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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屁股下墊著一只抱枕,就坐在床邊,下巴抵在床沿,任由他牽著她的手指, 她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著他,“容徽,睡吧?!?/br> 也許她的聲音本就帶著某種能夠令他平靜下來的魔力,他像個乖巧聽話的孩童一樣,在她話音剛落時就閉上了眼睛。 有多少年,他都習慣于在每一個黑夜與白晝的交替間枯坐著,靜待著時間一點一滴過去。 他有多久都沒有像今天這樣,僅僅只是閉上眼睛,就已經昏昏欲睡。 她的被子有一種很清淡的洗衣液的香味,她的氣息幾乎近在咫尺,令他不自覺地沉溺在更深的黑暗里,意識漸漸朦朧不清。 但他的手,仍舊緊緊地牽著桑枝的手指。 夜越來越深,桑枝盯著他的側臉,忍不住連著打了好幾個哈欠。 晃了晃腦袋,她才小心翼翼地掙脫他的手,輕手輕腳地走到衣柜前,拉開柜門,從里面抱出來兩床被子,將其中一床被子鋪在地毯上鋪好,桑枝躺了下去,又扯過另一張薄被蓋在身上。 她又小心地去牽住他的手。 最終她心滿意足地躺在地上,偏著頭時,她只能看見他的半張側臉。 他的呼吸聲很輕,熟睡時眉心仍然是緊蹙的。 桑枝還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認真地打量過他睡著時的模樣。 或許他本該是現(xiàn)在這樣的,少卻冰冷如刺的偽裝,一張面龐便只剩下此刻的沉靜溫和,在這樣寂靜無聲的夜色里,他的眉眼好似比窗外早已消失的月輝還要溫柔。 想起他剛剛憋紅了眼眶,下顎抵在她肩頭時,不斷重復的那些話,桑枝有一瞬又想起來她之前在那張報紙上看過的他的照片。 他的死亡,并沒有讓這世上關于他的那些惡意揣測消失得無影無蹤,反而在那一年的網絡新聞里,達到了一種新的高度。 許多人都在懷疑,是他殺害了他的養(yǎng)父母后,因為良心受到譴責而選擇自殺。 因為警方從當時的案發(fā)現(xiàn)場一直沒有找到一絲一毫有用的線索,在此后的許多年里,也一直沒有辦法偵破這樁懸案。 而屢屢“誣告”養(yǎng)父母虐待他的容徽,雖被警方判定作案動機并不充分,但還是擋不住外界的種種猜測。 可桑枝卻堅信,他沒有殺人。 因為她見過曾經的容徽該是什么模樣,或許從他選擇自殺的那時候開始,那許多的事情到了那些人的口中,就已經真假難辨,再也說不清了。 但桑枝想,至少她該相信他。 因為她能夠感受得到,他是如此渴盼著她的信任。 少年熟睡的側臉就像是一幅瀲滟動人的畫卷,桑枝久久凝望他的眉眼,腦海里卻始終回閃著他剛剛眼眶微紅的模樣。 心頭忽然有些酸澀上涌,桑枝抿緊嘴唇,不由地握緊了他的手。 沉沉睡去的容徽不會知道, 這夜睡在地毯上的女孩兒到底看了他多久,他也不會知道,彼時的她到底有多想替他分擔那些可怕又沉重的過去。 在這個城市多少人朦朧模糊的夢境里,這看似無窮無盡的夜色終于漸漸散去,天空開始慢慢呈現(xiàn)出一種漂亮的鴉青色。 天光乍破的瞬間,第一縷晨光穿透玻璃窗,印在淺色的窗簾上,暈染成一片柔和的光影,照得房間里的兩個人的身影漸漸明晰。 躺在床上的少年蹙著眉睜開雙眼,在望見那一片純白的天花板時,他似乎有一瞬發(fā)怔,也許是昨夜里許多的記憶涌上來,他忽然偏頭,果然在床下發(fā)現(xiàn)了仍然陷在睡夢中的女孩兒。 她閉著眼睛,呼吸聲很輕,白皙的面龐微微泛著粉,嘴唇是淺淺的緋色,不知道什么時候,她就已經把被子提到了腳邊,這會兒睡得四仰八叉,連底下墊著的那張被子都已經被她自己無意識地弄得卷了邊兒。 桑枝像是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里有一場總是下不完的雨,所有的畫面就好像只有黑白兩色,貓叫聲忽遠忽近,少年緩步穿行在幽深長巷,走過她的身旁。 桑枝叫了一聲“容徽”,卻見他停下腳步,回身看向她時,又是那樣陌生冰冷的目光。 當她驟然從夢境里掙脫,睜開雙眼時,卻正好撞見原本睡在她的床上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躺在她的身側,此時正一手撐著下巴,垂著眼眸打量著她的面龐。 他的眼睛就像是被春日里最柔軟的那一縷風吹皺漣漪,清澈含波,又似琉璃般明凈漂亮。 幾乎同她剛剛夢里的那雙空洞冰冷的眼睛形成了最為鮮明的對比。 桑枝眨了眨眼睛,他纖長的睫毛也顫了顫。 “桑枝!” 門外忽然傳來了她爸爸桑天好大大咧咧的敲門聲,“起床了,快點兒!一會兒你上學該遲到了!” 或許是沒有聽見她的應答,桑天好在外頭又喊了兩聲。 桑枝看見門把手被轉動著,她倒吸一口涼氣,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還沒來得及說話,臥室的房門就已經被桑天好從外面打開。 桑枝正在推容徽,想讓他躲起來,卻已經來不及。 她僵在那兒,和桑天好大眼瞪小眼。 她滿腦子的“完蛋了”,卻并沒有在桑天好那張臉上發(fā)現(xiàn)任何一絲一毫的異樣,他也只是將門開了個縫,站在那兒打了個哈欠,“早餐錢放在桌子上,我再去睡會兒,你可別磨蹭了,免得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