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雨千重知否
來人背著光,姜夢嬌看不清形容,聽聲音是個年輕男子,口氣卻大得很,竟敢將自己的阿兄——西平郡王稱作老鰥夫。 她從未被如此數(shù)落過,愣在當(dāng)場。 倒是翠兒立時站出來,替主子抱不平:“你是什么人,竟敢藏匿在這藥廬里,還私闖郡王妃的廂房,好大的膽子!我這就去喚人來綁了你,交給郡王發(fā)落?!?/br> “慢著?!?nbsp; 妙儀額頭上已沁出細密的汗珠,她不知姜夢嬌是否識得趙衍,忙道:“姜家娘子,他是薛大夫的病人,受了傷,借住在這藥廬里的……郡王事忙,就不必叨擾他了?!?/br> 她說完也心知不能遮掩過去,瞥見那盒珠釵中有一柄小鳳簪,簪尾磨得尖細,不動聲色將寬大的袖角覆在上面,拾進了手里。 果然聽姜夢嬌道:“一個病人?受了傷,膽子也不見收斂……” 她話音未落,遠處又傳來了那怪鳥的叫聲,似乎和先前院中那只一唱一和。 趙衍急著闖進來,是怕妙儀只身一人,吃了姜家人的虧,如今得了松年的回音,也不打算繼續(xù)敷衍姜夢嬌:“姜家娘子,一年前我們在壽安公主的府邸見過一面,這么快就不記得了?” 他說完微微側(cè)身,好讓她看清了些。 “你是……你怎么會在這里……” 這個人理應(yīng)在秦州城外與阿兄鏖戰(zhàn),莫不是自己眼花了? 姜夢嬌不可置信地站起身來,細細打量來人。雖不知趙衍為何一年之間便花白了雙鬢,可那帶著笑意的俊逸面容,她還記憶猶新。 正是心狠手辣,逼著岳丈禪退,又殺兄奪位的大梁新皇帝。 “翠兒……” 姜夢嬌示意婢女掩護,自己站起身便要往外走,只要夸出這個藥廬的門,讓侍衛(wèi)們來捉住趙衍,便是替百里之外的阿兄扭轉(zhuǎn)了戰(zhàn)局,也無須哄騙壽安公主同她回鄯州當(dāng)人質(zhì)了。 翠兒走在前面,已下了決心拼死護主,卻聽背后一聲驚叫:“你做什么?” 一回頭,只見自家娘子已被壽安公主捂住了嘴。 一支點了翠羽的鳳簪頂住了姜夢嬌的咽喉,紅痕蜿蜒,順著顫抖的脖頸緩緩流動。 妙儀用力猛了,手和聲音都在抖:“誰也不許出聲,蘇合,你將門關(guān)上,守在外面,任何人來了,就說姜娘子在陪我試發(fā)簪,不方便見人?!?/br> 翠兒見了要上去奪簪子,被人一記手刀敲在后頸上,立時暈了過去。 趙衍跨過癱倒在地的翠兒,走到妙儀近前:“音音,你這是做什么……我敢來找你,便是見了姜昭也不怕,又怎么會怕她?!?/br> “你作甚么非要自曝身份?她帶了一千人馬過來,已在山下扎了營,便是山道上恐怕也是她的人,現(xiàn)在她只要叫喚一聲,你便要沒命了!快將她捆了,當(dāng)做人質(zhì)一起下山去吧!” 趙衍笑起來,他的小狐貍急起來,眼中瑩瑩有光,讓他心頭蕩漾,如沐叁春煦陽,身上暖意融融:“音音……你不知道,我今日有多高興?!?/br> 這一路千里之遙,日夜兼程從大梁趕來,今日才覺得自己終是占住了她的心。 妙儀不知道他高興什么,被敵軍包圍竟也一副心情大好的模樣,怒道:“還不快來將她捆了?” 趙衍抬手,奪下妙儀手中鳳簪一折為二,純金的物什軟如泥,何能真的殺人,她還是與小時候一樣,挑起武器來頗沒眼力。 “何必這么麻煩!” 他扼住了姜夢嬌的咽喉,略用力片刻,手中掙扎的人便沒了聲息。 妙儀驚道:“你作甚么要殺她?” 趙衍不以為意:“沒死,只不過嫌她礙事,弄暈罷了!” 他這一下子,大概也是傷了她的喉嚨,日后便能少說些刻薄難聽的話。 人若是死了,還怎么拿她當(dāng)人質(zhì)下山?妙儀憂心忡忡,正彎腰要去探姜夢嬌的脈搏,已被趙衍一把抱進懷中,托住了后頸,額頭抵上額頭。 “音音,你這般愛我,自己知不知道?” 他們奮不顧身要救對方的性命,已不是第一次了,只愿將來不要再有這樣的機會。 妙儀伸手推他,卻怎么也推不動:“生死關(guān)頭,說這些干什么?” “不是生死關(guān)頭,你哪里會認(rèn)?” “你不要命了?” “我自從有了你,便惜命得很。” 遠處傳來了刀尖相擊的鏗鏘之聲,隱隱聽得一兩聲慘叫。 趙衍將她的腦袋按進懷里,這才對她坦白:“不用怕,是我的伏兵,我是來救你的,何用你為我擔(dān)心?乖乖聽話,過兩日便帶你去見如意?!?/br> 他說完捂住了妙儀的耳朵,將越來越近的廝殺之聲隔在寬厚的掌心之外,只余一片安靜祥和在她的耳中,伴著一聲聲堅定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