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撮爾小國，如此蔑視大明，豈有不征之理？”

    “朕倒是要會會這幕府將軍，看看究竟是朕的刀硬，還是他的嘴硬！”

    朱高熾閉上了嘴。

    而就在朱棣定下了決心后，墻內(nèi)的姜星火亦是出聲。

    “如何會沒有人站出來呢？總會有人站出來的只要有一點星星之火，哪怕是點點微芒，也是可以照亮前路，繼而燎原成眾的?！?/br>
    姜星火停頓了片刻，希冀地說道。

    “可為何要付出那么大的代價，才有人點亮這星星之火呢？”

    “若是我能提前點亮，后世之人，是否就能避免這個令人想一想就覺得悲傷的命運？”

    “所以我才會說，如果真有萬一可能，借著金銀礦這天大的利益去征日本這件事，確實是我真心想去做的。”

    “只可惜，刑期將近，這也只是指點江山之余的一縷念想罷了。”

    姜星火長嘆一聲：“便是出去，我一介平民，又如何扭轉(zhuǎn)乾坤，做成這種需要傾國之力才能辦到的事情？”

    “我把這金山銀山的位置畫個地圖告予你們，你們這種勛貴，總歸有朝一日是能出去的，出去，才有一絲可能去做事。”

    姜星火思緒浮遐。

    若是真能做成此事，斷了日本國運，后世漢家兒郎能少流多少血啊.

    “姜先生所言極是，俺記下了.那地方究竟在哪？”

    隨著朱高煦的問題提出，一墻之隔的眾人，無不屏住呼吸豎起了耳朵。

    姜星火用手在樹下沙地上，畫了一份簡略的地圖。

    “銀礦曰石見銀山，金礦曰佐渡金山，都在日本的北部沿海?！?/br>
    他指著距離長江出?？跂|北方向上千里，在李氏朝鮮南部的兩座大島說道。

    “若是從李氏朝鮮手中拿到了濟州島，再打下對馬島這個海盜窩，便可以這兩座大島為穩(wěn)定的中轉(zhuǎn)補給基地，直逼日本北部，進(jìn)而控制這兩處金銀礦?！?/br>
    姜星火繼而勾勒出了日本的海岸線，點著北方的一座小島說道。

    “佐渡金山，是一座孤懸海外的島嶼，乃是日本歷來的流放地，地位便如唐宋的嶺南一般。”

    姜星火又指著海岸線一處說道：“石見銀山，則是處于日本傳統(tǒng)意義上的‘中國’地區(qū)，距離海岸綿長的北部并不遙遠(yuǎn)，不需要深入陸地?！?/br>
    聽到這里，看著言之鑿鑿的姜星火，即便是向來對其預(yù)言秉持著懷疑態(tài)度的李景隆，那張帥氣的臉上都露出了興奮之色。

    哪怕只是沙土上的地圖，哪怕勾勒的有些模糊。

    可對于李景隆來說，如果說什么大明未來會發(fā)生“土木堡之變”是無從驗證的事情，可濟州島、對馬島這些眼下實實在在擺在海上的島嶼，總歸是騙不得人的。

    有了大略的方位參考，那所謂的“石見銀山”、“佐渡金山”，便可以找到了。

    石見銀山倒是可能費點勁，畢竟在日本的本土上，需要進(jìn)入有人煙的沿海地帶搜尋，可佐渡金山就是孤懸海外的一個小島，又是著名的流放地，一定是在日本人人皆知的。

    這樣一個荒涼又顯眼的小島，找起來沒難度，驗證起來更是不會遇到什么阻礙。

    李景隆又認(rèn)真地盯著地圖看了許久，確認(rèn)記在了腦海里，方才親自伸手抹去，這東西不能留。

    當(dāng)然，李景隆很懷疑朱高煦的記憶力，究竟能不能把地圖記在腦海里三刻鐘。

    更何況李景隆從小飽讀詩書，勛貴圈子里都知道他的記憶力不是一般的好，朱棣又沒親眼看到地圖，到頭來肯定會讓自己畫出來的。

    抹去地圖后，李景隆微微蹙眉。

    李景隆喃喃自語道：“不對，總覺得哪里不對。”

    “哪里不對？地圖不對？”朱高煦好奇問道。

    “不是地圖不對?！?/br>
    李景隆回想起了最初的話題，終于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姜郎，我們一開始講的是稅收時百姓交白銀不交糧食的話，大明沒有這么多的白銀，對不對？”

    “對?！苯腔鹛痤^，“你很聰明，終于意識到這一點了，不愧是我的學(xué)生?！?/br>
    “哪一點？”朱高煦面露不解，他還沉浸在被海量白銀淹沒的喜悅中。

    李景隆看也沒看朱高煦，徑自繼續(xù)說道：“所以姜郎說日本有一年能產(chǎn)八百萬兩白銀的石見銀山?！?/br>
    “那么假設(shè)大明能跨海遠(yuǎn)征，占領(lǐng)這座銀山，并且能每年穩(wěn)定獲取八百萬兩白銀。”

    “可問題來了，對于一個國家來說，大明要這些白銀有什么用呢？”

    朱高煦插嘴：“那可是銀子，白花花的銀子，想買什么就買什么，怎么就沒用了呢？”

    “夏蟲不可語冰?！?/br>
    李景隆耐不住朱高煦一直插嘴詢問，只能勉力解答道。

    “白銀一開始固然可以從百姓手里買東西，可如果在大明存銀量不夠的情況下突然海量涌入，即便是白銀也會極大貶值，那跟印寶鈔有什么區(qū)別？”

    “如果沒區(qū)別，那白銀有什么價值？不就是更稀有更耐儲存的‘紙’？”

    “為了這堆‘紙’，大明出動大軍跨海遠(yuǎn)征，對于出征的將士個人而言當(dāng)然是發(fā)財了，對于國家而言，豈不是虧到姥姥家？”

    “那還不如去打草原上的蒙古人，好歹還能搶回點牛羊戰(zhàn)馬。”

    朱高煦聽得大腦當(dāng)場宕機，cpu險些都燒了，頓時呆立在了原地。

    像只呆頭鵝。

    姜星火耐心地聽李景隆說完后，卻沒有流露出任何意外的神情。

    “我知道聰明的伱遲早會想明白這一點?！苯腔鹌届o開口，“遲早會在被一年八百萬兩白銀的巨大震撼后醒悟過來。”

    “那么你能重復(fù)一下，我在這節(jié)課最開始所說的‘白銀貨幣化’的原因、歷史、趨勢三方面的內(nèi)容嗎？”

    “你所提出問題的答案，其實早就已經(jīng)藏在了其中?！?/br>
    第67章 白銀寶鈔！

    此時，墻外密室內(nèi)也陷入了思考。

    “李景隆這么一說，聽起來海量白銀對于大明來說，跟寶鈔也沒什么區(qū)別？”

    “不對，不對，朕總覺得哪里不對.”

    朱棣喃喃自語：“白銀怎么能跟紙沒區(qū)別呢？”

    “肯定是哪里出了問題，可是朕暫時沒想明白?！?/br>
    朱棣轉(zhuǎn)頭問自己的好大兒，道：“熾兒，你記性比朕好，你說說，姜先生之前提的白銀貨幣化的原因、歷史、趨勢，是怎么一回事？”

    朱高熾略做回憶，然后說道。

    “原因上看，白銀作為貨幣有其顯著優(yōu)點，即耐腐蝕易保存、質(zhì)地便于切割鑄造、比銅少但比金多，碎銀子既可以充當(dāng)小額貨幣，銀錠又可以用于大額交易?！?/br>
    “歷史上看，疆域遼闊的蒙古帝國自始至終是以白銀為價值尺度（尺度而非貨幣）的，這也意味著在與西方諸國的貿(mào)易中，白銀是最適合‘跨境國際化貿(mào)易’的因為無論是西亞還是西歐，都是認(rèn)白銀不認(rèn)銅錢。”

    “趨勢上看，無論是大明內(nèi)部的寶鈔貶值還是銅錢私鑄，還是外部的白銀流入和海貿(mào)交易，都會導(dǎo)致相對穩(wěn)定的白銀大量進(jìn)入大明后在未來成為大明的主要貨幣。”

    說道最后，朱高熾突然激動地一拍自己的那條好腿，肥rou顫動。

    “兒臣明白了！”

    “我明白了！”

    “原來姜郎早就講過了?！?/br>
    李景隆同樣一拍大腿，被自己骨頭硌得生疼，他歉疚地說道：“姜郎莫怪，是我沒有認(rèn)真聽，不該錯怪你的?！?/br>
    姜星火說道：“學(xué)而不思則罔，獨立思考才能不盲從，伱做的很好，不需要向我道歉?！?/br>
    朱高煦茫然問道：“你明白啥了？”

    “一點一點說?！?/br>
    李景隆耐心解釋著自己的理解，反倒沒有剛才的自傲和不耐煩了。

    “先說第一點，也就是‘白銀可以貨幣化的原因’?！?/br>
    “那便是開采出來的白銀，跟制作寶鈔的那張紙還不一樣.白銀能夠作為貨幣，是因為其本身就是有價值的，跟是否代表大明的國力和信譽無關(guān)?！?/br>
    “所以呢？”

    朱高煦還是呆頭鵝狀態(tài)。

    “正是基于第一點‘白銀可以貨幣化的原因’，才有了第二點‘白銀貨幣化的歷史’。”

    見朱高煦還是不解，李景隆復(fù)又問道：“那你還記不記得姜先生之前所說的，白銀因為其自身的特有屬性是最適合‘跨境國際化貿(mào)易’的因為無論是‘西亞’還是‘西歐’，都是認(rèn)白銀不認(rèn)銅錢。”

    “好像記得。”朱高煦不太確定地回答道。

    “正是因為有了第一點，白銀本身有價值而且適合儲存、切割，所以白銀才會在所有國家都能當(dāng)做貨幣使用?！?/br>
    “這不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事情嗎？”朱高煦腦子已經(jīng)快燒糊涂了。

    “所以寶鈔只能在大明境內(nèi)用，而那每年八百萬兩白銀，可以去其他國家花啊！因為其他國家都認(rèn)白銀??！”

    “這不就相當(dāng)于，大明在國外無限制地哐哐印寶鈔嗎？而且其他國家，還都覺得大明公平交易，豪爽的很?！?/br>
    朱高煦這才反應(yīng)過來，驚喜地說道：“所以說，大明約等于是一毛不拔就能把其他國家的好東西都買回來？而且每年都是如此？那這么一來，大明豈不是憑空就變得極為富裕了？”

    密室內(nèi)，朱高熾對朱棣說道。

    “不是憑空，根源上還在于‘石見銀山’和‘佐渡金山’，所以征日本，勢在必行！”

    朱棣點點頭，說道：“今日回宮，朕就派宦官出使日本，先看看日本國內(nèi)具體是什么情況。”

    “另外，紀(jì)綱?！?/br>
    一直覺得自己聽了太多秘密，腦袋馬上保不住了的紀(jì)綱。

    此時也回過神來，他趕緊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躬身應(yīng)道。

    “臣在！”

    朱棣敲了敲椅子，威嚴(yán)地吩咐道：“你們錦衣衛(wèi)呢，稍后也選幾十個機靈點的混在去日本的使團里，到時候見機行事去深入偵查，以石見銀山為主、佐渡金山為輔，確定其是否存在?！?/br>
    “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