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這個男人本身就沒有心。

    眾人差不多摸清了楚毅的性格，就坡下驢讓他坐下來先喝杯喜茶，一會兒再回去。

    楚毅去餐廳坐著，簡單潤潤嗓子，目光有意無意掃向另一處，卻是不著痕跡，旁人看不出什么。

    期間，新郎父母又給他添了茶水，他頷首沖老人家笑笑，客氣道謝。

    其他人回歸到接親的話題上，眉飛色舞，討論著破門而入時，如何接住女方親友們的刁鉆考察。

    陳嘉澤坐到旁邊，撐著腦袋看楚毅，百無聊賴的樣子，跟男人說起自己白天在單位的事，又說起他母親最近心血來潮，在家里鼓搗玉石。

    楚毅心不在焉地玩打火機，撩了他一眼：“走嗎？”

    “再坐一會兒吧?！标惣螡煽纯幢恚斑€不到十點呢。”

    想起個人，陳嘉澤勁頭挺足：“你還記不記得我那個同事小夏？”

    楚毅答得敷衍：“沒印象?！?/br>
    “就上回拜托你辦住院手續(xù)的那個啊，他老公不是出軌了嘛，前天剛被抓了，好像是因為挪用公款。出軌嘛，總不會有好下場的?！?/br>
    楚毅大概聽出一些言外之意，無趣地笑了笑，稍一錯手，從煙盒里抽了根紙煙出來。

    “我去抽根煙?！?/br>
    陳嘉澤默然，懊惱自己太過心急了。

    樂樂雙腳懸空坐在人家沙發(fā)上看動畫片，林小松給小丫頭敲了好幾次警鐘，讓她別把腳碰到沙發(fā)墊。

    樂樂不管不聽，看得全神貫注。

    楚毅經(jīng)過他們，忽然頓住了腳，三分玩笑的口吻：“小小年紀，不能這么盯著手機看，容易近視?！?/br>
    樂樂撅嘴，這會兒像是不怎么怕男人了，居然敢跟他對視上：“我沒有看手機，我在看動畫片?！?/br>
    楚毅低笑一聲，視線不經(jīng)意瞥向林小松，沒說什么。

    北市光污染嚴重，霓虹燈、廣告牌、LED屏閃爍絕倫，塑成所謂的“人工白晝”，五環(huán)以內(nèi)，幾乎看不見星星。

    不過，快入冬了，冷空氣似乎將這片城市洗劫過一般，抬頭可見郎朗蒼穹。

    約莫半支煙的功夫，楚毅聽見客廳里有人問：“這孩子幾歲了？”

    林小松一板一眼地回答：“四歲了?！?/br>
    “是周歲嗎，那該上幼兒園了?！?/br>
    “還沒送去上呢?！?/br>
    “有沒有教過古詩?。俊背赡耆藢τ谕尥弈钤娺@事，總有股強烈的執(zhí)著，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童音稚嫩，會令人忍俊不禁，常常能博個滿堂歡笑。

    倒是挺喜慶的，與今天的日子也搭。

    “只會一首?！绷中∷擅畠旱哪X袋，誘哄似的，“樂樂，你給叔叔念一遍那個大鵝?！?/br>
    小人兒骨子里還是很怕生，眼睛大大睜著，呆呆傻傻地開口：“鵝鵝鵝，曲項向天歌，白毛浮綠水，黃掌撥清波?！?/br>
    “是紅掌撥清波?！绷中∷杉m正他女兒。

    “就是黃掌，大鵝的腳就是黃的呀。”

    眾人都笑。

    楚毅扯了扯嘴角，伴著幾聲輕微的咳嗽，他捻了煙，走過去。

    居高臨下，故意逗樂樂：“誰跟你說，大鵝的腳就是黃的??？”

    樂樂今晚格外不怕楚毅，跟他頂著干：“我爸爸說的?！?/br>
    “哦——”楚毅尾音拖得長，完全是那種哄小孩的口氣。

    陳嘉澤適時地走了過來，伸手幫楚毅理理微皺的衣領(lǐng)，眼睛一抬，又一低，“少抽點煙吧，人家還有小孩在這兒呢?！?/br>
    楚毅越過他，神情復(fù)雜地望了眼林小松。

    “你這毛病也該改改了。”陳嘉澤又說。

    楚毅抽身出來，無所謂地撂下一句，“改不了了。”

    “他是不是上次去我家吃西瓜的叔叔?。俊睒窐泛鋈幻傲诉@么句話。

    林小松咯噔一下，捂住嘴已是來不及，怕的事還是來了。

    許胖子察覺出異樣，趕緊往孩子嘴巴里塞了塊小蛋糕：“對啊，我就是上回去你家吃西瓜的叔叔啊?！?/br>
    陳嘉澤彎起嘴角：“你女兒以后肯定聰明?！?/br>
    林小松十分理解他，換做是以前的自己，肯定要跟楚毅鬧上天去，因著些許歉意，說話聲也不敢大：“她跟我一樣，很笨的。”

    “怎么會，我看你就挺聰明的啊?！标惣螡商糁畚?，冷眼看他。

    林小松低了頭，不再說話了。

    許胖子打第一眼就不太喜歡陳嘉澤，說不清為什么，也許是覺得這人太假。

    “松松，來，嘗點這個?！彼チ税阉勺咏o林小松。

    林小松默默接到自己手里，一粒一粒地剝開吃，始終是那見不得光的姿勢。

    歇了一會，時間差不多消磨夠了，許胖子對大家伙兒說：“不早了，咱們回去吧。”

    工具箱剛才已經(jīng)收拾妥當，提上就能走，林小松拍拍樂樂的肩膀，柔聲道：“乖乖，不吃了，咱們回家啦?！?/br>
    樂樂懂事地扔下零食，跟上大人們的腳步。

    許胖子代表大家伙兒跟新郎一家打了招呼，左右是一些客套的場面話：“祝新婚快樂，我們就先走了，以后你們要是有朋友結(jié)婚需要布置新房的，幫我們介紹介紹。”

    新郎說：“一定的，你們慢走?！?/br>
    林小松彎身，給女兒裹上自己的外套，衣擺罩到膝蓋以下，活像只小企鵝。

    樂樂仰頭盯著楚毅看，怯怯地喊了聲：“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