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砰砰！”

    忽然，不遠處傳來巨響。

    胡烈抬頭一看，他清楚地看到，原來是明軍扔來的震天雷，震天雷落在了防御工事附近，然后，就炸飛了附近的兩三名安南士兵。

    與此同時，另一枚震天雷滾動過來，落到安南國輜重車的縫隙中，“砰”地爆炸，掀起巨大的氣浪，將附近的車都掀翻。

    而旁邊的弓箭手們，更是受到了牽連，瞬間倒霉，有不少弓箭手中招，當場斃命。

    安南軍又一道的防線，被明軍徹底打穿了，然后一群手握鋼刀的士卒，突然涌入了胡烈的視線盡頭。

    “殺呀！”這些士卒，喊聲震天，舉刀砍殺，失去了戰(zhàn)斗意志的安南國士兵，毫無招架之力。

    這些明軍，是將領(lǐng)們親自挑選出來的勇敢的士兵，他們都是曾經(jīng)參加過靖難之役無數(shù)大戰(zhàn)的精銳老兵。

    雖然這些士卒，只有幾百人。但他們一個個都嗷嗷叫喚，一副生龍活虎的模樣，他們一窩蜂似地沖進來，將還在抵抗的安南士兵分割、屠戮。

    “殺光這些安南猴子！”

    明軍殺紅了眼，完全不講究什么陣型配合，就是橫沖直撞！他們揮舞著刀劍，將那些安南士兵砍瓜切菜一般地收割性命。

    這些明軍的武藝高強，普通士卒基本沒什么抵抗能力，一批批安南國士卒倒在了血泊里，然后被殺死在街壘上。

    胡烈站在高處，看著下面的激烈的交戰(zhàn)。

    一部分安南士兵，確實不弱，雖然明軍已經(jīng)占據(jù)了絕對的優(yōu)勢，但是雙方交戰(zhàn)一炷香時間，安南國仍然保持著頑強的抵抗。

    可惜，明軍最后投入的這些悍卒的進攻太犀利了，所以，安南軍終于撐不住了。

    一刻鐘以后，安南軍的士卒就已經(jīng)丟盔棄甲，紛紛往后方奔去，他們知道，城墻已經(jīng)被攻克，街壘也守不住，留在這里就是送死，不如趕緊逃出城去。

    “追，殺光他們！”前頭的驃騎將軍朱榮興奮地說道。

    于是，明軍一擁而上，追殺著安南國的潰兵，將關(guān)城附近殺得尸骨累累。

    胡烈黯然一聲長嘆。

    “撤吧。”

    隨后在親衛(wèi)的簇擁下，騎上戰(zhàn)馬，拋棄了自己的部隊，逃離了戰(zhàn)場。

    這時候胡烈已經(jīng)管不了胡元澄會怎么處理他了，反正他的心態(tài)已經(jīng)被徹底打崩了，雖然在安南國號稱悍將，但胡烈經(jīng)此一役，已經(jīng)明白了，安南跟大明的戰(zhàn)斗力差距，簡直就是一個天一個地，胡氏父子雖然是他的親族，但自己也得想想以后的退路了。

    之前胡烈還以為，依靠著三關(guān)防線，怎么都能抵擋明軍十天半個月，甚至樂觀一些，能拖到明年，可現(xiàn)實卻是無情地給他打臉了。

    至于胡元澄的富良江防線，久經(jīng)戰(zhàn)陣的胡烈同樣不認為真是什么鐵壁防線，畢竟富良江防線延綿那么長，如果夸張一點說，處處破綻都不為過。

    而且華夏有句話叫“守江必守淮”，沒有聽說過光守江不輸?shù)?，而對于安南國來說，富良江是“江”，而三關(guān)就是“淮”，如今丟了“淮”，“江”是什么結(jié)果可想而知。

    眼見著主將都跑了，這時候雞翎關(guān)內(nèi)的安南軍隊更無戰(zhàn)心，開始了大規(guī)模的投降和逃散。

    這場仗，打得很漂亮，安南國的守軍，幾乎大部分都被殲滅或俘虜。

    “噠噠噠……”

    一支騎兵從關(guān)城內(nèi)疾馳而來，很快抵達了張輔身邊。

    “將軍，我們已經(jīng)徹底攻下了雞翎關(guān)，斬首六千余級，繳獲輜重無數(shù)！”

    “六千余級，好家伙！這一仗，算是大勝了?！?/br>
    張輔也露出笑容。

    “恭喜將軍！”

    周圍的將領(lǐng)紛紛上前祝賀。這次，安南國總共派出了二十多萬大軍試圖抵御大明，還設(shè)下了重重防線，可卻沒想到三天的工夫，明軍就已經(jīng)兵鋒直指富良江了！

    “傳令各部，今日晚上犒賞三軍！”張輔下令道。

    而與此同時一支龐大的艦隊，不，應(yīng)該說這個世界上迄今為止規(guī)模能進入前三的艦隊（前兩次是蒙古人跨海征日），正悄然出現(xiàn)在了安南國東部的海岸線上。

    第425章 登陸

    大明自廣西布政使司出發(fā)的東路軍可謂是勢如破竹，接連攻克坡壘、隘留、雞翎三關(guān)，殺的安南守軍潰不成軍，兵鋒直指富良江。

    而西路軍的進度同樣也不慢，至少姜星火從西平侯沐晟給朝廷遞上的軍報來看，似乎是不慢的

    “臣西平侯沐晟等由蒙自縣而進兵，經(jīng)野蒲蠻而取道，所過林莽，跋涉崎嶇，都指揮陳叡等奪取【猛烈關(guān)】，而賊徒驚潰；同知俞讓等攻【欄花隘】，而蠻卒擒夷；【仙游關(guān)】望風皆靡，亦貫珠而筑壘，仍刊木以造舟。”

    這么一看，同樣是連克三關(guān)，局面不是小好，而是大好啊！

    但還在養(yǎng)病的成國公朱能，依舊閉著眼睛就指出了問題所在：“這走的是小路，所謂猛烈關(guān)、欄花隘、仙游關(guān)云云，怕是根本沒人防守的。”

    姜星火手里沒堪輿圖參考著來看，自然不如做足了準備功課的朱能，于是又翻出了西路軍副統(tǒng)帥豐城侯李彬的奏報，來對比著參考。

    朱能的氣色已經(jīng)好了不少，但畢竟是大病初愈，所以此時還是在家里躺著，每日窮極無聊，而朱棣又讓他好好休息，不許那些粗鄙武夫前來打擾他，更不許給朱能任何任務(wù)，生怕給朱能又整個輕病轉(zhuǎn)重病，還好有姜星火來給他看病，方才有個說話的。

    至于姜星火會不會看病

    反正繼“化肥仙人”以后，“神醫(yī)”的名號也開始流傳了。

    “遂以都督、都指揮徐孫、孔等，先領(lǐng)精兵，突出宣光江口，攻殺賊眾，尋奪澳湯等沙。臣彬（豐城侯李彬）復(fù)相度其上游可計圖而潛取，乃親率都督程達、指揮宋頤等，夜中潛船銜枚，間道而出，乘時擊賊，縱火焚舟，始奪富良江面。”

    “此戰(zhàn)，沂流合擊，船觸首尾相接；鏖戰(zhàn)及捕，波濤上下為赤。我擊沙灘而布陣，賊驚上天之飛來。遂尋徑路以進師，同對敵而結(jié)壘，惟多邦城之險隘，實三帶江之襟喉，備御甚嚴，攻取宜需謹慎。”

    平心而論，戰(zhàn)報從閱讀者的角度來看，寫的不錯。

    文采斐然，駢句都用上了，充分用文筆展示了大明天兵天將的威武，就是不知道是哪個文士的手筆。

    但戰(zhàn)報這種東西嘛，尤其是潤色過的戰(zhàn)報，涉及到將領(lǐng)們的根本利益之所在，一般都是大敗潤成小敗，小勝潤成大勝當然了，更離譜的也有，全靠想象力。

    所以，若是沒有個自帶火眼金睛的行家里手，來結(jié)合各種情況解讀，尋常人怕是就真被蒙混過去了。

    靠在床上的朱能沉吟了片刻，腦海中大約是浮現(xiàn)出了安南的堪輿圖，隨后用手指點著戰(zhàn)報說道：“豐城侯李彬和西平侯沐晟一開始就分兵了，走的不是一路?！?/br>
    經(jīng)過朱能的解釋，姜星火大約明白了西路軍的行軍路線。

    西平侯沐晟的主力應(yīng)該是走的宣光江口，自宣光江口沿紅河逆流而上；豐城侯李彬等人所率的偏師，應(yīng)是沿著清江上游的小路進抵至紅河。

    雙方通過兩翼夾擊的方式打敗了在此地戒備駐守的安南軍，然后西路軍全軍渡江到紅河南岸地區(qū)，豐城侯和西平侯溝通后，各自給朝廷寫了奏報。

    朱能的面色有些古怪：“簡而言之，西路軍沒遇到什么阻礙?！?/br>
    姜星火問道：“那依成國公之見，安南軍放西路軍進來，又是什么意思呢？”

    其實他心中已經(jīng)隱約有了猜測了，但軍事上的事情，跟朱能探討印證一下倒也無妨。

    “死守富良江。”

    朱能被姜星火救了一命，態(tài)度自然是跟從前天差地別，此時樂呵呵地說道：“國師不妨往下翻翻，應(yīng)該還有奏報?！?/br>
    姜星火依言而行，果真又翻出了一份，這是東西路軍聯(lián)合遞交給朝廷的軍報。

    “賊恃偽東都及宣江、洮江、迤江、富良江以為固。乃自三江府迤江南岸傘圓山，循富良江南岸東下至寧江，又于富良江北岸，循海潮江、希江、麻牢江，至盤灘困枚山，緣江樹柵?！?/br>
    “多邦隘增筑土城，規(guī)模巨大，而城柵相連巨百余里，賊盡發(fā)江北諸府州民數(shù)十萬供給轉(zhuǎn)運，驅(qū)老幼婦女以填土石?！?/br>
    “賊又于富良江南岸，緣江置水寨，盡取國中船艦列于水寨內(nèi)，而諸江海口俱下捍木，以防攻擊，賊之東都守備亦嚴，時列象陣步隊于城柵內(nèi)，賊眾水陸號七百萬?！?/br>
    七百萬，也就逗個樂，全安南人口加起來都沒有七百萬。

    但安南國把所有主力，也就是將近二十萬的戰(zhàn)兵、輔兵，以及數(shù)十萬民夫，沿著富良江嚴防死守，卻是毫無疑問的。

    從軍報中可以清晰地看出來，安南人做的準備工作很足，富良江防線以諒山多邦城為核心，然后三條河流像是三條魷魚的爪子一樣甩出來，沿途到處都是防御。

    同時，安南人不僅堵塞了出?？?，還在在多邦城以南建立規(guī)模巨大的水寨，把所有軍艦都集中在了一起，從而形成了絕對的水上優(yōu)勢。

    富良江可不是什么小江小河，水面寬度和水流速度都相當驚人，入?？诒欢氯?，大明的水師無法溯江而上，而大明沒有治水權(quán)，二十萬大軍拿什么渡江？

    他指著姜星火手里的匣子和剛才挑選出來的軍報。

    “強攻富良江一線必然損失巨大，如果只是兵力上的損失，大明還能承受得起，但怕的就是拖延下去曠日持久征安南是拖不得的?！?/br>
    “是啊，征安南是拖不得的?！?/br>
    姜星火同樣意味莫名說道。

    江南工場區(qū)的產(chǎn)能已經(jīng)快要爆了，如果不能迅速拿下安南，把商品傾銷出去換回資金，對于戶部墊付的款子來說無疑是一個不小的壓力，而這種軍事與經(jīng)濟循環(huán)交替的對外戰(zhàn)爭模式同樣也是一種新的嘗試，姜星火用自己一直以來積累的信譽做擔保才說服了朱棣，這時候是要見到成效的。

    而對于朱棣來說，他的煩惱只多不少，也同樣不希望征安南拖延下去。

    畢竟帖木兒東征的威脅是始終存在的，就像是一柄懸在腦袋上的利刃一樣，不知道什么時候就要落下.

    兩人又翻了翻軍報，張輔和柳升等人的軍報，詳細介紹了新式武器、新式戰(zhàn)術(shù)在經(jīng)歷第一次實戰(zhàn)后發(fā)揮的作用，看的倒是讓人心情愉悅了起來。

    “我明白陛下的意思了。”

    看完軍報，朱能主動說道：“京營軍改的事情，還有把海軍從水師里劃撥出來的事情，我會在五軍都督府上提的?！?/br>
    “如此最好不過?！?/br>
    姜星火松了口氣，這人是真沒白救，如今丘福在管軍校這攤，而李景隆在南邊，徐輝祖在北邊，朱能是五軍都督府的話事人，有了朱能的承諾，接下來大明軍隊的火器化改革，以及大力發(fā)展海軍用以海外貿(mào)易、殖民的事情，就都有了著落。

    在朱棣眼里，所謂富國強兵，富國就是發(fā)展商業(yè)，提高國庫收入；強兵就是讓大明的軍隊戰(zhàn)斗力更高，更能打仗而姜星火現(xiàn)在無疑就是在幫他辦這兩件事。

    但在姜星火的視角看來則不盡然。

    富國不是目的，只是手段，真正的目的是為了催生新的階層，推動歷史的發(fā)展；而強兵也同樣如此，新的武器技術(shù)也只是手段，目的是為了通過這些技術(shù)，來促使科學有進一步的實用性，能得到朝廷，尤其是大明軍方的支持。

    畢竟第一次工業(yè)革命還有一個名字，叫做“蒸汽革命”。

    而蒸汽機如果僅僅從商業(yè)角度來發(fā)展，那可就太慢了，要用于礦區(qū)抽水、紡織業(yè)。

    但問題是姜星火進行的變法，是要考慮大明具體情況的，并不是盲目照搬，而大明的“具體情況”就是勞動力比較廉價，礦主們寧愿用人來一桶一桶地抬水，也不會買一個機器來抽水，因為礦主覺得人力不值錢。

    但軍方則不然，如果能讓軍方實現(xiàn)快速運兵，無論是陸地的還是海上的，軍方是不會吝惜花錢的，而有了軍事技術(shù)的使用，后續(xù)民用化反而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換言之，姜星火打算在大明搞第一次工業(yè)革命的路子，其實有點像他前世的第三次工業(yè)革命，都是技術(shù)先用于軍事。

    “工部的兵器局和內(nèi)廷的兵仗局要合并，組建更大規(guī)模的專業(yè)兵工廠?！?/br>
    姜星火與朱能復(fù)又商討了幾件關(guān)系到軍事的事情之后，反而有些沉默了下來。

    他們很清楚彼此的沉默究竟是為了什么。

    雖然都閉口不提，但幾乎所有知情人的心里，都在緊張地擔憂著那場史無前例的登陸行動。

    那場在五軍都督府被稱為代號“撓楚”的行動。

    正如同楚漢名將彭越在雙方?jīng)Q戰(zhàn)之時，一直領(lǐng)兵游動作戰(zhàn)于梁、楚之地，常襲撓楚國的后方，兩次迫使項羽回兵救援，繼而讓劉邦在正面戰(zhàn)場開始一轉(zhuǎn)頹勢一樣，由曹國公李景隆親自指揮的這場登陸行動，也注定會讓僵持在富良江一線的戰(zhàn)局產(chǎn)生根本性的變化。

    這是真正的乾坤一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