的二十,才總算能回了一趟家。 帶來了一個對于豬崽而言,無異于晴天霹靂的消息。 窩頭的某位同窗家里有個家學,專供家中姊妹讀書,在聽說他也有meimei希望入學后,對方表示可以去他家。當然,那頭肯定不是住宿制的,也不像省學這頭規(guī)矩眾多,大概就是白日里去,下半晌就能回家,學的內(nèi)容也不限于課本上的知識,還包括了禮儀規(guī)矩、縫紉女紅等等。 楊冬燕一聽就覺得對方不是普通人家,忍不住問道:“他為啥要跟你交好?先前那位閔秀才也罷,咱們好歹幫過他,再說也是一個地方出來的,他家也窮……” 情況差不多的,那叫互相幫忙。可要是家境有著天壤之別的,那就很耐人尋味了。 雖然他們家也沒啥可圖的。 “大概是施恩?”窩頭有些遲疑。 因為年歲少,經(jīng)歷的事情也少,哪怕有些道理窩頭是知道的,可知道和理解卻又是完全不同的兩碼事兒。 “施恩?”楊冬燕認真的品了品這個詞兒,“你仔細說說?!?/br> 窩頭就說了他那位同窗的情況。 他描述了一個長袖善舞八面玲瓏的同窗形象。 倒不是說這樣的人不好,而是有些人就習慣性的會用一些恩惠籠絡(luò)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