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心一片花塢
大梁城東北寺院云集,臨近水門,阡陌巷弄,往來交通,有醫(yī)者街,胭脂巷,又有酒樓食肆,熱鬧非凡。 雖然沒有高官顯貴住在此處,卻不乏殷實人家來此安宅。 柳辰魚命書童牽了馬回家,自己進了任樓,讓店里的伙計包來了紅棗桂圓糕,血糯嫩藕等五六樣小食,轉(zhuǎn)身進了一條小巷。 望見巷子盡頭有個不起眼的木雕門檐,上面兩個精巧小獸,正對他笑著。 他扣了扣門,不一會兒便有人來開門。 “柳公子你來了!” “雙雙jiejie?!?/br> 雙雙滿臉笑意,探出往外一看,左右無人,將柳辰魚迎了進來,插上了門。 門內(nèi)是個樸實無華的兩進宅院,作了活板私印坊,今日沒活計,里面空無一人。 柳辰魚將手上的油紙包遞過去:“醫(yī)女今早應(yīng)該來過了,怎么說?” 雙雙接了過去,掩面一笑:“你何必問我,自去問她不好?” “我……女兒家癥狀我怎么好當(dāng)面問,雙雙jiejie不說,就算了。” 他說著便往里面去,卻被雙雙攔下了。 “柳公子,你先將書稿交出來,今日趁著日頭好,我把印版排上幾個,說不準(zhǔn)能在你離開大梁前印出終章來。” 柳辰魚猶豫起來,這書稿他寫好了,現(xiàn)下卻不想給雙雙:“我還差一點,去找音音jiejie借個筆?!?/br> 《浣紗記》賣得極好,梁辰子這個名號也在文人雅士,閨閣仕女間傳揚開來,一書難求。 他以前寫書極慢,叁兩個月交不出一本,如今為了能常有借口過來,一月寫出叁本也可。 雙雙知道他的心思,笑道:“那你今日可快點寫完了,風(fēng)月書局的老板日日使人來催,賴著不走,可煩死我了……” 柳辰魚邊說便往后面走:“齊老板來催jiejie你,定不是為了書……” 雙雙納悶,原想問他,又明白過來,自己是被他打趣了,遂上前幾步,抬手要拍他的頭,居然夠不著了。 識得柳辰魚一兩年的功夫,今日才覺出他高壯不少,男大十八變,也不好再與他胡鬧,由他去了。 哪知柳辰魚倒指使起人來了:“雙雙jiejie,勞你替我將油紙包里的吃食各裝上一碟,我等會兒來端?!?/br> 他說完,身披暖陽,腳下春風(fēng),走到了一座假山前。 假山是空心的,靠著墻角,內(nèi)里暗藏一個小門,他在門上先扣了五下,停了會兒,又扣了兩下。 靜靜等著,不久門便開了,里面是另一番景象。 九曲連廊,合抱出一汪碧水,又被水中花塢,拱成個不規(guī)則的新月形狀,花塢上種了一棵大桃樹,剛抽了新綠的枝丫。 如世外桃源,鬧中取靜。 樹下的素色屏風(fēng)后面,有個影影憧憧的人,手里似是拿著一本書。 柳辰魚看不真切,更覺美好朦朧,如那芳菲未盡時節(jié)的初見一般。 他一晃神,立在門外,忘了進去。 蘇合從門后探出頭來:“柳公子,你不進來,我可要關(guān)門了?” 柳辰魚這才回過神來,連忙踏過門檻,對著蘇合一揖:“蘇姑娘,別來無恙?!?/br> 蘇合笑道:“我自是無恙的,你不是十日前剛來過,怎么今日又有空來?!?/br> 自從柳辰魚與世子爺合力,將妙儀救下,蘇合便將他當(dāng)恩人看待,可還是怕他不小心走漏了蹤跡,叫人跟蹤過來,只得委婉地提醒。 柳辰魚耳朵一熱,只道:“我也不是無事就過來的,我有個好友,是醫(yī)中圣手,他應(yīng)了我給jiejie調(diào)養(yǎng)身體,今日就是來說這個事的。” 他們說話的功夫,妙儀已放下書來。 她被太陽曬得出一層薄汗,蒼白的臉上才略有血色,可手依舊是涼的:“是不是柳公子來了。” 柳辰魚聞聲,嘴角一彎,邊穿過連廊往桃樹下去,便對著蘇合道:“蘇姑娘,我給你帶了任樓的桂花糕,在雙雙jiejie那里……” 他足下輕快,到了屏風(fēng)前,隱約看出后面有張美人榻,想看看她的氣色,又不敢貿(mào)貿(mào)然探頭到后面,搬了個杌子,貼著屏風(fēng)坐下來:“jiejie。” 這一聲叫出口,才安下心來。 妙儀輕輕應(yīng)了一聲,又道:“你過幾日要去鄯州上任,怎么不在家好好打點行裝?” “我……我來看看jiejie的行裝打點的如何。” 他說完覺得自己似是說了浮浪的話,jiejie的行裝,他如何看得,忙又道:“若是缺了什么,我好替jiejie置辦了,帶去鄯州給jiejie?!?/br> 柳辰魚原想求個派去南詔的差事,家中怕天子疑心和周朝宗有牽連,怎么也不允。幸而妙儀是要去鄯州,他便也尋了由頭,被派去鄯州,哪怕官職比原定的差了許多。 “大梁與鄯州風(fēng)物氣候不同,不如輕裝簡行,到了那里再置辦?!?/br> “如此也好……還有一事……我有個好友,是個游方醫(yī)生,姓薛,華佗在世,他與他的娘子已經(jīng)應(yīng)了我,會去鄯州替jiejie瞧病?!?/br> 妙儀用了假死藥的時候尚在月子里,身子虧損大了,需小心調(diào)養(yǎng)。 柳辰魚為此,一直在尋薛景。 妙儀眉頭一簇:“這么麻煩人家,還是算了,我去鄯州尋個醫(yī)女瞧瞧便罷了。勞你欠了人家的情,怎么好?” 她話里的意思,不知他懂不懂。 “jiejie,此事他們已應(yīng)下,說不定正在路上,江湖人最講義氣,jiejie莫要推卻……” 他怕妙儀不允,又另起話題:“今日來還有一事,我的書寫得了,想先拿給jiejie看過……這結(jié)局我想了好久,不知道jiejie喜不喜歡?!?/br> 他說著,從袖籠中拿出一沓紙稿,雖已謄過一遍,依舊有修修改改,怕妙儀看著費力:“我念給jiejie聽。” 妙儀心道,她喜不喜歡又有什么要緊,聽他果真念起來,又不好打斷了。 ———————————————— 鶴望引著趙衍破門而入的時候,這進平常的小院里,只有一個正在日頭下排著印版的女子,定睛細(xì)看似是那個見過一面的繡娘雙雙。 她剛要叫喚,便被人捂住了嘴。 暗衛(wèi)們走路無風(fēng),頃刻之間,已悄無聲息地,將兩進小院搜了個遍,里面空無一人。 有人不愿一無所獲,只得將印好的書拿出幾本來。 趙衍將書拿在手上,瞥見封面上叁個字《浣紗記》,看裝幀名字似是一本艷情話本,邊翻開一頁,邊問鶴望:“怎么沒人,不是說他進來了,過了許久都未出去?” “人定是在這里,臣再去搜上一搜?!?/br> 趙衍點頭。 不一會兒,鶴望便折返回來:“假山后面有個小門,里面似有人聲,臣帶人進去看看?” 趙衍靜靜聽他回稟,余光掃過一段七言律詩: 姑蘇臺上烏棲時,吳王宮里醉西施。 吳歌楚舞歡未畢,青山欲銜半邊日。 銀箭金壺漏水多,起看秋月墜江波。 長夜雙雙繾綣對,惟愿鴛鴦交頸時。 原是夫差和西施的風(fēng)流韻事……不過怕是寫不出個好結(jié)果…… ~~~~~~~~~~~~~~~~~~~~~~~~~~~~~ 《浣紗記》明代 梁辰魚,是的,魚柳是穿越人,別細(xì)究。 七言詩的前六句by李白,后兩句瞎編的。 今日送上大長根,字?jǐn)?shù)可算兩根了,感謝大家等我修文,不離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