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顯然，他做不到。

    “你也看到了，上次是運氣好，差點失明?！蹦捍ㄕf道：“偶爾玩玩就罷了，但做職業(yè)，去比賽的風險完全不同。他能次次運氣這么好么？你信么？”

    這些問題他都想過，可他還是選擇相信。熱愛不是沖動，是為了它持之以恒的付出。

    為了不受傷，為了更快更強，肆意灑脫的背后是難以想象的艱難。

    “我覺得不是運氣問題?！睒烦堪步忉專骸俺鍪率且驗橐馔?，即使他不滑雪也一樣會有別的意外，你覺得滑雪危險，是因為你不了解?！彼f：“而且對于某些人來說，挑戰(zhàn)，冒險，就是他完整生命的過程?！?/br>
    “有什么意義么？”暮川顯然不想把時間浪費在與樂晨安探討生命的意義這種話題，不如多看兩份文件報表來的實際。

    “對你來說可能沒有?！比撕腿吮緛砭筒灰粯?。

    “所以我要你的結(jié)論?！蹦捍ㄓ行┎荒蜔?，食指有節(jié)奏地敲擊著貼了紅木貼面的扶手。

    “我做不到。”樂晨安誠實的回答：“我不能說服他放棄滑雪，也不會去做?！?/br>
    “說服他放棄滑雪，或者你離開他。”暮川說道：“人生有得必有失。你們都是成年人了，不能永遠任性什么都要?！蹦捍ê蠑n了兩手置于膝蓋，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運動員的巔峰期很短。你不應該這樣為難他，為難你的弟弟?！睒烦堪苍噲D喚醒他們那似乎不怎么有存在感的血緣紐帶。

    “我沒有為難他，人生總是面臨很多選擇，而且現(xiàn)在，與其說是為難他，不如說是在為難你?！蹦捍ㄍ难凵裣聱楒腊沅J利：“所以你的選擇是？”

    “他不會放棄滑雪……”

    “那就讓他放棄你。”

    “好……我知道了。”樂晨安笑笑：“所以其實你就是在逼我離開他。換了種更惡心的方式?！?/br>
    “并不是，說實話，你們的感情在我眼里不會長久，隨你們?nèi)?。我的目的是保護他，不再讓他去做危險的事?！蹦捍◤娬{(diào)：“如果他不顧家人，不顧安全也要去做，那必須付出代價。你們都需要長大，需要面對現(xiàn)實。他的家庭，他所處的環(huán)境不允許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戰(zhàn)底線?！?/br>
    樂晨安有些無力，如果今天這個問題放到暮寒面前，是他被迫做二選一，他會選什么？

    既希望他不要放棄這段感情，又懼怕看到他為了自己被迫妥協(xié)放棄滑雪。

    樂晨安心亂如麻地摸到車門把手，想逃離這個令人窒息的小空間。新鮮空氣灌入的一刻他冷靜了些許，心里開始梳理待會兒見到暮寒要怎么開口，他們接下來要怎么辦。

    暮川拿起了一直扣放在他們中間座椅上的手機，對著麥克風說了一句：“你都聽清楚了？”

    電話頃刻被掛斷。

    樂晨安還剩一條腿沒有邁下車子，他愣愣地轉(zhuǎn)過頭看著暮川，對方依舊是處變不驚的樣子，將手機收回口袋：“幫我叫一下司機。謝謝。”

    “你，你在跟誰打電話？”樂晨安不可置信的看著這個還未及四十，卻已過分通達諳練的男人。

    “你想知道他是怎么選擇的嗎?！彼緳C很會看老板眼色，不待提醒，已經(jīng)坐回了駕駛室。暮川拍拍駕駛座的后背，引擎應聲發(fā)動。

    樂晨安被迫把另一條腿撤出，關(guān)掉了車門。

    暮寒出門還是喜歡穿休閑的衣服，他今天穿的是從樂晨安這里拿走的明顯寬松不少的白色休閑棉麻襯衫和駝色工裝褲，袖子挽起到胳膊肘下方露出修長白皙的手腕。他站在購物中心廣場的角落里，倚著墻盯著自己的鞋子發(fā)呆。樂晨安一眼就在人群中發(fā)現(xiàn)了他，他靜止在熙熙攘攘中，對于四周路人頻繁的側(cè)目毫不察覺。

    一步步接近他，陽光正好，他卷翹羽睫低垂，投下一小片陰影在下眼瞼。

    樂晨安一路上大腦一片凌亂，直到這一刻，那人忽然抬起頭看著他，才勉強恢復了一部分思考能力：“等很久了么？”

    “嗯。餓了?！狈趴盏谋砬榛謴停汉樕纤坪跽谏狭艘粚颖”〉撵F氣，樂晨安伸手摸上去，皮膚細膩的觸感依舊，似乎是錯覺。

    他們心照不宣地避而不談之前的插曲，照舊并肩壓馬路，吃小吃，樂晨安背著相機，卻一次都沒有拿出來。

    傍晚忽然下起了雨，春末的天色多變，他們在街邊咖啡店的遮陽傘下相對無言。樂晨安再受不了這樣的粉飾太平，率先開了口。

    “我媽知道了。我們的事?！彼笾ǖ乃芰媳?，鼓起勇氣看著暮寒的眼睛。而那雙永遠閃爍著光芒的雙眸此刻卻一反常態(tài)，像忽然起了風云的天，飄著許多散亂的情緒。

    “你沒事吧。”暮寒一驚：“暮川他沒說什……”

    “不是他?！睒烦堪泊驍嗔怂骸安魂P(guān)他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讓我媽看到了，我們的照片。”

    “什么照片？”暮寒歪歪頭。

    樂晨安拿出手機，打開相冊遞給他。

    時間軸從一年前拍雪鸮的廣告開始，暮寒看到自己占據(jù)了樂晨安手機相冊的絕大部分空間。

    他一張一張翻過去，有高清雜志圖，有旅拍，有穿著浴袍裸露大片皮膚的性感照，也有用手機抓拍的生活化的大頭照。有很多暮寒自己都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似乎是無時不刻都在看著他，捕捉到了一切細節(jié)收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