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國師 第65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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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8章 驗收 京察的大棒最終在兩天后落到了京官們的腦殼上,罷黜、貶謫、勒令致仕共四十八人的結果,直接把所有沉睡的心靈都敲醒了。 而隨后發(fā)生的不同尋常的事情,以及《明報》上耐人尋味的風向,更是讓人意識到,隨著經(jīng)濟改革的初見成效,變法在政治上的深入,也愈發(fā)不可阻擋了。 洗滌舊塵,萬物革新。 “新年新氣象,總該梳洗一番,不該是塵滿面、鬢如霜嘛!” 看著衙門里來回搬家具、運文件的雜吏差役們,姜星火一邊自己擦拭著桌子,一邊也是難得調(diào)笑道。 為了跟各部作區(qū)分,總裁變法事務衙門里的內(nèi)設部門的長官,用的依舊是帶有臨時差遣性質(zhì)的“提舉”前綴,而這種東西,屬于比較含糊的概念,既可以讓你長長久久地待下去,到了后來甚至就演變成了常規(guī)官職,比如明代的總兵、巡撫、總督也可以就是個臨時差遣,權力雖然很大,但哪天撤了也就撤了,官面上誰也說不出來什么。 但不管如何,事情還是都在向著好的方向發(fā)展著。 總裁變法事務衙門的兩個副總裁官,定國公徐景昌、榮國公姚廣孝,分別提舉工業(yè)司和商業(yè)司,而市舶司則是原來的浙江參政趙羾轉(zhuǎn)任,銀行司便是大明銀行的朱恒負責提舉。 除此以外,明報所的大使(正八品)由郭琎升任,負責《明報》相關事宜,柴車則繼續(xù)留在姜星火身邊負責文書機密。 四個司里,除了銀行司整體規(guī)模比較小、業(yè)務尚且處于起步階段,其他的司規(guī)模就相對較大了。 例如工業(yè)司,下面就合并了原屬于工部的兵器局和鑄炮所(下轄冶鐵場),以及內(nèi)廷的兵仗局,除此以外還有一眾礦山、工坊、制造所等。 市舶司就不用說了,重啟的廣州“懷遠市舶司”,泉州“來遠市舶司”,寧波“安遠市舶司”都直接歸屬到了這里,趙羾對海貿(mào)頗有心得,用起來倒也得心應手,除此以外,便是遠洋商品保險、期貨等業(yè)務監(jiān)管,也在市舶司的職責下面。 至于趙羾本人的提拔,那就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自己給皇帝一個被人攻擊的借口也好,干脆挑明了主政時用人不疑的態(tài)度也罷,總之,人是用了,而且姜星火主政的這段時間,還要接著用不少人。 商業(yè)司規(guī)模大,但相對其他衙門的其他機構而言,可謂是百廢待興洪武朝就是嚴重的“重農(nóng)抑商”,而如今隨著210萬兩賭約的完成,風口開始悄然轉(zhuǎn)向“四民皆本”和“開海裕國”,可國內(nèi)的商業(yè)由于基礎本來就差,再加上靖難四年對國內(nèi)經(jīng)濟的破壞,基本就是接近零起步了,對姚廣孝來說是一個巨大的考驗。 嗯,不過往好了說,這叫“有足夠的上升空間”。 “三件事?!?/br> 老和尚看著擦桌子的姜星火,慢吞吞地說道。 “說唄?!?/br> 姜星火擦得愈發(fā)勤快了,恨不得把這破桌子擦得锃亮。 “今年軍費支出很大,修北京城、削藩、北征蒙古,這些都是大頭,所以國內(nèi)的商貿(mào),尤其是南直隸核心區(qū)域的商貿(mào),必須要搞活起來,不然光靠海洋貿(mào)易肯定不夠,鹽稅那也得接著動?!?/br> “我曉得,先鋪路嘛,工坊傳來消息了,水泥路大約也就是這兩天,弄好了開春趁著雪化了、天氣轉(zhuǎn)暖,就趕緊開始鋪?!?/br> 一般來說,水泥路通常是夏季開始鋪的,有的選肯定不會選擇春季,因為開春的時候地面還是會受到低溫的影響,繼而產(chǎn)生皸裂、起砂等情況,而且水泥地面在受凍以后,也影響使用壽命,夏季則沒有這么問題。 但考慮到江南夏季的梅雨期是沒法鋪路的,而鋪路又是個大工程,所以肯定要在開春之后到梅雨來臨之前,把這件事辦好。 要想富先修路,想讓國內(nèi)的商貿(mào)往來流傳順暢,那么在最繁華富庶的江南,是一定要構建起點對點商道網(wǎng)絡的,大路在主要府縣之間貫通,如此商業(yè)才能重新恢復。 “這么規(guī)劃如何?” 姚廣孝把一張堪輿圖遞給了姜星火,上面用炭筆勾勒著一條線。 南京-龍?zhí)?丹徒(鎮(zhèn)江府城)-丹陽-武進(常州府城)-無錫-望亭-滸墅關-長洲(蘇州府城)-昆山-嘉定-上海-華亭(松江府城) 后面的虛線則畫著嘉興、湖州、錢塘、紹興、寧波等地。 “今年半年肯定鋪不完?!?/br> 姜星火只看了一眼,就很篤定地說道。 原因無他,這條路他自己用腿腳丈量過,地圖上看著是平原沒錯,但里面有不少丘陵湖澤,雖然是大明的南方核心經(jīng)濟區(qū)域的最優(yōu)商道線路,但想要上半年鋪出來這么長的路,那是不可能的。 “沒指望今年一口氣干完,規(guī)劃一年半干完就不錯了,分段鋪,今年先把南京-龍?zhí)?丹徒(鎮(zhèn)江府城)-丹陽-武進(常州府城)這一段鋪好,武進是大運河南北交點,這樣就相當于把南京和南京以西的商貿(mào),都匯入到京杭大運河這個‘大動脈’里了?!?/br> “其實我覺得” 姜星火終于放下抹布,仔細端詳了一下地圖,沉吟半晌方才說道:“光是從經(jīng)濟交流的角度,西段的意義不大。” “原因也簡單,西段從南京到丹徒這段,其實有長江水道作為航線,雖然從南京開始鋪路匯入京杭大運河的運輸網(wǎng),政績看起來好看,可實際上細細深究,真不如從東段開始鋪,甚至從浙江的寧波、紹興、錢塘、嘉興、湖州,一直鋪到松江府的華亭、上海,這樣帶來的經(jīng)濟意義都比鋪西段要大得多。” 姜星火說的是實話,西段本來就有長江航運可以代替,陸路運輸?shù)淖饔貌⒉幻黠@,但在環(huán)太湖區(qū)域和杭州灣沿線,如果陸地上有點對點的高速商道,那么物資流轉(zhuǎn)的速度將顯著增加。 這里面還有另外一重意義,那就是寧波“安遠市舶司”承擔著對日本、朝鮮、琉球等地的主要貿(mào)易額,不管是進口還是出口,如果能把東段的陸上商道先建設好,那么都將極大地增加效率、提高收益。 與之相比,西段從南京出發(fā)的商道,反倒是政治意義大于經(jīng)濟意義,如果執(zhí)意從南京開始鋪,有些本末倒置。 “那就從浙江開始,讓趙羾跟安遠市舶司也打好招呼?!币V孝微微頷首道。 “其實也有私心作祟。” 姜星火坦誠道:“浙江和江南,現(xiàn)在好做事?!?/br> 這是實話,不管是剛提進來的趙羾,還是前浙江布政司左參政、現(xiàn)浙江按察使司按察使辛彥博,都是在江南治水平亂中配合度比較高的官員,也是支持變法的,因為他們屬于天然從變法中獲益,而除了浙江這幾個府的官員,譬如揚州府知府王世杰、常州府知府張玉麟、松江知府張守約,這些和姜星火打過很多交道并且被提拔起來的江南地方大員,面對變法舉措的時候,基本不會出現(xiàn)陽奉陰違的情況,而是會竭力配合,這樣變法的政策在浙江和江南就都比較好落實。 “鹽稅改制的事情,等審法寺出臺了新鹽法才好改動.水泥混凝土的事情,過兩天咱們一起去工坊看,除此以外,想要快速創(chuàng)收,那恐怕就得等香水工坊大規(guī)模投產(chǎn)了,就這幾天的事情,到時候一起去看吧。” 老和尚繼續(xù)道:“吏治的事情也有眉目了。” “喔?” 姜星火有些詫異地看著他,消息這么靈通?反正姜星火還沒收到風聲。 “都察院和錦衣衛(wèi)聯(lián)合行動?!?/br> 這就不奇怪了,看來這次是鷹犬們傾巢而出,那應該沒他什么事。 “不過我們也要配合一下?!?/br> “行,那等陳瑛他們動起來了的,再跟著一起動,他們不動我們也不動?!?/br> “還有最后一件事?!?/br> 姚廣孝的白眉抖了抖,難得有些躊躇。 “現(xiàn)在太常寺卿是空著的,按國朝舊例,袁珙是最合適的人選.可一想到丘玄清,便多少有些讓人膈應。” “怎么扯到袁珙身上了?” 姜星火一怔,雖然大明立國只有三十來年,但已經(jīng)有很多廟堂上的陳年往事頗為值得玩味了,而這些都是姜星火幾乎不了解的,經(jīng)過姚廣孝解釋,他才明白過來。 太常寺卿是正三品,管國家祭祀禮樂。 從品級上,在洪武朝袁珙就是吏部侍郎了,也是正三品,重新出仕的話,品級沒問題,而且袁珙于朱棣乃至一眾靖難勛貴心中威望都不低,助力很多,阻力不會很大。 問題就在于,這里還有個典故。 洪武朝有一位歷經(jīng)了十余年腥風血雨,全程目睹過洪武末年廟堂劇變而不倒的太常寺卿。 這位太常寺卿很受朱元璋信任,同時巧的是,也是個道士。 他就是丘玄清。 其人自幼從全真道士黃德楨出家,讀書學習道法,洪武初年游覽武當山,面見了傳說級人物張三豐,并且繼承了張三豐的道統(tǒng),被張三豐親點為五龍宮主持。 而丘玄清第一次出現(xiàn)在史書記載上是“圣皇基唐虞雍熙之治,宵旰凝思,詔天下凡山林遺逸之士,俾有司訪求其人,遣赴京師,以登顯用,恩至渥也。洪武十四年春,襄陽均之武當乃拔一人焉,曰丘君玄清”,翻譯過來就是老朱想求個高人,而這個高人就是丘玄清。 作為張三豐的徒弟,丘玄清的水平肯定不必多說,而且其人不僅道法精深,還主持五龍宮多年,行政能力也沒問題,老朱就直接把他安排到了太常寺卿的崗位上。 一個道士,去當太常寺卿,合適嗎? 太合適了,太常寺就是負責禮儀祭祀的,作為道士,最合適他們的工作就是主持祭祀活動,史書記載“問以晴雨之事,玄清奏對立有應驗”,也就是說對于晴雨陰陽,是豐年還是災年,丘玄清總能預測一下,朱元璋在祭祀天地之時,也常常會詢問丘玄清,丘玄清也總能給出讓朱元璋滿意的答復。 丘玄清在太常寺卿這個崗位上干了十多年,直到洪武二十六年,自覺大限將至,丘玄清對徒弟蒲善淵、馬善寧等人說“我當謝天恩棄塵去也”,隨后沐浴更衣,端坐而逝,享年六十七歲,老朱專門下圣旨,派遣禮部右侍郎張智“諭祭于太常卿丘玄清之靈”,屬于對道士最高規(guī)格的待遇了。 只不過讓人膈應的是,長春真人丘處機曾為了修道而自宮,丘玄清追隨丘處機的腳步,也毅然自宮了,朝野間有傳言,與老朱強行賜丘玄清以宮女有關.至于真假,就無從考證了。 所以袁珙老頭都這把歲數(shù)了,早就致仕在家多年,要不要讓他重新出仕,尤其是要不要接太常寺卿這個對道士來說很玄學的職位,就很難說。 姜星火應道:“我去問問他吧,若是不愿意也沒辦法?!?/br> 受禮部指導的三個寺,鴻臚寺、光祿寺、太常寺,鴻臚寺卿是解縉,光祿寺卿是前松江知府黃子威,如果能把袁珙弄到太常寺卿的位置上,那么在六寺的層面上,就能占據(jù)半壁江山了。 就在兩人交談之際,房門忽然被叩響。 柴車在外面木木地說道:“國師,定國公說水泥工坊那邊傳來消息了?!?/br> 姜星火聞言頓時一喜,把抹布往窗臺石頭上一扔,旋即拉著老和尚往外走。 “讓王斌備馬備車?!?/br> 這時姜星火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復又說道。 “對了,你再跟郭琎說一下,讓《明報》約一個對光祿寺丞高致的專訪,讓他講講荀子思想?!?/br> 運糧河。 沿著河岸的青石板路,姜星火緩緩策馬前行。 剛過完年,河上冰凌依稀可見尚未消融,岸邊的商鋪推開門,屋檐角上還掛著半截紅綢子,甚至細細觀察,還能看到石板縫里的爆竹殘渣。 運糧河旁的這條街上住戶不多,但卻是左近十里八村最繁榮之所,因為繼化肥工坊和玻璃工坊以后,水泥工坊和香水工坊,也都在此地毗鄰落成。 原因也很簡單,突出一個區(qū)位優(yōu)勢。 運糧河有水運,可以直達南京城繼而匯入長江,而在此地周圍有湯山煤礦,除此以外,周圍還有大量富有專業(yè)技能的勞動人口,挖礦的、制陶的、編筐的,什么都有。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年少時那樣意氣風發(fā),幻想自己是這個世界的主角,至少姜星火騎著小灰馬從路邊策馬走過的時候,看著坐在街邊臺階上等著招工衣衫襤褸的年輕人時,沒在他們的眼眸中看到多少光.大抵是已經(jīng)不相信這個世界還有光了。 姜星火驀然想到一句話。 ——“教育具有長期性和滯后性,很多年前在地理試卷上寫下,此地的區(qū)位優(yōu)勢在于擁有豐富的廉價勞動力資源,直到多年以后,才發(fā)現(xiàn)那個廉價勞動力就是自己,至此,教育完成了閉環(huán)。” 姜星火勒住馬,跳下來問道。 “小兄弟,你們是哪里人?” 幾個年輕人肩頭扛著扁擔,目光垂落下來,看著姜星火腳上被粘上了泥點的牛皮靴子不吭聲,只是瑟縮著、依偎著,又往里面自覺地拱了拱身子,姜星火又重復了一遍,才有人cao著他不太聽得懂的話回答。 “我們是蕪湖人。” 江南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都是很正常的事情,蕪湖雖然離著南京并不遠,坐船順江而下甚至半天不到就能抵達,但風俗習慣與口音與南京本地差異卻是不小,尤其是這幾個年輕人,大約是來自蕪湖比較偏遠的鄉(xiāng)下。 經(jīng)過一番交談,姜星火才得知,這些人是聽同村的遠親說南京這邊正在招工,尋思著在老家也混得不好,便大著膽子背井離鄉(xiāng)來南京討口飯吃。 同村的遠親大約是沒騙他們的,就是消息的時效性有點問題.等他們趕到這里來的時候,工坊早就招滿人了。 盤纏用盡,流落街頭,回是回不去了,只能想著在運糧河附近的小鎮(zhèn)上找點事情做,可惜沒什么專業(yè)技能,力工、纖夫又都自成體系,哪怕是想要賣一膀子力氣都沒人要。 而且最麻煩的是,在大明現(xiàn)在的“雙冊”和“路引”制度下,這些人的流動,其實是不合法的。 之所以要在江南建立手工工場區(qū),就是因為江南的本地勞動力多,能夠熟練進行棉紡織的女工多,而這些女工在松江府無論是聚集還是勞動,都不會對現(xiàn)有的社會結構造成嚴重破壞。 在運糧河這邊弄的工坊區(qū)也是一個道理,都是十里八鄉(xiāng)來做工的,一是知根知底,二是整體可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