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沒事。就是身子落了個小毛病。你且坐，我去給你倒杯茶來?！?/br>
    陸夫人一定要進(jìn)屋，鄔從霜怎么也攔不住。她低頭看到腳邊還有一盆子衣服，便干脆坐了下來替她把剩余的衣服洗了。

    陸夫人端了茶從屋子出來的時候看到鄔從霜居然在院里替她洗衣服，急得連忙上前來：“這怎么使得！”

    “我在林府原本就是粗使丫鬟，洗衣服是平常的事。陸夫人你身體不好，先坐著吧?！?/br>
    “這怎么行，姑娘，姑娘你快把衣服放下！”

    “沒事，我很快就洗完了，還有兩件。”

    “姑娘……”

    院里，鄔從霜已經(jīng)把水盆里剩余的幾件衣服都給洗了。她反正來一趟，干脆把能幫的都幫了，至少幫林元晏留下一個好名聲。希望日后陸后臨可以看到林元晏照顧他們的份上，別給林府找麻煩。

    不過家仇恩怨也不是一回兩回可以消的，但能讓他們舒服一些，好過一些也是好的……至少不要像前世那般的結(jié)局……至少林元晏在病逝之前還能夠過上一段平靜安穩(wěn)的日子……

    她抬手擦拭了一下額上的汗珠，嘴角揚(yáng)起一個溫和的笑意。

    院外，一個穿著舊衫的青年就站在墻角下，他看著里面那個彎腰洗衣的女子，手中握著的米袋緩緩收緊。

    第11章 通房丫鬟

    她竟然是林府的人……

    墻角的黑暗下，青年靜靜站立在那兒。

    他看著院中的鄔從霜清洗完衣服，與陸夫人微笑著談天說地，矮墻邊的桃樹盛開了滿枝的桃花，風(fēng)一吹，紛紛飄落下來，拂過她的臉龐。

    他就這樣靜靜站著，直到鄔從霜離去，她的背影消失在巷道的路口，再也看不見身影。

    從黑暗處走出來，他緩緩立在路中央，看著那空蕩蕩的路口。

    院內(nèi)，剛才還在與鄔從霜說著笑的女人推門出來，看到站在門外的青年：“阿臨。”

    青年聽到呼喚，轉(zhuǎn)過了身：“母親?！?/br>
    “你來啦？有沒有看到剛才離去的鄔姑娘，她是林府過來送例份的。她可真是一個好姑娘啊，還特地留下來為我把這滿盆的衣服洗了?！迸四樕鲜菑奈从羞^的歡喜微笑，“林二少爺還專門讓鄔姑娘帶了許多米過來，現(xiàn)下總算好了，我們也不用去借米了。”

    青年就是陸后臨，那個被林府放養(yǎng)在外面的庶子。

    他聽到這里，眼簾緩緩垂了一下，終是將目光從道路盡頭的鵝卵石子上收了回來：“是嗎……”

    是林二少爺吩咐的嗎……

    可他明明在米糧店里聽見，是她自己拿自己的月例錢，購買的米。

    ***

    鄔從霜回府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很晚了。

    她剛一跨入青云院的門，便有大夫人身邊的丫鬟玲云過來了。她臉上帶著淡淡笑意：“從霜，夫人請你去屋里一趟，我下午便來找你了，偏你又不在。趕緊去吧，夫人都等了大半日了?！?/br>
    鄔從霜愣了一下。大夫人找她做什么？

    “是?！?/br>
    她哪里敢不應(yīng)，立刻跟著玲云前去。

    玲云一路上與她說著話，態(tài)度竟比之前更親近了一些。

    前一世的玲云十分不喜歡她，幾乎跟她說不上幾句話，實(shí)在有事要交代，也只是交代完就走。但這一世她已經(jīng)幾次主動過來找她了。

    以玲云的地位，如果真要喚她去大夫人那，完全不需要自己親自過來，直接找個小丫鬟跑腿就行了，但這兩次都是她自己來的，這讓鄔從霜實(shí)在不解其意。

    “從霜，你在林府也已經(jīng)許多年了吧。大夫人宅心仁厚，想著日后能給你一個好歸宿。”玲云在邊上暗示了一句。

    鄔從霜刷得抬頭：“歸宿？”

    這是什么意思？

    玲云捂著嘴微微一笑：“你去了就自然知曉了?！?/br>
    鄔從霜沒從玲云這里打探出什么，一臉懵逼的去了大夫人所在的韶禾苑。

    韶禾苑內(nèi)燈火通明，身為林家主事，大夫人掌管著林府上下所有的事務(wù)，所以整個苑也比其他地方更富麗堂皇一些。

    鄔從霜來時，大夫人已在廳房等候，有其他丫鬟出來傳話，讓她即刻進(jìn)去。

    重活一世，這是鄔從霜第二次進(jìn)大夫人的房中，不免仍有些局促。前世她就非常怕這個婆婆，大夫人對她并不太好，倒也不苛責(zé)，就是格外的淡漠。這一世倒是特別了，怎的三天兩天喚她去見。

    進(jìn)了廳房，鄔從霜看見坐在榻上衣著華麗的大夫人。她規(guī)規(guī)矩矩的躬了一下身：“大夫人。”

    “起來吧?！?/br>
    榻上，大夫人聲音溫和。

    鄔從霜茫茫然直起身，身后便有另一個丫鬟給她搬了一個矮腳凳，讓她坐下。

    這等待遇，從前她都是沒有過的。

    “你這丫頭，怎么幾次見你都穿得這么灰撲撲的。”大夫人臉上是慈祥的微笑，她一面看著鄔從霜，一面又叫身邊的玲云下去取幾塊新的布料來：“虧得我這里還放有幾塊好料子，擱在我這里蒙灰，倒不如送了你去做幾件衣裳。”

    鄔從霜受寵若驚，她幾乎以為自己幻聽了，為什么大夫人會莫名其妙賞賜自己？

    “大夫人，奴婢只是一個丫鬟，穿不得這么好的料子?！?/br>
    “哈哈哈，這丫頭，東西都沒有端上來，你就知道是好料子啦？”

    大夫人擺了擺手，不讓鄔從霜拒絕。下面的丫鬟已經(jīng)端了布料上來，鄔從霜一眼就看出這布是南京產(chǎn)的云錦。南京云錦向來寸尺寸金，前世她可沒有從大夫人手中收到過這么名貴的東西。

    大夫人接過了云錦，抬手緩緩拂過上面的刺繡：“我年紀(jì)大了，穿不得這么亮麗的顏色，便賞給你吧?！?/br>
    鄔從霜站起身來僵在原地，哪里肯接。

    這南京云錦這么貴重，怎么就忽然賞給她這么一個丫鬟了？這實(shí)在是太奇怪了：“大夫人，我每日就做些粗活，這么好的料子，怕穿在我身上浪費(fèi)了。”

    “那便別做粗活了。”大夫人微笑著道，“我看元晏房里少個貼心的人，你日后就在他房中伺候著。今年是啞年，不宜嫁娶，你先進(jìn)元晏的房中服侍，等明年立了春，再為你抬名分，做他的側(cè)室?！?/br>
    這句話簡直就像個雷，一下子在鄔從霜腦海炸開了。

    什，什么？！

    邊上的玲云見她愣在原地，以為是歡喜過頭了，便立刻提醒道：“從霜，還不快謝過大夫人恩典，這可是旁人都求不來的好事?！?/br>
    鄔從霜卻整個人僵立在原地。這一世是怎么了，前世她費(fèi)盡心機(jī)都得不來，這一世卻直接送到了她眼前……但這一世她明明不想再走上前世的老路了。

    她抬頭看大夫人，大夫人臉上只端著笑，看不出到底什么意思。

    難道是在試探她嗎？

    邊上燭火“啪”的一聲跳動，拉回了鄔從霜的神思，她深吸了一口氣，緩緩朝著大夫人跪下：“夫人，奴婢身份實(shí)在卑微，怎么能伺候二少爺那般尊貴的人，奴婢從來都沒有攀龍附鳳之想，青云院中諸位姐妹都是知道的，我沒什么志向，一心只想做好手頭上的事，我是萬般不敢玷污少爺?shù)摹！?/br>
    鄔從霜的話說完，榻上的大夫人愣了片刻，隨后猜到她大概是嚇到她了，忙讓人將她攙扶起來：“你這丫頭，怎么膽子如此??？我親自同你說，自然不是試探你。你放心，今日之事是我同元晏商議好的。什么尊貴不尊貴，不過是一個倔猴子，你若能照顧得他好了，才是我的福氣。”

    從前確實(shí)有一些底下的丫鬟存了花花心思，大夫人也教訓(xùn)過不少有這等心思的丫頭，所以鄔從霜有這樣的反應(yīng)她也不覺得奇怪，只以為她是怕了。

    鄔從霜卻臉色煞白，整個人僵硬的站著。

    大夫人又給了一些賞賜，握著她的手與她說了一會兒話，隨后便讓玲云送她回去。

    鄔從霜渾渾噩噩跟在玲云身后，一時間沒注意路，撞到了玲云后背。她連忙后退了一步：“對不起，玲云姐?！?/br>
    “你怎么回事？我看你在夫人那兒也神不守舍的?！绷嵩契玖嗣?。

    鄔從霜張了張嘴想說什么，但又忍住了。她身在林府，又不過是一個低等丫鬟，怎么能說出不愿伺候二少爺這樣的話，這不是公然打大夫人的臉嗎？

    玲云卻瞧出了鄔從霜的心思，她還記得月余前她來通知鄔從霜進(jìn)青云院，她也是一副不情愿的模樣。

    難道她根本不愿服侍二少爺？

    她停下腳步來：“二少爺是大夫人的心上rou，你既成了他的人，就要好好服侍他，別出了什么錯漏。日后林府也是要二少爺繼承的，你明白嗎？”

    玲云這么說，是在警告鄔從霜，別因?yàn)槭裁磁缘南敕ㄗ鞒鍪裁磥y子來。

    鄔從霜臉色白了白，低著頭應(yīng)道：“我，我知道的?！?/br>
    “知道就好，能服侍二少爺是你的福分。大夫人也應(yīng)諾了你，等到了明年，會給你抬為妾室。這已是旁人都得不來的福氣了?！?/br>
    “玲云姐，我其實(shí)想——”

    “你入了林府，就是林府的人。夫人讓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明白嗎？”

    玲云直接打斷了她，不讓她把話說出口。

    鄔從霜被她堵了話，自然也知道她的意思，便閉了嘴，緩緩握緊袖下的手，不再多言。

    玲云也便不再說什么，繼續(xù)帶著她往前走。

    其實(shí)對玲云而言這樣的機(jī)遇對林府任何一個丫鬟來說都是天大的恩賜。林元晏是林府家主嫡子，未來能繼承林府家業(yè)，而且他還是兩試榜首的舉人，再過兩年參加會試必定奪魁，無論怎么樣一個進(jìn)士也跑不了的，而且林元晏還與南安小王爺關(guān)系交好，更何談他的容貌俊美，是京都城赫赫有名的四俊之一。有多少富商人家甚至是官宦人家也想把女兒嫁進(jìn)府來，或是為妾也是愿意的。

    鄔從霜不過是林府一個低等丫鬟，前幾個月甚至還做著廚房的粗使活兒，能這樣一步登天成為林元晏的房里人，簡直是天大的造化，就算是玲云自己都也愿意，她卻還不樂意？

    她到底有什么不樂意的？

    ……

    送人到了青云院院外，玲云便回去了。

    鄔從霜就這樣站在院外，仰頭看著里面屋檐的檐角。

    天空已經(jīng)徹底暗下，遠(yuǎn)處唯有一縷夕陽落下的余暉還映照在天空綿延漫長的云層下……她看不清那屋臺樓閣的模樣，只有一片黑暗籠罩著，就像她前世那被籠罩的一生一樣。

    人只有活過，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第12章 狗男人

    林元晏有些緊張。

    他在房中坐了許久，手邊茶杯里的茶早已冷了，他卻毫無察覺。只是目光時不時的望向那扇半掩的門。

    幾個時辰前，他將想要收鄔從霜為通房的意思傳達(dá)給了母親，知道今日母親必將親自去游說。為了能讓鄔從霜安心，他還有意暗示日后或可將她提為側(cè)室……

    也不知道鄔從霜現(xiàn)在如何了，她是否已經(jīng)得到消息了呢？

    手指忍不住在桌上來回敲動，林元晏第一次覺得時間原來過得如此之慢，簡直讓人坐立難安。

    她若已得到了消息，那今夜或許就會過來吧？畢竟通房丫鬟，總要住在房內(nèi)的嘛……可是現(xiàn)在天色已暗，她卻一直沒有來，難道母親是還沒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