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很少有大臣相信仙人的存在，那么剛才所說仙人降下仙方一說，也就更沒人信了。

    大臣們在下面心里想著。

    “陛下恐怕就是拿兩位道門最有名的真人做個由頭吧？”

    “如果不是這樣，仙人干嘛還搞得這么麻煩，一邊給陛下托夢告訴他未來要發(fā)生的事情，一邊還要給大真人托夢告訴他們解決問題的仙方？”

    當(dāng)然了，也不是沒人想過，仙人之所以要托兩次夢，有可能是知道把仙方給了皇帝，皇帝不一定能看懂，也不會煉仙丹呢。

    不管群臣心里是怎么想的，這邊，年紀較小的張宇初，卻是作為天下道門領(lǐng)袖，率先開口說話了。

    “回稟陛下，仙人確實托夢于臣，授予了一道仙方，而這道仙方，臣可謂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張宇初雖然在山上曬太陽曬得面色有些紫黑，但氣度依舊儼然，面對百官的注視，他不慌不忙地繼續(xù)說道。

    “哪怕臣召集了龍虎山所有精于煉丹之道的道士，依舊無法破解其中的奧妙。”

    “最后，臣是在袁真人的幫助下，才破解了仙人傳下的丹方?！?/br>
    聽了這話，群臣倒是相信了幾分。

    別管什么仙方不仙方，最起碼，這個邏輯是說得通的。

    畢竟，如果真的是仙人降下的仙方，那么張?zhí)鞄熍幻靼?，請了袁真人來一起弄，這是合情合理的。

    而此時，袁珙也開口補充道：“臣等二人歷經(jīng)千辛萬苦，失敗了不知道多少次，方才真正完全掌握了仙方的種種奧妙，煉出了真正的仙丹！”

    一切盡在掌控中。

    朱棣點點頭，沉聲說道。

    “呈上來?！?/br>
    張宇初微微躬身。

    隨后，他從羽衣道袍的袖中拿出一個玉瓶，恭敬遞給了身前的太監(jiān)。

    太監(jiān)接過玉瓶，將之放到朱棣龍椅前的龍案上。

    朱棣打開玉瓶的蓋子，輕輕晃了晃，只見里面裝著七顆拇指大小的藥丸，每一粒都散發(fā)著濃郁的香味。

    “沒少添加香料啊?！?/br>
    朱棣深吸一口氣，隨即將手中的玉瓶交還給太監(jiān)。

    在重新出山做事的黑衣宰相道衍，一手導(dǎo)演的這幕大戲里，扮演著主角的朱棣當(dāng)然明白這是怎么一回事。

    為了讓仙丹看起來像是那么一回事。

    嗯.最起碼有著仙丹的樣子。

    所以不僅在色澤上加了點除了能讓丹藥變得深紅，除此以外沒有任何作用的物質(zhì)外，還額外增添了一點香料。

    所以，袁拱所說的‘千辛萬苦’、‘失敗不知道多少次’，倒也不完全是在瞎說。

    雖然化肥仙丹他們都是一鍋就燉出來了，但后續(xù)這個非常好看的化肥仙丹，可是讓他們反復(fù)嘗試后失敗了好多次，才做出來的。

    朱棣看向了袁珙。

    袁珙微微躬身，從太監(jiān)手里接過了玉瓶。

    隨后，袁珙將這瓶色香味俱全的化肥仙丹，挨個展示給大臣們。

    始終沒吭聲，當(dāng)了大半天隱形人的大皇子朱高熾，這時候也開口了。

    “諸位且看看吧，看好了，我們就該前往東郊的大祀壇祭祀了.有什么問題，現(xiàn)在趕緊問。”

    袁珙走了一圈，朝臣們浮光掠影地看了一下，大約也都覺得，確實符合心目中仙丹的形象。

    而此時，終于有人忍不住問道。

    “敢問大皇子殿下，這所謂的化肥仙丹，到底有何功效？為何稱能拯救未來的大明？甚至能對抗持續(xù)數(shù)百年的寒冷？”

    此話一出，大殿內(nèi)瞬間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裝模作樣地帶著幾絲期待，看向了大皇子朱高熾，等待著他的解釋。

    “咳咳。”

    大皇子朱高熾先是清了清嗓子，隨后慢條斯理地說道。

    “化肥仙丹，要首先解釋一下這個名字?！?/br>
    “所謂的化，便是化腐朽為神奇之意。”

    “所謂的肥，便是讓土壤變得肥沃?！?/br>
    “也就是說，化肥仙丹，就是能化腐朽為神奇，讓原本貧瘠的土壤，變得肥沃的仙丹！”

    眾臣依舊目露懷疑。

    朱高熾也不急，他慢悠悠地繼續(xù)說道。

    “說了名字，諸位可能還是沒有概念，無妨，我只需要說一下化肥仙丹的效果，你們便明白，為何仙人所降下的仙方，煉制出的化肥仙丹，能夠?qū)钩掷m(xù)數(shù)百年的寒冷了?！?/br>
    看著眾臣的目光，朱高熾提高了聲音，他的聲音在大殿內(nèi)回響不休。

    “化肥仙丹，可使農(nóng)作物的畝產(chǎn)量翻倍！”

    此言一出，群臣震驚！

    這不是發(fā)財了？

    家里幾百畝的發(fā)小財，家里幾千畝的發(fā)中財，家里幾萬畝的發(fā)大財！

    好東西！能讓我們財富變多的，就是好東西！

    這個仙丹認了！

    但旋即質(zhì)疑之聲，猶如蟬鳴蠅振一般在大殿中無法控制地發(fā)出來。

    畢竟口說無憑，東西好是好，你得證明一下啊。

    “諸位若是不信，現(xiàn)在就請啟程前往東郊的大祀壇，在祭祀仙人后，將當(dāng)眾演示化肥仙丹的效果！”

    “而東郊大祀壇，從今日起，里面用來演示的田地，都將全天對任意官員開放觀看！”

    “同時，每個衙門都必須抽出三人一組前來，全天不間斷輪流觀察記錄，親眼親手記錄下化肥仙丹的仙跡！”

    第125章 道衍屠龍第一刀

    大天界寺。

    高峻的山峰上，道衍遙望著長長的祭祀隊伍，如同一群搬家的黑螞蟻一般綿延而過。

    清晨的微風(fēng)吹過，道衍身上的黑色袈裟被吹得翻飛起來，他的眼神有些凝滯，似乎陷入了某種回憶當(dāng)中。

    就在這時候，腳步聲從背后傳來。

    道衍轉(zhuǎn)頭看去，只見自己的大弟子慧空走到自己的跟前。

    長相清秀的慧空一身杏黃色的僧袍，卻是武僧打扮，露出了半截肌rou輪廓極為清晰的臂膀，雙手合十沖他行禮。

    奇怪的是，慧空卻不發(fā)一言。

    道衍亦是還禮。

    山峰上，兩人沉默了許久。

    “慧空，你的閉口禪，明年就要派上用場了?！?/br>
    慧空點點頭，依舊不語。

    所謂閉口禪，意為減少口業(yè)，消罪免災(zāi)，減少自己的罪業(yè)開口即罪，閉口禪正是己身開口到極點，心亦有所悟，方行閉口禪，閉之人口，方得大果。

    而修習(xí)這種禪法的僧人，還有一個優(yōu)點。

    ——保密。

    “姜圣明年就要從詔獄里出來，到時候，身邊多少需要些人手，你天性聰慧，又身心空明，帶著這門閉口禪，去保護姜圣，聽他的安排.多聽不說，這便是為師選你的理由，也是伱的機緣?！?/br>
    道衍示意在山頂?shù)拇笫^處坐下休息，慧空沒有做，而是從杏黃色僧袍中掏出一份卷成筒狀的紙張資料，遞給了道衍。

    道衍接過來，抖開看了看，又遞給了慧空。

    慧空也不推辭，師父讓他看，他就看。

    當(dāng)慧空看完后，卻有些詫異，抬頭望向師父道衍，眼神中略有疑惑。

    “為師慢慢說，你慢慢聽?！?/br>
    道衍將紙張復(fù)又攤開在有些冰涼的巖石上，逐字逐句地看去。

    “你大略是覺得，為師這般計較，拙劣到有些可笑的地步，對不對？”

    沒管慧空的反應(yīng)，道衍繼續(xù)自顧自地說道。

    “如果說所謂的小冰河期，還能通過史料和歷法的變化來證明的話，那么仙人托夢，大概無論如何都沒人相信的?！?/br>
    慧空默然無語。

    “其實這里面的關(guān)隘便在于重要的不是仙人托了什么夢，而是仙人是誰?！?/br>
    慧空微微瞇起了眼眸，看向自己的師父。

    “反其道而行之，如果你是大臣，你所關(guān)注的，一定是皇帝借著仙人托夢的幌子，托了什么夢，要做什么事?！?/br>
    “為師相信，不僅是陛下和大皇子殿下是這么想的，恐怕文武百官，也都是這么想的。”

    “但為師要的不是這個荒唐的夢?！?/br>
    “而是讓姜圣出現(xiàn)在世人面前！”

    道衍平靜地看著這個被他從小撫養(yǎng)長大，幾乎知道他所有秘密的閉口僧。

    “在陛下那里，他需要一個仙人；在為師這里，姜圣到底是不是仙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學(xué)問，能如盤古巨斧一般，開辟出一片新的天地?！?/br>
    “而依照姜圣這般有些懶散的性子，若是像陛下那般請他出山做國師，姜圣定然是拒絕的?！?/br>
    道衍頓了頓，他又舉了一個例子。

    “而從‘獄中絕筆’這件事，便可以清晰地看出，姜圣身上的人性不僅沒有泯滅，反而愈發(fā)復(fù)雜?！?/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