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知趣的散去。

    而白天宇渾濁的眼眸里，劃過了一絲得意。

    “姜星火，今日本座倒是要看你如何聰明反被聰明誤！”

    ——————

    城頭，人山人海。

    今日雨停，天氣稍稍放晴，當(dāng)烏云散去之時，陽光從云層中垂落，灑向這片大地的每個角落。

    市井小民們擠在一起，看著這難得的熱鬧，婦女牢牢地拽著自家的孩童，免得被人拐了去。

    有商業(yè)嗅覺敏銳的小販，早就占據(jù)了城樓邊上的位置，擺攤售賣著自己帶來的新鮮貨物。

    還有些人為了多掙幾文錢，不顧自身安危，拼命地擠在最前面，用自己占據(jù)的地方，賣著最佳觀賞位置的“黃牛票”。

    而更多的則是普通的市井老百姓，他們對于江南發(fā)生的戰(zhàn)事并不關(guān)心，甚至由于他們是早期“市民”階層的萌芽，產(chǎn)業(yè)和生計都在城池里，連外面鄉(xiāng)下親戚的土地是否會被淹沒都不關(guān)心還有些幸災(zāi)樂禍的人。

    他們只是希望自己的生活能夠平安無恙，順便看一場熱鬧，等看完熱鬧，最好朝廷平定叛亂解除宵禁，回到屬于自己的生活節(jié)奏。

    有一些士子，還在討論著《易經(jīng)》里風(fēng)水格局的事情，也有一些人，則是說起了昨日鬧出浦神信徒鬧出的大亂子。

    但無論如何，他們總體還是平靜的。

    畢竟嚴(yán)格地來說，這不管他們的事。

    “哎呀，你們看那邊，那是不是……”

    隨著聲音的指引，眾人紛紛順勢望了過去——

    只見，幾輛馬車停在街道上，四周還圍攏著黑壓壓的一群侍衛(wèi)。

    緊接著，其中一輛馬車簾子緩緩撩起，顯露出了一個身影。

    姜星火今日身穿永樂帝賜給他的紫袍，發(fā)髻高束于頂，渾身透著貴氣。

    他眉梢微蹙，仿若有幾分愁緒，只是靜默不語。

    而后，在眾人的擁簇下，登上了城頭。

    城頭自然有給國師等人預(yù)留的位置。

    “國師，開始嗎？”

    作為本地的最高長官，黃子威理所當(dāng)然地負(fù)責(zé)起了整個炸湖觀禮的相關(guān)事務(wù)。

    “開始?！苯腔瘘c了點頭道。

    第一件事，當(dāng)然是先殺人祭旗。

    城頭下，整齊地跪著一排排被白蓮教堂主王一涵所供出的白蓮教庵堂成員，他們遭遇了姜星火手下軍隊的突然襲擊，幾乎是半天之內(nèi)，就被抓捕歸案。

    拔掉了他們腦袋后插著的標(biāo)，劊子手搓了搓手心，朝刀口噴了一口酒。

    “殺！”隨著一聲令下，劊子手揮動起了手中的大刀。

    “啊……”凄厲的慘叫響徹夜空。

    血光四濺，一顆顆guntang的頭顱在寒冷的雨后涼風(fēng)中化作了別樣的飄絮，灑落在了護(hù)城河里。

    姜星火站立在城樓上，俯瞰下方那些尚未被執(zhí)行斬首，跪倒在血泊之中，哀嚎著求饒的信徒，神情多了一絲厭煩，右邊眼眶開始止不住的跳。

    又過了幾息，所有白蓮教賊人都被處斬，劊子手蹬著吊籃被拽上了城頭，立即受到了百姓們的歡迎。

    一聲橫rou的劊子手，把沾了血的刀抹在百姓遞過來的餅上，笑呵呵地?fù)P長而去。

    看著氣氛逐漸沸騰的人群，姜星火的眼瞼跳動地愈發(fā)厲害。

    “之前都算好了，不會出錯的?！?/br>
    身旁的宋禮如是安慰道。

    姜星火點了點頭，對慧空說道：“我有些心緒不寧你且去最后檢查一遍城里，如今闔城出動，別出了亂子?！?/br>
    慧空領(lǐng)命而去，姜星火親手點燃了放在身前的通訊煙花。

    “——嗖——砰！”

    煙花綻放，在此時中顯得尤為絢麗奪目。

    十余里外的堰塞湖湖堤上，工部主事孫坤作為最高負(fù)責(zé)人，亦是下達(dá)了命令。

    葉秀才圓夢了，他親手點燃了總的引線。

    串著大量等距分布火藥包的引線，開始燃燒了起來。

    他們騎上馬，開始玩命地向著兩側(cè)預(yù)留的通道狂奔。

    他們必須在引線燃燒完之前，跑出至少兩里的距離。

    “嘩啦啦……”

    良久之后，炸裂聲響起，整個堰塞湖湖堤仿佛都震動了。

    隨著火藥的劇烈爆炸，堰塞湖的湖堤開始了顫動，無數(shù)的石頭被拋入到了灘涂當(dāng)中，霎那間濺起泥浪，打翻了岸邊的蘆葦。

    湖堤附近幾里的民眾，皆是躲避在家門里，驚慌失措的看向那片根本就是rou眼不可見的地區(qū)里的動靜。

    “轟??！”

    突如其來的巨大爆炸聲響徹天地。

    湖面之上，漣漪泛起陣陣。

    緊接著，有著一道道白色的氣柱沖天而起，猶如一顆顆小型的蘑菇云。

    在這種恐怖威力的破壞下，湖堤瞬間垮塌了下去。

    堰塞湖水位猛漲，很快就將周圍淹沒了。

    堰塞湖湖堤倒塌之后，那些堆積在河床兩側(cè)的石塊全部砸落了下來。

    剎那間，原本還算平緩的河流頓時洶涌澎湃了起來。

    而隨著湖堤炸裂的聲音響起，整座觀禮的城池也同時陷入寂靜當(dāng)中。

    然后，很快便被一陣喧囂所取代。

    “那是什么？”

    “來了！”

    “終于到了！”

    “快看！”

    隨著人群一陣sao動，人們抬首向遠(yuǎn)處望去，只見遠(yuǎn)處的天際線，突然出現(xiàn)一道滾動的狹長黑線。

    這道狹長黑線挾著無可匹敵的氣勢，順著兩岸長堤滾滾而來。

    剎那間，大黃浦與上海浦被打通了！

    第349章 夜亂

    “轟??！”

    又是一聲巨響，那條漆黑的洪線，把兩道長堤之間數(shù)個用來減緩沖擊力的橫向防波堤瞬間打穿，并且余勢未盡，數(shù)丈高的浪頭，還朝前推行了足有十多步，方才勢頭衰竭，摔在河灘上。

    而后一重又一重的洪峰，相繼涌過，一時間竟仿若無休無止一般。

    這般壯闊場景，不比錢塘一線潮遜色半分。

    最后，更是直達(dá)上?？h城不遠(yuǎn)處，匯入天際線邊緣的吳淞江。

    是非成敗誰來論？

    江河無言，卻已說明一切。

    姜星火才是對的一方，他做成了幾乎無人認(rèn)為他能夠做成的事情。

    沒有損毀一片不該損毀的農(nóng)田，沒有讓洪水沖擊縣城，威脅任何百姓的安全，還順利地打通了大黃浦與上海浦，給江南平亂，揮出了最有利的一擊。

    此地一通，白蓮教叛軍，敗局已定！

    “嘶……”

    此時，站在高高城墻之上的朱勇、張安世、徐景昌等人，皆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

    他們雖說早已經(jīng)聽說了這等數(shù)量的火藥可能形成的威力，但親眼目睹，心中依舊感到難以置信。

    要知道，這可是讓人能夠摧山炸湖的可怖能力！

    若是還用老辦法，讓河工民夫一鏟子、一鎬頭的挖，得挖到猴年馬月去？而火藥上場，不過是短短幾天時間，就讓原本無解的難題瞬間破解。

    想到這里，城樓上的不少軍校生都紛紛轉(zhuǎn)身望向國師。

    此情此景，他們想聽聽國師作何回應(yīng)。

    然而姜星火卻瞇著雙眼，死死盯著遠(yuǎn)方那兩道長堤。

    沉默許久之后才緩緩開口：“還不到慶祝的時候，傳令各軍，隨時準(zhǔn)備填堤堵漏?！?/br>
    “末將遵命！”柳升干脆拱手。

    隨著話語的落下，城內(nèi)各軍紛紛調(diào)動了起來。

    軍隊的調(diào)動，并沒有影響到城頭圍觀百姓的熱情，雖然這熱情有些寂靜。

    是的，面對這種頭一遭的事情，百姓們還是不敢相信，這一切，竟然真的是國師以火藥所精準(zhǔn)做到的.城頭的喧囂不見了，反而詭異地陷入了短暫的寂靜。

    比較迷信的百姓或許還鬧不清楚其中的意義，只覺得國師或許是真的有幾分神異之處，聽鄉(xiāng)下窮親戚說國師乃是化肥仙人降世，有呼風(fēng)喚雨、摧山搬海之能，如今看來，實乃確鑿無疑。

    于是乎，看向國師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多了幾分崇拜。

    見識略微廣博些，看了告示明白“火藥”這東西作用的人，則是對火藥的威力感到了驚嘆，誰曾想到，放煙花炮仗的小玩意，竟然能把那么高峻的堰塞湖給炸塌？

    便是親自參與了工程的工匠們，當(dāng)親眼看到此情此景的時候，也不由地有些驕傲和自豪，而更多的，則是不可置信。

    是的，誰也沒想到，國師的火藥運用的是如此的精準(zhǔn)，竟然能馴服水流，讓兩岸長堤絲毫無損，使得大黃浦與上海浦成功相連，卻并沒有損毀任何農(nóng)田。

    這種技術(shù)應(yīng)用，在這些工匠看來，簡直就是神乎其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