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正在洗澡，聽見動靜，先關(guān)了花灑：“什么？”

    林小松小聲重復(fù)：“你mama來了?！彼F(xiàn)今只敢等候在門口，不敢去客廳坐，害怕看見他mama的那雙犀利眼神。

    “你叫什么名字？”房子不大，楚母的聲音分外清晰。

    林小松垂著腦袋走過去，膽怯地看了看坐著的女人：“林小松?！?/br>
    楚母挑眉笑了笑，拍拍一旁的沙發(fā)，面露和善道：“你也坐啊，這是你的家，我才是客?！?/br>
    三十多年的體制生涯，她早已練就了公事公辦的客套，對什么人說什么話，她最在行。

    林小松躊躇著坐下，有意避開女人的目光。

    “你多大了啊？”

    林小松偏過臉去，略低了頭：“十九了，虛歲二十?！?/br>
    楚母的語氣里帶著些莫名其妙的惋惜：“這么小就不上學(xué)了？那你現(xiàn)在在做什么??？”

    林小松一一回答。

    不多時(shí)，楚毅穿好衣服出來，頭發(fā)梢還濕漉漉地滴著水，他不急不緩地用毛巾擦了擦，眼神示意林小松：“你去房間呆著?！?/br>
    林小松內(nèi)心矛盾，一面害怕楚母的刻薄，一面又想聽聽他家里人的看法，進(jìn)退兩難，到了還是乖乖躲回了臥室，貓?jiān)诜块T口貼著耳朵聽。

    楚母抱著胳膊倚在沙發(fā)上看他：“說說吧，你什么意思?。俊?/br>
    楚毅一把扯開半濕的毛巾，隨意往茶幾上一丟，從吃飯的小餐廳里拉了把椅子過來，自己坐上去。

    母子倆面面相對。

    “你想問什么，今天一并問了吧?！蹦腥丝跉鈭?jiān)硬。

    楚母破罐破摔，直接挑明了說：“你喜歡男的？”

    “對?！?/br>
    “什么時(shí)候的事？”

    “很早之前，記不清了。”

    “剛才那男的是誰？”楚母頓了頓，簡直難以置信，“你對象？”

    楚毅默了一默，沉聲道：“不算，就一普通同事。”

    “同事？”楚母半信半疑，“你現(xiàn)在在哪兒上班？怎么什么樣的人都能碰見。”

    “這你就別管了，反正也干不久了，最近醫(yī)院春招，我在準(zhǔn)備考試?！?/br>
    楚母擰著一股氣，心里又不斷地自我開解：兒孫自有兒孫福，以前同事老邰家的兒子那么有出息，出國，拿綠卡，還討了個(gè)洋人老婆，最后還不是命里有劫，一家人自駕游遇了車禍。

    所以她也時(shí)常勸導(dǎo)自己：兒子能在身邊平平安安的，就是福，要求不宜過高。

    喜歡男人就喜歡男人吧，平安就是好。

    楚母撫著胸口拍了拍，冷靜片刻：“我不是那么不開明的家長……我得先緩緩。”

    楚毅給他媽倒了杯水，一時(shí)覺得無聊，走去陽臺點(diǎn)了根煙。

    楚母瞅著自家兒子心里更是堵挺，學(xué)歷高，長得又是一表人才，不知道多少人排著隊(duì)要給他說媒，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全是瞎忙活。

    “你過來?！背冈较朐綒?。

    楚毅回頭看了一眼，神色尋常，捻了煙蒂慢慢踱回來，還在他方才的椅子上坐了下，始終與他媽保持著一定距離。

    楚母想一出是一出，神神秘秘的：“咱們?nèi)メt(yī)院看看吧，看看能不能把這個(gè)性向扭轉(zhuǎn)過來?！?/br>
    楚毅被她逗笑了：“掛哪個(gè)科?。俊?/br>
    楚母無話可說，只是連連嘆氣，沒坐多久，起身告辭。

    林小松將他們的對話一字一句聽在耳里，“同事”二字，格外刺耳，他裝作毫不知情的樣子，出門送了送楚母。

    楚母以為真是普通同事的關(guān)系，并未像先前那般針鋒相對，不過打心眼里，始終是瞧不上這孩子的，“不用送了，回去吧?！?/br>
    林小松規(guī)規(guī)矩矩道：“阿姨，你慢走。”

    再回到樓上，林小松一句話不說，房門一甩惹得震天響，獨(dú)自悶在臥室里頭。他伏在桌上一頁一頁地翻看《三國》，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落。

    用袖子一抹，他給他家里打去電話，接電話的是他的mama，一聽是許久沒消息的大兒子，激動不已：“是松松啊?！?/br>
    林小松握著手機(jī)緊貼在右頰邊，忍住眼淚：“我寄回家的錢你們都收到了嗎？”

    “收到了收到了，你在外頭要好好照顧……”話沒說完，隔著電話線，林小松聽見他媽在跟他爸說話，“老林，快去你兒子房間看看，都喊你半天了，泡杯熱牛奶送進(jìn)去，他這個(gè)時(shí)候，營養(yǎng)一定要跟上?！?/br>
    他爸興許是動作慢了些，他媽“嘖”了聲，催促道：“趕緊去啊，墨跡啥呢?！?/br>
    等到一切合她心意，他媽才想起大兒子這邊還通著電話：“松松啊，你這會兒打電話來是有啥事兒嗎？”

    林小松抿了抿唇，模樣可憐：“我沒事。”遂掛了電話。

    楚毅推門進(jìn)來，便看見林小松伏在桌上，喊他也不搭理。

    男人心中了然，有些事提前打個(gè)預(yù)防針也好。

    過了許久，林小松再憋不住，將手里的《三國》狠擲到地板上，回頭忿忿地盯著他：“干嘛跟你媽說是同事啊，咱倆什么關(guān)系你不知道啊?！彼徽f話，眼淚就涌上來，用手背去擦，形象十分狼狽。

    楚毅伸手按住林小松，傾身從桌子上抽了張紙出來，給他擦了擦：“別哭了?！?/br>
    林小松哽咽：“你們都不想要我了?！?/br>
    哄了幾句還是不聽，楚毅被他折騰得夠嗆，煩心道：“你他媽要鬧到什么時(shí)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