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必須問個清楚……唔?！币练虮灰话盐孀×俗?，面對經(jīng)過重重訓(xùn)練的晨曦組織眾人，他根本沒有反抗的能力。

    而其他勞工看到工頭被粗暴地往鎮(zhèn)子外拖，竟然都沒什么反應(yīng)，也壓根沒人選擇來救他，很快，一番喧鬧下，運送糧食的隊伍才擠擠挨挨離開了鎮(zhèn)子。

    等到電磁屏障重新設(shè)置好之后，外頭的人就進不來里面了。段沫顏從教堂里走出來，聽見人們還在議論剛才那個賣糧食的隊伍。

    “下次可不能再讓他們來了。”

    “就算他說出去別人也只會當(dāng)他是瘋子?！?/br>
    那些裝著糧食的麻袋就堆放在教堂的空地邊，因為麻布袋粗陋，漏了很多谷粒在地上。到了晚餐的時候這些糧食還沒有被收拾完，大家只能在旁邊的地上隨便擺桌子吃飯。

    晨曦組織很團結(jié)，所有人吃東西也都是湊在一起的，人們熱火朝天聊著白日的見聞，只有段沫顏獨自坐在上首用餐，她身邊安安靜靜，一把空椅子放在一旁。

    碗里的蘑菇湯很燙，她用湯匙攪動了兩下，撕下面包沾著吃，剛動了兩口，忽然聽到身旁草叢里好像有什么動靜傳來。

    野兔嗎？

    段沫顏狐疑了一陣，但過了一會聲音又響了起來。預(yù)想中的野兔沒有出現(xiàn)，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手，那手布滿傷痕，倏地一下從草叢里伸出來，迅速奪走了桌面上擺著的兩塊干面包。

    段沫顏條件反射摸腰間的匕首——摸了個空，等到草叢里傳來窸窸窣窣的咀嚼聲，她才看清——

    那是兩個男孩子。

    似乎是白天的勞工隊伍里年齡最小的兩個，他們不知道什么時候脫離了隊伍，躲藏在小鎮(zhèn)里直到現(xiàn)在。因為身材太瘦弱，藏在樹叢里竟然也沒有人發(fā)現(xiàn)。

    用餐的眾人全都停下了動作，一個個瞠目結(jié)舌、啞然失聲。

    老羅伯特猛地站起來，他臉色不太好看，快走兩步從樹叢里將那兩個孩子抓了出來，而他們幾乎沒有掙扎，因為太瘦小，在老羅伯特手里就像兩只羊羔。

    此刻，段沫顏、徐璐，乃至組織里所有的女人都圍在桌子前吃飯，晨曦組織的秘密也都暴露無遺，機甲還杵在田野里，而這兩個男孩耷拉著腦袋，正和他們怯生生的對視，絲毫不覺得自己目擊了什么驚天大秘密。

    段沫顏沉吟了一會，腦中迅速出現(xiàn)數(shù)個假設(shè)，晨曦組織會將他們滅口嗎？還是終身囚禁在鎮(zhèn)子里？

    而在這沉默又緊張的十幾秒時間里，她注意到最小的那個孩子一直在看著她，眼睛里有星星點點的光。

    “你們在發(fā)什么呆？”

    一道慵懶的嗓音打破窒息的氣氛。

    段沫顏猛地回過頭，見一道高大挺拔的人影自不遠處逆光走來。謝利忽然出現(xiàn)，身后還跟著巴特等人，他們開進來一輛民用卡車，正不斷從車廂推出一箱箱的貨物，想必里面就是珊莎城搶救出來的武器了。

    大家看起來都很高興，他們圍到卡車那里去幫忙巴特卸貨，頓時沒人吃飯了，餐桌上就剩下段沫顏和老羅伯特，以及那兩個孩子。

    謝利慢悠悠走來，他看了眼一旁就算被老羅伯特提著，仍在爭先恐后吞咽面包的兩個男孩子，自動選擇了忽略。

    他的模樣風(fēng)塵仆仆，每踏一步身上都在落灰，他隨手脫掉沾滿了血跡和沙土的外套扔在地上。

    當(dāng)他靠近的時候，段沫顏再次清晰地聞到男人身上的氣息，汗味和煙火味道裹挾著成倍遞增的荷爾蒙，強勢地侵占她的安全距離。段沫顏側(cè)過身子想要離開餐桌，一只手輕輕按住她的肩膀，讓她重新安穩(wěn)坐在位置上。

    與此同時謝利低下頭，一口將她盤子里剩的半塊面包叼走了。

    段沫顏：“……那是我吃過的！”

    “羅伯特，你的手藝又長進了?！敝x利坐在她旁邊，歪頭笑吟吟看她，“很好吃?！?/br>
    段沫顏：……窒息。

    羅伯特對于夸獎卻無動于衷，他白著臉道：“x，這兩個孩子是我的疏忽，我沒有注意他們藏在了鎮(zhèn)子里，該怎么處理？”他很清楚，如果安全屋暴露，被毀的不止他自己，將是所有人的生活。

    謝利打了個哈欠，手掌撐著下頜：“還能怎么處理，找兩戶人家寄養(yǎng)，并且分配給他們學(xué)習(xí)任務(wù)，如果能通過考核就留下來?！?/br>
    這個回答顯然讓老羅伯特略帶驚訝，他半晌才回應(yīng)：“噢噢，好的！”

    兩個男孩子被帶走了，段沫顏看到他們由幾位大人各自帶進屋子，然后里頭亮起暖光，燈下有人影攢動，想來應(yīng)該是安全了。

    而謝利至始至終歪頭在一旁打量她：“怎么，對我有所改觀了？”

    段沫顏回過頭認(rèn)真道：“我確實對晨曦組織有所疑惑，我以為你會殺了他們?！?/br>
    謝利似笑非笑，他俊美的五官在夜晚尤其魅惑，像暗夜蠱惑人心的妖精：“孩子是社會的未來，你永遠無法知道一個孩子在十年后會成長為什么樣的人，一步天堂，一步地獄?！?/br>
    “所以你才會抓捕那些拐賣兒童的罪犯？”

    “罪犯只是社會惡意最大化的產(chǎn)物，鏟除不需要什么特殊手段。而那些溫水煮青蛙的毒素，才是一點一點侵蝕人的神經(jīng)。原本正常人類需要具備的警惕、審視、競爭、思考，這些敏銳的感官就在一復(fù)一日的珠寶和糖果中死掉了。這個時候如果沒有人站出來揭去那一層丑陋的皮，過幾年所有女性的世界都會歪掉?！?/br>
    謝利臉上的笑意漸漸收斂，“捧殺從來不是人類正常生活的一部分。如果需要的話，就讓我來當(dāng)那個惡人，讓我承受罵聲?！?/br>
    “在這片荒蕪的土地上，你是最后的玫瑰?，F(xiàn)在，你該去休息了?！?/br>
    這一晚上段沫顏都在思考謝利的話，她有所感覺，不管是畸形的社會秩序還是表面繁榮的女性狀況，一切都需要一把撬開封條的刀。

    她想要當(dāng)那把刀。

    *

    那兩個勞工男孩子很快在晨曦組織里住了下來，開始正常的生活。

    這個世界因為畸形的人口性別比例，男生從小就要承擔(dān)更多重體力勞作，加上不公平的社會地位，如果是活在低等區(qū)域的百姓，有些男人根本不可能和女人結(jié)為夫妻，他們只能通過替代zigong的方式延續(xù)下一代。

    單親的父親養(yǎng)育單親的兒子，工人的兒子依舊變成工人，一天天一年年，進一步加劇男女性別的失調(diào)比例。

    這兩人也是如此，他們的父親都是勞工，死后由兒子繼承長輩的工作。一人叫洛克，一人叫內(nèi)利，全都十五歲了，卻看著和十二三差不多。

    兩個男孩很能干，他們早上和組織里的男人們一起勞作，下午就會幫助女人們干農(nóng)活，除草施肥什么都能做。這座山谷中的小鎮(zhèn)很快因為小孩子的出現(xiàn)而變得歡快起來。

    段沫顏也經(jīng)常發(fā)現(xiàn)麥田里扎起的稻草人，和在清晨放在窗臺上的鮮花。

    她拿著把掃帚，站在教堂門前清掃落滿了樹葉的廣場，秋季悄無聲息得到來，地面上鋪滿了一層金色羽毛般的樹葉，她的掃帚掃過去，發(fā)出簌簌的聲響。

    “小姐……”一個怯生生的聲音自身后傳來。

    段沫顏轉(zhuǎn)過身，見其中一個男孩子站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他已經(jīng)換上了新衣服，頭發(fā)也洗干凈了，瘦削黝黑的臉上一雙大眼睛格外明亮。而在他的后面，另一個男孩站得更遠一些，兩人小心翼翼，都眼巴巴地看著她。

    “小姐，請讓我?guī)湍苫畎?。”男孩雙手攥緊了衣擺，他似乎是第一次和年輕女性說話，開口臉就紅了，但他還是勉力昂首挺胸，讓自己看起來更令人信服一些，“請您相信我，我們能干好的?！?/br>
    段沫顏瞧了瞧兩人緊張的神色，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掃帚。

    也許是短暫的沉默讓氣氛變了味道，兩個男孩子的面色逐漸蒼白，就在他們差點無地自容的時候，段沫顏終于開口：“那就麻煩你們了，洛克、內(nèi)利?！?/br>
    “是！”

    她的笑容讓男孩子們高興壞了，他們接過她的掃帚好像接過了什么圣旨一樣，一蹦三尺高，兩人在遍布落葉的廣場上追逐跑遠，歡笑聲隔好遠都能聽見。

    段沫顏嘆了口氣，她轉(zhuǎn)過頭，在屋檐下發(fā)現(xiàn)了謝利，后者斜倚著墻目光悠遠，靜悄悄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

    段沫顏挑眉：“你在看什么？”

    謝利嘴里含著一根草，他懶洋洋道：“你總是很招人喜歡。”

    “然后？”

    他邁開長腿走過來，停在面前居高臨下看著她。

    “然后，我只是在想，到底怎么樣才能讓你多看我一眼呢。”

    段沫顏別開臉：“無聊。”

    她想要走開，謝利又快走幾步來到她身邊，壓低聲音祈求道：“別走，想去看看晨曦組織的訓(xùn)練場么，我可以指導(dǎo)你，要知道，我可是很少教人的?！?/br>
    段沫顏皺眉，她雖然對謝利不感興趣，但她確實想更了解晨曦組織一點，所以還是點點頭跟著他走進了一個神秘建筑。

    訓(xùn)練場入口就在倉庫的谷堆，撥開各種糧食的香味，誰也沒想到門后會是一片完備的戰(zhàn)術(shù)場地。

    這里面是兩層的，一樓的機甲駕駛員正在練習(xí)cao控精準(zhǔn)度，這些鋼鐵巨人能源耗費巨大，動作強度也很大，一來二去間機甲很輕易就在地面上留下幾個巨大的腳印。

    有不少人在旁邊圍觀，發(fā)出各種吶喊和叫好聲。

    “賀拉斯你行不行啊，你是在跳舞嗎？”

    “趕緊的換我上吧。”

    “喂你們看，那是……”

    段沫顏站在一層到二層的階梯上，轉(zhuǎn)頭往練習(xí)場上看過去。幾乎所有圍觀的年輕男人都將視線投了過來，連帶著那兩架機甲也亂了動作，在原地旋轉(zhuǎn)跳躍閉著眼。

    “我們走吧?！敝x利在前面召喚了一句，段沫顏立刻跟上。

    場上的男孩子們的目光時刻追隨著她，等到人影進入大門，實在看不見了，他們才可惜地嘆了一聲。

    “嘿，真想和她多說說話啊?！币幻昙o(jì)小些的男孩子道。

    旁邊的人笑他：“來真的？x會把你生撕了的?！?/br>
    爬上鐵質(zhì)階梯，二層就是各種單體訓(xùn)練場了。鎮(zhèn)子里大部分的年輕人都集中在了這里，他們揮汗如雨，有的奔跑在器材上，有的正在兩兩對練，甚至于不同區(qū)域還有不同武器的分類訓(xùn)練室，呼喝聲不絕于耳。

    段沫顏看了一圈，冷兵器主要是各色刀劍刺棍、熱武器的手槍、狙擊槍、步槍種類都算齊全。晨曦組織的軍火庫再次刷新了她的下限，他們的實力真的很雄厚。

    謝利停在一間空置的練習(xí)室門口，隨手脫掉身上的外套。他今天里面穿了一件灰色的t恤，緊緊崩在身上，顯露完美的肌rou線條，從領(lǐng)口、胳膊處露出張揚的蝎子紋身，平白給他的人增添一絲兇狠殺氣。

    段沫顏警惕地看著他，謝利卻玩味一笑。

    “聯(lián)邦最高軍銜三軍軍團長、獵殺軍團突擊營副團長、議會三大參議長之一、聯(lián)邦直屬守備軍指揮官，這四個人占據(jù)了你過去的全部視線……讓我看看他們都教了你什么?！?/br>
    “現(xiàn)在，用你所有能利用的東西，打敗我?！?/br>
    說完，謝利就轉(zhuǎn)過了身，毫不猶豫將自己全部的破綻都暴露在她面前。

    他姿態(tài)閑適，段沫顏盯了好一會男人寬闊的肩背，這才消化了他剛才說的話。

    打敗他？

    她往前走了幾步，仔細(xì)地挑選起了陳列在墻上的武器。在這段時間里，其余訓(xùn)練室里的男人們都停下了動作，走過來靜悄悄的圍在他們旁邊，仿佛準(zhǔn)備圍觀一場跨世紀(jì)的角斗。

    在萬眾矚目下，段沫顏神情嚴(yán)肅，她自己沒什么緊張的情緒，倒是其他人替她捏了一把汗。

    “就算x是我偶像，如果他敢傷害小姐，我也會和他拼命的?！?/br>
    “一會如果場面控制不住了，我們兩個一起沖上去攔住他。”

    “兩個人夠嗎？”

    不管旁人的議論紛紛，段沫顏一動不動站在謝利身后，她審視著他閑散的姿態(tài)，心里再三權(quán)衡，最終還是默默握緊了拳頭。

    下一個瞬間，段沫顏如同離弦的箭，飛一樣朝謝利奔去，她沖到他后方，轉(zhuǎn)身就是一個十成力道的利落側(cè)踢。

    “砰——”的一聲，鞋子都踢出了風(fēng)聲，按照正常邏輯，一般人挨這一下都會跪倒在地站不起來，但是謝利就跟石頭一樣不動如山。

    段沫顏震驚地看了眼他的腿，她這是踢到鐵板了?。?/br>
    而謝利回過頭，咧開嘴一笑：“自由搏擊，基礎(chǔ)挺扎實。”

    段沫顏瞬間后退拉開距離，她眉心一跳，收了輕視的心思，雙手幾乎同時從大腿上拔出軍刺，飛快朝謝利攻去。

    軍刺這種武器輕便鋒利，而且不反射光線，不引人注目，其實是很適合女性的戰(zhàn)斗裝備，但段沫顏的靈活在謝利面前幾乎不起作用，她的每一次進攻都會被他阻擋，并且看似還很游刃有余。

    “冷兵器學(xué)的倒是挺全，看你的攻擊，練習(xí)時間應(yīng)該不低于五年。”謝利滿臉沒想到的意外，甚至還有幾分驚喜，他隨手截住她的武器，段沫顏掙了幾下沒脫開，咬牙狠狠踩了他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