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朝，趙溢在偏殿單獨召見趙衍，他登基之后，與趙衍暢所欲言的時候少了。這個弟弟小了他十幾歲，亦父亦兄地看著長大，說是最信任的人也不為過。

    月余的朝會下來，沒有一絲進展，滿朝的文武表面上對新帝畢恭畢敬，心中卻未必如此。

    黃河治水，春闈改期，此等關(guān)系重大之事只撿著好聽的一帶而過，整日拍馬屁，只把他當(dāng)成一個自大的武夫。

    趙溢在弟弟面前向來直來直去：“要我說當(dāng)初就應(yīng)該殺雞儆猴，他們看山陰侯還活著，一個個都不死心?！?/br>
    趙衍搖搖頭，道：“皇兄，我找御醫(yī)給山陰侯看過，他那個毛病是真的。殺了他，除了一時的爽快，沒有其他益處，還白白留下一個罵名?！?/br>
    他頓了頓又道：“留下他，厚待他和他的妻女，一來彰顯皇兄寬和，二來引蛇出洞，無聲無息慢慢剪除他在朝中的余孽?！?/br>
    趙溢道：“我也耐心等了月余了，個個都是前朝舊臣，日日都是那些說辭，每個都看著可疑，又每個都說自己忠心?！?/br>
    趙衍點點頭：“皇兄，您曾教我擒賊擒王，我們耐心等了這么久，今日那個余孽的王終是露出些馬腳了?！?/br>
    “哦，”  趙溢有些意外，細細回味了一遍早朝發(fā)生的事，“你是說那個勸我納妃的柳風(fēng)眠？”

    “非也，我心中有個猜想，今晚便可求證七八分，明日一早我再送信進宮，還用我們在軍中用的暗語?！?/br>
    趙溢道：“你也不必如此小心。”

    “皇兄，這皇宮內(nèi)的人雖都換過了，要對付的那個人，在大梁比你我經(jīng)營的久得多，小心使得萬年船。”

    趙溢知道他謹慎慣了，也不勉強，換了個話題道：“說到納妃，皇后跟我提起岐兒大婚之事，有個曾與他一同當(dāng)差的前朝宮女，現(xiàn)在可是在你府上？”

    趙衍有些意外，自己的小侄兒搬出皇嫂不夠，怕是也到皇兄面前鬧過了，遂將這個叫降真的宮女打算以趙岐為人質(zhì)闖進大梁的事細細說了。

    趙溢聽了也是嘖嘖稱奇，道：“確如你所言，養(yǎng)在岐兒身邊倒是個麻煩了，不過他犟得很，居然和皇后說只要有她當(dāng)側(cè)妃，娶哪家女兒當(dāng)王妃都可以?！?/br>
    趙衍聽了直搖頭：“岐兒少時不在皇兄身邊長大，皇兄要彌補他也是人之常情。偏偏他又是唯一的皇子，納妃的事關(guān)國祚，這個宮女，臣弟覺得不妥……如果只是一時新鮮倒還罷了，就怕他長情起來?！?/br>
    趙溢聽他說的在理，打消了向他討人的念頭：“只是岐兒他……”

    趙衍道：“此事就交給臣弟吧?！?/br>
    趙溢頷首，見日近晌午，便道：“太后想你的很，她這幾日在西郊溫泉宮，你忙完這一陣去看看她，沒有宮中的繁文縟節(jié)，也自在些?！?/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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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夜趙衍說了位分的事，今日一早柳夫人親自往紅綃的院子送來東西。

    紅綃之前也受過傷，如今懷著胎身子重起來，還是臥床時日的多些，見她來，忙要起身，又被柳夫人按了回去。

    柳夫人吃過齋念過佛的人，溫和可親，握著紅綃的手道：“meimei不要客氣，王爺要我今日來給你送些東西，也順便給你道喜?！?nbsp; 說罷她將單子遞與紅綃，密密麻麻，羅列了各式衣料，藥材，玩賞之物，又在最后寫了個例銀的數(shù)字。

    “這些與我和魚meimei的那份都是一樣，這次冊封，王爺也加上了你，以后我們?nèi)€一起好好地侍奉王爺?！?/br>
    紅綃一臉驚訝  ，趙衍承諾的余生有托竟然是這樣的意思，一時有些受寵若驚。

    又轉(zhuǎn)念一想，他那樣的人對自己應(yīng)該是提不起興趣的，也就是個虛名罷了，遂道：“夫人，我蒲柳之質(zhì)當(dāng)不起王爺?shù)暮駩邸！?/br>
    柳夫人將她的驚喜與失落都看在眼中，她知道紅綃的過往，也明白這個人對她構(gòu)不成威脅，有意與她親厚，道：“當(dāng)不當(dāng)?shù)钠穑峭鯛斦f了算。想必你也知道，我嫁過人，出過家，王爺是頂頂不在意出身和過往的人，只要你真心待他，他必不會虧欠你。如今你萬事要以孩子為重，王爺看重這個孩子，將小時候的讀書的青云閣理出來，就為了給他將來讀書?！?/br>
    紅綃一想，的確如此，當(dāng)時她被姜夫人追殺，就是趙衍救了她，自己雖然也舍命還了恩情，但如今這個結(jié)局比他承諾的好太多了。她思緒飄遠了，只隨口問道：“青云閣？我剛來府中不久，也不知道是哪一處？”

    柳夫人道：“你不知道也是正常，我也未去過，不過聽說風(fēng)景好的很，能看到太白山與汴河。那個地方不大，午后也就收拾好了，叫上魚夫人，我們?nèi)€人一起去看看?！?/br>
    說罷又叫丫頭拿上來一匣子藥膏，道：“這個是宮里送來的，我自己做主給你，王爺一定不會怪罪，去腐生肌的，懷娠的的女子身上容易長疤紋，你且先用著，以后王爺看了也少些心疼。”

    真是份旖旎的好意。

    紅綃將盒子打開，見里面有青粉兩色瓷瓶，細細寫了禁忌和用法，一瓶青色的是給懷娠女子用的，叁瓶粉色的給未懷娠的。紅綃雖然知道自己也未必用得上，但還是真心真意地謝了柳夫人，應(yīng)了她的邀約，一同往青云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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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將人家都希望家中有子弟入仕，在朝中文武雙全才能蔭蔽后世子孫，永葆一門榮膺。

    當(dāng)年的老定安侯也是如是想，所以當(dāng)長子隨自己從戎后，就要幺兒在這個青云閣中苦讀圣賢書，名字也起的直白，扶搖直上青云路么。

    豈料趙家的青云之路從來不在書山中，刀山血海才是正途。

    今日，一眾家丁都被柳夫人遣去修繕整飭青云閣，上上下下把大石山上鑿出來的青云路踏了好幾遍，累得直不起腰。好在過了晌午，就按柳夫人的要求修完了。

    午膳后，柳夫人魚夫人陪著紅綃來看她未出世孩兒的讀書臺，她們插珠環(huán)翠，笑語香風(fēng)，被一眾仆婦簇擁著行來。

    不多久府內(nèi)眾人都傳開了，紅綃娘子不顯山不漏水，但頗得王爺寵愛，如今懷了孩子，母憑子貴，冊封位分時也算她一個。嘖嘖，到底是初為人父，還未出世，就為他計劃起將來了，只怕比正頭王妃肚子里那個還多幾分體面。

    眾人到沿著石徑而上，見一座立在高處的兩層閣樓，掩映在碧樹中，環(huán)翠通幽的，確是個做學(xué)問的好地方。

    按昨日趙衍的吩咐，新來的齊嬤嬤與婢女新桃也被管家安排搬進了青云閣一樓的東廂房，妙儀原來住的西廂房被用來收納茶具擺件，琴棋書畫。

    柳夫人又另給她安排了二樓一個僻靜的明間，雖說借口齊嬤嬤腿腳不便，不能住二樓，但其中深意，明眼人一看便知。

    眾夫人里外逛了一圈，見日頭正盛，都不愿曬化了臉上的脂粉，在二樓正堂坐下，命人擺了茶。

    伺候的正是叫新桃的小丫頭，是家生子，生了個大圓臉，不是個美人胚子，好在天真可愛。

    柳夫人問她：“聽說你會梳頭？”

    新桃忙點頭，“回夫人，奴會的，我娘是專給王妃娘娘梳頭的，奴婢學(xué)了七八成，我會梳牡丹髻，凌云髻，飛仙髻……”  她說起梳妝滔滔不絕，恨不得立時拿出梳子來梳給夫人們看。

    這么實心實意的小丫頭，誰人不喜歡，眾夫人給了打賞，新桃也歡喜地接了，道：“以后夫人們要梳頭便吩咐奴婢吧?！?/br>
    魚夫人有意捉弄她道：“只聽你嘴上說說，看你年紀這樣小，也不知道梳不梳的好。”

    不成想紅綃也點頭道：“嗯，叫你梳壞了頭，白白腰酸背痛坐上一個半個時辰的?！?/br>
    新桃急了：“奴保證梳的好，不信奴現(xiàn)在就梳給夫人們看。”

    柳夫人看著她們一起捉弄小姑娘，覺得好笑，有心幫新桃一把：“眼見為實，也是不錯的，梳好了就重重賞你，這青云閣不是還有一位降真，你把她找來，就用她的頭發(fā)練練手，給我們看吧?！?/br>
    新桃應(yīng)了，不一會兒見她引了個窈窕的人過來，那人一只手被新桃拖著，一只手正解著攀膊，她的臉泛著淡淡粉紅，額角掛著幾滴晶瑩的汗珠，輕移步子進了正廳，微微福了福道：“在后面曬書，不知道夫人們來了?！?/br>
    眾人看著她，有些晃了眼，心道這也就只能是她了，那坊間艷文里的天仙宮女，也難怪被皇子惦記著，被王爺偷偷藏著，一時有些訥訥不得言。

    新桃有幾分得意，美人的頭發(fā)，她的手藝，夫人怎么會不賞呢。

    她搬來一個小凳子，對美人道：“jiejie，夫人們要看我梳頭的手藝，勞煩你在這坐一會子，我給你梳個好看的發(fā)髻?！?/br>
    她一邊解降真的頭發(fā)，又一邊道：“jiejie生的好，可是怎么不好好梳頭，我娘說不好好梳頭的jiejie以后是找不到如意郎君的啊。對了，jiejie你要梳個什么髻？”

    妙儀背對眾人坐著，好讓夫人們看清楚，她對新桃的說辭不以為意，敷衍道：“meimei看著梳吧?！?/br>
    新桃道：“我給你梳個垂鬢分肖髻如何，未出閣的娘子們都愛這個?！?/br>
    她見美人jiejie點頭，就要上手，突然聽柳夫人道：“不如做個合歡髻吧，雖然是給出了閣的娘子用的，不過你練手，也是為了將來給夫人們梳頭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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