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結(jié)果話音剛落,倆人幾乎同時看到了楊婆子跟路邊的人家討了一瓢水,站在路邊上洗蘋果呢。 楊冬燕洗了蘋果,用力一掰,還真別說,原主這把子力氣可真大,一看就是打小干慣了體力活兒的。想當年她也是徒手能把賊人腦殼給開瓢的,可惜后來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日子過多了,她呀,連端個茶都嫌費勁兒。 方氏:……這就是身子骨還沒養(yǎng)好? 再一看楊冬燕手里的蘋果,方氏更來氣了,她還是不信這蘋果是婆婆撿的。請問誰能每天固定撿一個蘋果?真要有蘋果你不能多撿幾個回家?再說了,這村里人來來回回的往山上去,咋就沒見其他人撿著呢? 方氏堅定的認為,就是她男人偷摸著給買了,不知道藏在哪里,只讓她婆婆每天去拿一個吃了補補。 這比每天上山撿一個蘋果可靠譜太多了! 氣歸氣,方氏還不能當著眾人的面數(shù)落婆婆,只能將這事兒暫且放在心上,板著臉邁開大步往河邊去。 楊冬燕早就看見她了,可因為那會兒她已經(jīng)把蘋果“撈”出來了,再藏起來也怪麻煩的,索性就當沒瞧見。及至方氏怒氣沖沖的從自己身邊過去,她才驚訝了一聲。 低頭問小孫孫:“窩頭,你又氣你娘了?” 窩頭三歲了,正處于活潑好動的年紀,平常沒少因為各種原因惹他娘生氣。因此乍一聽到他奶的話,他先愣了一下,隨后小心翼翼的看向他娘的背影,飛快的縮到了他奶的懷里:“沒、沒有,窩頭乖的。” “乖就好,窩頭你要記得,你娘把你生下來可不容易,以后要好生孝順你娘,知道了不?” 窩頭咬著半個蘋果,一臉懵懂的點了點頭。 楊冬燕借水的那戶人家,也是魏家的親戚。事實上,整個礁磬村里絕大多數(shù)的人家都是沾親帶故的。 其實,這一帶壓根就不是世世代代都生活在這里的,而是幾十年前,遭遇戰(zhàn)亂時,各地的人都攜家?guī)Э诘耐狈教与y,一直到局面穩(wěn)定了,才找了個落腳處安家。 為什么偏就選了個土質(zhì)不好的山溝溝呢?當然是因為好地兒都被人占了。他們這個村最早就是魏氏五兄弟帶著妻兒逃難來的,只是一路北上遭遇了不少艱難險阻,等安定下來時,原本百多人的家族就只剩下了三十多人。 當然,經(jīng)過了這三十多年的休養(yǎng)生息,如今的礁磬村已經(jīng)有百多人了,大部分都是姓魏的,也有一小部分是其他地兒逃難來的。 “二嬸子你對兒媳婦可真好?!边@家媳婦目睹了全程,還聽到了楊冬燕教孫,頓時羨慕極了。 楊冬燕卻是一臉的不以為然:“人忙活一輩子,還不就是圖個兒孫和樂嗎?兒媳婦咋了?兒媳婦那是要跟兒子過一輩子的,既然嫁過來了,那肯定是要拿她當親閨女看待的。正好我也沒個閨女,挺好的?!?/br> “攤上二嬸兒你這么個婆婆,她可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哪能呢,我也沒啥本事,倒是叫她跟著咱們家一起吃苦受罪了。尤其我這身子骨喲,也是真不爭氣,眼下好了,除了能幫她帶帶孩子,啥忙兒都幫不上。我這心里喲,唉……” 正說著話呢,楊冬燕看小孫孫已經(jīng)將蘋果啃干凈了,在感概這娃兒牙口真好的同時,又低頭問道:“咋吃這么快?好吃不?” “好吃?!备C頭頗為不舍的舔了舔手指,隨后仰著頭沖楊冬燕露出了一個笑,“奶,甜的,很甜很甜?!?/br> 是嘛? 楊冬燕看了眼手里的蘋果,因為她今個兒是領(lǐng)著小孫孫出來后,假裝前頭有個東西,趁著小孫孫不注意就一把撈了出來。也因此,蘋果到手后她就去借水了,沒認真看到手的蘋果。 這會兒得了提醒,她定睛一看,頓時就看出問題來了。 蘋果啊,真丑。 明明前些日子拿出來的蘋果還是水靈靈紅彤彤的,是那種看著就水分超多的新鮮蘋果,可這會兒看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這蘋果…… 這得是擱了好幾天了吧?看著表皮都有些皺了。 再仔細一想,似乎從昨個兒?還是前個兒開始,蘋果就不是那么新鮮了。 楊冬燕將這事兒記在了心上,隨手又將剩下的半個給了小孫孫,讓他拿著慢慢啃。 窩頭高高興興的接了過去,他人小,又不知道新鮮不新鮮的,只知道今個兒的蘋果超甜的,好吃。 瞅著時間還早,楊冬燕索性領(lǐng)著小孫孫滿村子的瞎逛?;鞎r間還是次要的,最重要的還是弄清楚周圍的環(huán)境,以及想法子讓日子過得舒坦一些。 講道理,這會兒談什么榮華富貴、誥命加身都太扯了。人是應該有夢想的,但假如夢想太過于不切實際,那么就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楊冬燕就琢磨著,先別立那么大的目標,考慮到生存問題都還未得到解決,所以得先茍住了再想別的。 這里是北方啊,就算已經(jīng)幾十年不曾來過北方了,楊冬燕依舊記得自己年幼時候,那寒冷而又漫長的冬季。 她很快就下定了決心,吃食還可以放一放,首先得將保暖問題提上議案。不然,她很有可能才借尸還魂活過來沒多久,就又死了。 北方的寒冬,那是真能把人凍死的! 第003章 北方的冬天??! 哪怕這會兒單是想想,楊冬燕都有一種活不出來的感覺。 其實,要是從未在北方生活過,那興許還不至于這般絕望??申P(guān)鍵就在于,她上輩子就是北方人?。?/br> 一想到自己在南方過了幾十年的富貴日子,一朝借尸還魂,卻又要面臨數(shù)九寒天、寒冬臘月…… 楊冬燕仿佛被命運扼住咽喉,有一種撲面而來的窒息感。 這天晚些時候,她回家后第一件事情就是翻箱倒柜的找過冬的衣裳棉被。 老魏家是這樣的,一共三間屋子,倆兒子一人分了一間。剩下那間略大一些的,是既當堂屋又是楊婆子的睡房,且從小孫孫斷奶后,就是祖孫倆一道兒睡在土炕上的。 而在土炕的炕尾上,擱了個看起來有些年頭的木箱子,里頭就是原主的全部家當。 看著那少少的家當,楊冬燕再一次感受到了深深的絕望。 上輩子的她,是有一個獨屬于她的三進院落的。撇開其他房間不提,單說庫房好了,就有十好幾間,里頭滿滿當當?shù)亩蚜撕眯﹤€樟木箱子,全都是格外值錢的頭面首飾、古董擺件。這還僅僅是她的私庫,如果要說永平王府的公庫的話,那就更龐大了。 可現(xiàn)在呢? 她只有一個不大的舊木箱子,里頭有幾件補丁累補丁的破褂子衣褲,以及一床摸著里頭的棉花都結(jié)塊了的被子。 ……沒了? 楊冬燕很努力的回憶著,最終在箱子角落里又摸到了幾團針線和幾塊大小不一的布頭和一包棉花。 這下是真沒了。 那冬天要怎么過? 哦對了,以前都是在深秋之前,將夾襖里襯上棉花或者破布,褥子則是用厚實的稻草代替。實在要是冷得慌,最常用的取暖方式是待在家里裹著被子坐在炕上。當然,土炕還是要燒的,只是用的并非上等的炭,而是柴禾。 楊冬燕大概是明白了為啥大坳山會變成禿頭山了,真要是幾十年如一日的上山砍柴運回家燒飯燒水燒炕的,就算再多的樹都不夠禍霍的,它不禿誰禿? 且不提大坳山如何,單看手頭上這么點兒家當,楊冬燕深以為,咱也別想著熬過冬天了,這怕是連秋天都熬不過去。 她太苦了,她怎么就那么命苦呢? 等晌午時分,魏家哥倆結(jié)伴從地里回到家時,就看到他們的老娘坐在土炕上抹眼淚。 這哥倆頓時被嚇到了,就跟那下餃子似的,噗通噗通的就跪成了一排,用飽含著深情的語調(diào)呼喚道:“娘?。 ?/br> 喊老祖宗都沒用。 楊冬燕可傷心了,別看她動不動就覺得還不如死了干脆,可但凡有希望,哪個人不想活著?活著才有未來,活著才能享福! 可她活不了??! 就很絕望。 最終,在魏家哥倆連番勸說之下,楊冬燕終于將心里的煩惱告訴了倆兒子。 擔心家里的糧食不夠吃,擔心冬天太冷會凍死,擔心禿頭山的樹太少了柴禾不夠用…… 等魏家哥倆明白了前因后果,家里的倆兒媳自然也知道了。 跟心疼親娘的哥倆不同,倆兒媳就覺得婆婆這是生病把腦子給弄壞了吧? 你說糧食不夠吃?請問哪一年是夠吃的?不都是饑一頓飽一頓的熬過來的?實在不行,就一天吃一頓稀的,橫豎冬日里不用干活,就躺炕上睡大覺唄,睡著了不就不餓了? 擔心冬天會凍死人?每一年的冬天都是差不多的,咋的你前面三十幾年都熬過來了,今年就突然不行了? 柴禾不夠用就更扯了,大坳山很大的好嗎?外圍是禿了,可往里頭走走肯定是有柴禾的…… 方氏和小楊氏對視一眼,生平頭一次產(chǎn)生了共鳴。 婆婆有病,家里沒藥。 本來以為就是婆婆鬧一場的事兒,鬧過就完事兒了,畢竟家里窮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結(jié)果,因為楊冬燕太傷心了,魏家哥倆急中生智,還真就叫他倆想出了法子來。 “什么?你說你要去鎮(zhèn)上打零工?不等秋收以后了?那地里的活兒咋辦?” 方氏萬萬沒想到,最終這火還是燒到了自己身上,她男人告訴她,明個兒一早就出門去鎮(zhèn)上找活兒干,賺錢給娘花。更糟心的是,魏大牛還是想出了對策的。 “地里的活兒有二弟,回頭讓二弟妹也下地幫忙。你呢,就管好這屋前屋后的事兒,別讓娘太cao勞了。” 與此同時,魏二牛也將這事兒告訴了他媳婦,說以后家里的地就要靠他們倆口子了。 小楊氏:……就很窒息。 在意識到這哥倆居然不是說著玩兒的,妯娌倆立馬團結(jié)一致,堅決反對。 “以前都能過的,咋的今年就過不了了?” “魏二牛我告訴你!我嫁給你不是為了來你家干農(nóng)活兒的!” 楊冬燕哭得好大聲。 于是,反對無效。 方氏是第一個認清楚事實的,畢竟她都嫁到魏家四年了,還能不知道她男人是個犟驢脾氣?在意識到哥倆之中必須有一人要去鎮(zhèn)上打零工后,她果斷的做出了選擇。 “就算真要去也不該是你去啊!誰家不是大兒養(yǎng)老的?你說你一走就是好幾個月,讓娘咋辦呢?再說這地里的活計,你干得不比二弟強?大牛啊,咱們是莊稼人,地里頭的糧食可是咱們?nèi)胰说目诩Z!” 這么說好像也有點兒道理。 魏家哥倆又商量了一下,很快就有了決斷。 “那行,就讓二弟去鎮(zhèn)上打零工,咱倆下地干活。這屋前屋后的事兒就交給弟妹了。”魏大牛如是說。 方氏:……!??! 好像有哪里不太對。 洗衣做飯喂雞收拾,這些家里的活兒當然是辛苦的,可要是跟下地干活比起來,那就完全不算啥了。尤其眼下離秋收已經(jīng)不遠了,一想到要頂著個大太陽收莊稼…… 方氏又不好了。 倒是小楊氏,她低頭尋思了一下。婆婆就是她親姑,再說她姑多利索一人,閑都閑不住的性子,哪里用得著她來做事兒?這么一想的話,除了男人離家不在身邊,可到了冬日里總歸會回來的,就感覺…… 也還行? 除了方氏以外的其他人都答應了,方氏自覺大勢已去,整個人仿佛被抽空了力氣,絕望的回屋去了。 魏二牛次日一早就離開了村子,只帶了一身換洗衣裳和幾個干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